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站

　　里斯本战场

　　国家战争

　　这是一场国家战争，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之间的战斗，因为黑马希腊的斜刺杀出而在所难免。里斯本所有的葡萄牙人都严阵以待，里斯本所有的西班牙人都害怕阴谋。于是就在这样的战争即将打响的时候，战场之外，对峙已经形成。葡萄牙人自恃天时地利要破宿命，西班牙人因为历史自认稳操胜券，但血腥的厮杀之后，悲惨的命运在等待的到底是谁？这一晚上帝说，那是西班牙。

　　历史想让时间倒转多久，想用多少夸张修辞？1385年8月14日，在葡萄牙中部阿竺巴罗塔（Aljubarrota）上演的那场经典战役——葡萄牙英雄努诺·佩雷拉 （Nuno álvares Pereira）率领军队战胜了从北方侵犯而来的西班牙卡斯提尔国王约翰一世。这场战役确保了葡萄牙独立，直到现在还让葡萄牙人感到骄傲。这一回他们同样留下了令后人骄傲的历史，这回的英雄还姓努诺，努诺·戈麦斯一脚把西班牙踢进地狱。

　　此时此刻？2004年6月20日，里斯本何塞·阿尔瓦拉德球场。有努诺，有佩雷拉，但有没有胜利？不必为国家独立而战斗，只需要胜利的3分确保出线。西班牙报纸担心自己球队又被东道主算计，就像八年前在英格兰，两年前在韩国。他们还担心瑞典裁判弗利斯克，因为正是他在上届世界杯对爱尔兰的比赛中，在最后一分钟给了对方一个点球。但场上的一切说明，弗利斯克不是不解拉丁风情。几天前斯科拉里拒绝了一家西班牙电台的采访，理由简简单单：“这是一场战争，要么杀死对手，要么自己死去。没什么好说的。”

　　球迷期待葡萄牙历史上的传奇人物——来自阿竺巴罗塔的女面包师能够为球队带来好运。相传这位女面包师曾在1385年的那场战役用自己的一把长勺杀死了7个西班牙士兵，而在葡萄牙军队的胜利中发挥了决定性作用。本周早些时候，一块巨大的广告牌在里斯本外的葡萄牙队训练营旁竖起，写着：“阿竺巴罗塔面包师使我们有理由庆祝，坚信这一点！”

　　早晨，当很多葡萄牙人还在家中准备这场比赛时，驱车几百公里前来的西班牙球迷占领了里斯本市中心。在Rossio广场，他们唱着，跳着，让一天就这样开始。“比赛虽然会很困难，但我们将赢得胜利，”一位西班牙球迷说。他穿一件西班牙球衣，下面围一面西班牙国旗。“即使不能取胜，平局也没有问题。因为出线的将是我们。”他的朋友在一旁说道。这好像会是美好的一天。“西班牙人看不起我们，”离Rossio广场不远处的一家网吧老板愤愤地说。“但我们也不喜欢他们。我们总会尽力去用西班牙语同他们交流，但他们从来都说他们听不懂葡萄牙语。怎么会？”西班牙面积比葡萄牙大四倍，国民生产总值则是邻国的六倍。他们似乎有理由骄傲。

　　开赛前两个小时再次回到Rossio广场。那里已变得空旷，不见红色黄色，只有零星几个克罗地亚和英格兰球迷，与啤酒为伴。出租车行进在里斯本街头，一片绿荫，一片宁静。“非常重要的比赛，我看葡萄牙将以2比1取得胜利。会很艰苦，但没有问题。”司机说着看了看伸出车窗的那面葡萄牙国旗，红色和绿色，迎风飘舞。但转眼间，眼前又是一片热烈的红色和黄色。赛前的阿尔瓦拉德球场外，西班牙球迷的歌声更响，兴致更高。他们更像是主人。几十分钟后，太阳躲进了球场后面，天色暗下来。歌声已经转移到场内，比赛就快开始了。

　　阿尔瓦拉德球场旁边的一家餐馆里，球迷聚满在电视机前。坐在最前面的是西班牙球迷，但更多的还是东道主们。食物当然不如比赛让人激动。所以尽快填饱肚子，点上根烟，把热情全部投入眼前的比赛。一个不足以让肾上腺素迸发的上半场，不过人们都还显得很耐心。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幸运的是，他们的耐心等待没有白费。突然间，菜盘从桌上跳起，一片喝彩声，交杂一片刀叉碰撞的声音。戈麦斯的进球让餐馆火山般爆发了足有五分钟。在那之后，西班牙球迷变得沉默，只为自己球队失去一次次机会而哀叹。比赛临近结束，餐馆里歌声一片，葡萄牙球迷用歌声迎接弗利斯克的一声哨响。终于，一声哨响。一个西班牙球迷摘下了自己的围巾，走向餐馆外。

　　门外已经喧闹声一片，呼喊声，汽车喇叭声。但餐馆内也难以让他们找到地方安静坐下，毕竟是在别人的土地上。于是还是要很伤心地离开。外面，至少可以碰到自己的同胞，心情还会好过一些。不一会，葡萄牙球迷也离开了餐馆。他们也要到外面，加入自己的同胞，加入到欢庆狂欢的队伍中。这样心情会更好一些。餐馆一时间变得静悄悄的。服务员收拾着桌子，擦干净地板。他们没有说话，但嘴角却带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