专访大卫·斯特恩

　　他看到了中国，

　　中国也向他伸出了双手

　　■本报记者高珈佳纽约报道

　　在奥林匹克大厦15楼的一间大办公室，NBA总裁大卫·斯特恩笑容满面地迎接着来自中国的记者，这个给自己定位成“首先是丈夫和父亲、然后是NBA总裁、然后是律师、然后是商人、最后才是NBA球迷”的61岁老人，就像朴实的奥林匹克大厦，却给全世界篮球迷带来了最刺激的享受。

　　斯特恩的办公室大概只有25平方米，棕色的胡桃木墙面，一张可以召开6人会议的棕色办公台，棕色的皮沙发，再加上桔黄色的灯光，整个办公室笼罩在暖色调的温馨之中，而且是属于篮球的颜色。办公室很像一个小型NBA展览馆，靠窗的陈列桌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NBA纪念品，球员照片、摇头娃娃、各种造型的小奖杯。

　　见到记者，斯特恩隔老远就热情地伸出了右手：“欢迎你们，我的中国朋友！”身为犹太人的斯特恩对中国的感情绝对是诚恳且毫无保留的，因此采访的话题就从中国开始。

　　记者：总裁先生，您曾在1990年造访中国。14年过去了，对中国还有什么深刻印象吗？

　　(斯特恩的思绪显然飘回了1990年，一丝微笑爬上了他的面庞，慢慢的，他嘴角边的笑纹更深了，那次的中国之旅显然给他留下了很多美好回忆)

　　斯特恩：是的，那是一次很棒的旅行。1990年，NBA在东京举行了一场季后赛，随后，我们去了中国。我依然记得很清楚，我住的酒店距离北京天安门很近，可惜我已经忘掉了它的名字(注：北京饭店)。早上起床后，推开窗户，我看到了奇妙的一幕，噢，那么多自行车，一股巨大的车流正在慢慢移动，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形。在北京，我还去了故宫，见到了何振梁先生，他是中国的奥运官员——我还记得，当时我花了老大功夫去读准他的名字，当然，我还参观了长城，中国不是有句老话‘不到长城非好汉’吗？我现在可是好汉了！后来，我还去了西安，那是一个古老的城市。其实，很多人都劝说我不要去，因为从东京去北京，然后在北京的行程又安排得特别紧凑，家人说，我一定特别疲惫。但我并没有觉得累，一踏上中国的土地我就一直很兴奋——你能相信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48小时内完成的，我在中国只呆了两天！

　　记者：现在，中国已经有了很多NBA球迷。中国球迷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30岁以上的，他们是看着乔丹和芝加哥公牛的比赛长大的；另一部分就相对年轻，大多是十多岁的青少年，基本上都是姚明和休斯顿火箭的球迷。您会不会觉得，姚明的出现为NBA开拓亚洲市场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斯特恩：首先我得感谢中国球迷对NBA的支持。NBA一直非常重视国际市场，我们不遗余力地开发它。就像姚明，他帮助中国人更加了解NBA，也帮助中国球迷与NBA的距离越来越近，篮球本身是没有国界的，我们最希望看到的事情就是，所有人都喜欢NBA！

　　记者：让我们来谈谈我们大家共同的英雄吧，您如何评价姚明？无论是姚明本人，还是我们的读者，需要的不仅是对姚明的夸奖，作为联盟总裁，您对他是否有所建议？

　　斯特恩(他的答案立刻脱口而出，对于姚明，他显然有独到观点)：不要改变，按照自己的方式继续前进！我非常喜欢姚明，即使在NBA，他也是一个不多见的人才，他很聪明，他很优秀，他很彬彬有礼，他很善良，他很幽默——对，我很欣赏他的幽默感——而且，他还很努力！所以，他要做的就是继续成为他自己，他没有必要成为一个篮下的肌肉机器，因为他在按照自己的方式建立优势……另外，姚明让美国人更了解中国和中国人，他是中美大使，连接两国文化的桥梁。

　　接受采访的一个多小时里，斯特恩穿着低调的白色衬衣、黑色西裤，系着一条灰色领带。他习惯用各种手势来强调自己的说法，像所有美国人一样，斯特恩的面部表情非常丰富，他不时扬起眉毛，沉醉在自己描绘的NBA世界中。作为NBA的领导者，斯特恩绝对是一个善于倾听的人，他始终和善地注视着记者，认真听着每一个问题，然后在细细思索后才慢慢地回答。

