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比2——东道主葡萄牙队(1赔5.5)在欧洲杯揭幕战大热倒灶，败在希腊（1赔81）的脚下。终场哨声响起时，我在离场的葡国队员和观众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比巴西教练斯科拉里更沮丧的表情，更没有预期中的那种如丧考妣或世界末日。摄像机捕捉到看台上一葡萄牙（或拥葡）女球迷以纸巾拭目，立马推成大特写，却也找不到任何反光的亮点。

　　没有伤痛，没有悔恨，这是一种特殊的神情，茫然而又世故，对我来说，却似曾相识。1999年12月19日子夜，澳门回归交接仪式上，我在葡国总统桑帕约以及末代澳督韦立奇的脸上曾经看到过同样的神情，它们与香港移交仪式上彭定康那张分不清雨水泪水的脸是那样的截然不同。同样，当光头裁判直指十二码点，场上和看台上的葡萄牙人也没有像英国人那样在香港问题上斤斤计较，激烈争拗。对于这些曾经发现并赢得了半个世界然后又早早地输掉了大半个地球的人们来说，在家门口输了一场比赛，输了一个球，你又能指望他们能悲痛到什么地步呢？说“爆冷”太轻浮，这口尘封的老灶，没热过已经很久了，久到已经谈不上什么“倒掉”。

　　本届欧洲杯让葡萄牙暂时地再度成为了世界的中心——至少在球迷的“想象共同体”中。不过在大航海时代，葡萄牙的确曾经是世界的中心。“中心”这个词不是随便说说的，以里斯本、波尔图为圆心一路放射出去，那就是跨越欧、亚、非、拉的葡萄牙全球殖民帝国。当然那都是十六世纪之前的事情了。自我记事以来，葡萄牙只是个“确有其事”但“查无实据”的国度，因为在报上读不到与它有关的新闻。从1974到2004这30年里，我所“发现”的葡萄牙，只有以下四个新闻事件：军事政变，澳门主权移交，若泽·萨拉马戈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东帝汶独立——加上本届欧洲杯，应该是五件才对。

　　我们对葡萄牙的了解，长期以来只有足球，关键词包括Benfica（本菲卡）、Sporting（里斯本竞技），尤西比奥、菲戈。就是这些来自“旧世界”的踢球者，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脚下这个玩了几百年的游戏，既没有拼着老命地非踢赢一场比赛不可，更没有拼着老命非要把东西卖给别人——当然，他们实在也没更多的东西好卖，葡国国酒Port，即被香港人称为“砵酒”的东西，尽管世人皆曰可喝，惜乎卖不出好价，因此也懒得去弄，就连1999年前后热卖两岸三地的“葡塔”，也丝毫不关葡萄牙人的事。

　　报上说：“葡萄牙笼罩在浓浓的战幕下，狂欢的气氛早已经弥漫到了每条街道的角落，挂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中国驻葡萄牙大使馆文化处的吕参赞却说：“我觉得欧洲杯搞得有点雷声大雨点小，葡萄牙本来打算用足球拉动经济，但实际效果却是慵懒而被动的，我不认为欧洲杯能取得较大成功，尤其在经济上。”都是第二手资料，但我宁愿相信后者。

　　要看懂葡萄牙的踢球者，最好以韩国为参照。2002年世界杯，韩国人也是东道主，踢起球来，则完全是一副跟你丫死磕的赖相；卖起东西来，更是一付跟全世界死磕的凶相。若视今之韩人为昔之葡人，那是太抬举他们了，不过风水轮流转，今之视昔尤后之视今，却是万古同声的悲夫！

　　今之葡萄牙早已沦为欧盟最落后的成员之一。因4年前的全球经济不景气，该国更已陷入深重的衰退，经常及资本账户赤字曾高达GDP的8.9%，去年经济增长仍录得倒退1.3%，失业率攀升至6.4%的6年高位。但是这并不妨碍波尔图成为欧冠盟主，更不妨碍波尔图继续是我心目中的一支烂球队，同样道理，葡萄牙国家队在欧洲杯揭幕战上大热倒灶，只是再次证明了葡萄牙的足球队统统都是烂球队——成熟到糜烂的程度。当然，这丝毫也不妨碍菲戈仍是当代全世界最伟大的中场，鲁伊·科斯塔、保莱塔、戈麦斯、孔塞桑以及C·罗纳尔多仍然分别是最伟大的中场、前锋和翼锋，更不妨碍他们继续踢着那优美而世故（或曰“文化底蕴丰厚”）的足球。这种境界，已接近道家的理想。韩国和葡国，两种东道主，两种踢球者，我没有理由不更喜欢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