　　记者：今年10月，火箭和国王将在中国进行两场季前赛。但对于开拓中国乃至整个亚洲市场，NBA也许不仅仅只是打算在这里打几场季前赛。现在，您能向我们透露一下，NBA下一步或更长远的计划吗？

　　斯特恩：你说得对，季前赛只是计划的一部分。首先，我们需要跟中国篮球协会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在球员的训练、护理、运动恢复等各方面进行资源共享，还有，中美的篮球运动员、教练也将有越来越多的交流，我们希望更加了解中国篮球。其次，我们会在中国洽谈一些赞助商、广告商，吸引他们的投资。

　　记者：在NBA进入中国市场的过程中，目前您和您的团队遇上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斯特恩(他露出苦笑，这次他不加思索就蹦出了答案)：旅行，中国距离美国有接近16个小时的飞行距离，这的确很折磨人。NBA球员习惯了飞行，但大多是两三小时的短途飞行，而在美国，跨越东西海岸的飞行也最多六七个小时。对球员们来说，中国实在是很遥远。正因为遥远，球员们并不了解中国，他们不会像呆在美国时那们放松，也不知道中国球迷会怎么看待自己？

　　记者：我想，在进军中国的道路上，NBA可能会遇上一些前所未有的困难，排除转播权这些问题，您可能已经知道，一些盗版的存在，恐怕很难保证NBA注册产品的利益，中国市场其实有很多非常便宜的带着NBA标识的球衣、T恤等等，那些当然是没有授权的。对于这些，NBA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吗？

　　斯特恩：这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但我们相信中国政府。中国官方一直在努力解决这个问题，因为保护产权是塑造良好投资环境的重要基础，我对中国很有信心。此外，我希望通过你们报纸向中国球迷呼吁，请购买拥有NBA授权的正牌产品，不要去光顾那些盗版货。实际上，就在我第一次去中国的那两天，我发现有人穿着公牛的夹克。但NBA从未生产过那样的款式，但有人穿在身上，而且有一个巨大的公牛Logo，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意识到，这将是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但不管如何，我们会尽量解决它。

　　时间回到20年前的1984年，斯特恩在那一年出任NBA第4任总裁，他当时面临着一大堆问题，但他没有后退过半步。到今天，NBA已经给全世界篮球迷留下了太多的经典比赛、经典瞬间和经典人物，在斯特恩眼中，最难以忘怀的时刻是在1992年，而在被问及谁是他心目中最伟大的球员时，他的答案并不是——迈克尔·乔丹。

　　记者：1984年，当您上任时，NBA正处于低潮期，充斥着各种丑闻和麻烦。今天，NBA在全球拥有数以亿计的球迷。我们知道您曾是NBA的律师，对您来说，当一个律师和当一个总裁最大的分别是什么？

　　斯特恩：成为NBA总裁后，我几乎是在公开状态下做一切工作，我的每一个举动都会在报纸上出现；而作为律师，我需要进行的是一些案头工作，所有进程只有我自己最了解，不会有媒体或公众的介入。在我看来，这就是总裁和律师的最大区别，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这种变化。

　　记者：您在这个岗位上已经工作了20年。在这20年中，最让您难以忘怀的是什么呢？

　　斯特恩：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事件是NBA球员出现在奥运会中。实际上，奥运会已经成为了NBA向全世界展示魅力的一个重要舞台，在1992年的巴塞罗那，我们的球员掀起了狂飙，他们给所有人带来震撼，乔丹、“魔术师”约翰逊、伯德……从那时开始，全世界的球迷越来越了解NBA。当梦一队站在奥运会的最高领奖台上时，我真的觉得很激动，那种感觉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记者：是的，那支球队里面有太多伟大的名字，那是一支只属于梦想的球队，那在您看来，NBA最伟大的球员究竟是谁？

　　(斯特恩摆了摆手，这个简单的问题似乎让联盟总裁有些挠头。他无奈地笑了，停顿了三秒钟后，他再度开口：“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好吗？NBA有太多优秀球员，“鲨鱼”奥尼尔、乔丹、约翰逊、伯德、贾巴尔、“J博士”欧文、张伯伦、比尔·拉塞尔、乔治·迈肯……斯特恩皱着眉头数出了一大堆如雷贯耳的名字，他的确认为这些球员都非常非常伟大，让他挑出最伟大的一位是件很困难的事情，而且更重要的是，作为NBA总裁，他说出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必然会引起落选者球迷的不满。但好奇心驱使记者坚持没有放弃，“当然，这全是一些伟大球员。但如果我坚持请您挑出其中一位最伟大的，谁，谁是那个人？”)

　　斯特恩：(他抬起头，看上去终于下定了决心)“魔术师”约翰逊！我得说，我最欣赏他。这也许会有些争议，(记者插口说：“这的确会有很大的争议。”)但我得说，约翰逊的比赛能够调动我的情绪，他的传球太出神入化，这是一种很棒的享受。看着他的比赛，你会情不自禁地变得激动兴奋；而且，约翰逊是个很有魅力的人，我非常欣赏他。

　　记者列出了六个单词：NBA总裁、商人、律师、丈夫、父亲和NBA球迷，请斯特恩列出这几个身份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父亲，第二个选择就是丈夫。和所有美国成功人士一样，斯特恩说，他最看重的还是家庭，家人永远都会摆在第一位——虽然他承认自己非常热爱现在的工作。斯特恩有两个儿子，而NBA就像是他的第三个儿子，和记者聊着NBA时，斯特恩的脸上一直挂着骄傲的神情，就像父亲谈起令自己为荣的孩子。

　　记者：我和一些接触过您的NBA球队管理人员和联盟官员私下谈论过您，他们都说您几乎能关注到NBA的任何细节，您对工作的狂热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您的家庭，能谈谈您的家人吗？

　　斯特恩(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柔情，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眼神也飘向了窗外的远方)：我和太太结婚40年了——（刚说出“40”的数字，斯特恩似乎也被自己吓住了，他冲着一直陪同记者进行采访的NBA副总裁特里·罗恩斯喊道：“喔，40年了呀，怎么这么快……”看到在场所有人都露出羡慕的表情，总裁脸上那种满足实在难以掩饰，天长地久海枯石烂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而毫无疑问，总裁正在炫耀他的幸福）因为工作需要，我的太太黛安经常得在全世界飞来飞去；我最大的儿子已经33岁了，两个儿子都是成年人，他们有自己的工作，偶尔也会跟我聊起NBA，我得承认，儿子们对NBA的了解可比他们的父亲强多了。

　　记者：我们都知道，即使在1998年出现大规模球员罢工时，您都从来没有想过放弃您现在的工作。我们——包括我们报纸和中国NBA球迷都希望您能一直干下去，但很显然，每个人都会有退休那一天，您想过自己如果退休会怎么安排未来的生活呢？

　　斯特恩(他盯着记者，神情古怪地笑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记者最初递给他的名片，脸上闪现着孩子气的微笑)：呵呵，我想，如果在退休后，去中国的广州，在一家体育报纸写写文章，干干活儿，应该不算太坏吧？(斯特恩的答案让记者有些愕然，见到记者的一脸惊诧，他笑得更开心了)如果我去你们报社——呃，南方体育——工作，你们会要我吗？我能做一些关于NBA的资料统计，我还可以写点什么。

　　(“噢，当然，我们报社会非常欢迎您的加盟！”听到记者的答复，他乐了——)那好，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把那个位置留给我，我会成为广州一个悠闲的退休老头！

　　记者：最后一个问题：现在很多奖项都是以前NBA总裁的名字命名，例如总冠军奖杯叫奥布莱恩杯，MVP奖杯是波多洛夫杯，您最希望什么奖项的奖杯叫大卫·斯特恩杯？

　　斯特恩：如果真的有斯特恩奖杯，我希望它是颁发给在北京的NBA比赛的胜利者，这将是我的荣幸。

　　记者：那么，在今年的季前赛中，获胜球队就能得到大卫·斯特恩杯了。

　　斯特恩（他扬扬手，语气中透着憧憬）：今年应该还不行，但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们一定会实现这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