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

　　丛鹏

　　英国绅士喜爱追逐野兔的游戏，草长莺飞之际野兔开始疯狂，在英格兰如茵的郊野，猎人和小猎犬已做好准备，追逐开始了。

　　在BBC拍摄的一部极为精彩的记录片中，你能清楚听到野兔的喘息，感觉到它心脏的颤动。当小猎犬的利齿向野兔的喉咙一寸寸接近的时候，一个女中音开始咏唱野兔的心声：“只要我嗓子里呼出的是热气，我在这世上就还有一线希望。”

　　最后的时刻来临了，歌声从稍显过分的唯美变得苦涩而略带嘲讽，“他为晚餐追逐，我为活命奔跑。”我不知道他嘲讽的对象是野兔、猎犬，抑或你我。

　　在英国，在另一片绿茵，英国绅士酷爱另一种追逐：足球。球员在球场内追逐足球，狗仔在球场外追逐球星。野兔因为激情，在春天的郊野暴露了自己，球星因为才华和不甘寂寞把自己送到聚光灯下。在这个意义上，那些成为超级明星的球员就仿佛是超级兔子，这样的追逐会有什么结果呢？

　　差不多整整十四年前，意大利之夏，年轻的加斯科因流下热泪，那一瞬间他感动了自己的祖国，加扎狂热持续了整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

　　12年后，每况愈下的加斯科因沦落到美国试训，随行的英国记者注意到他奇特的亢奋状态。从下午开始，他先随一队训练，再随二队训练，然后是青年队，夕阳隐没的时候，少年队也回家了，加斯科因一个人抱着足球，落寞而无助地呆坐在球场边。记者把他形容为一个迷失的小男孩，除了足球他一无所有，可是足球已经抛弃了他，那些热烈的追逐早已远去。

　　当年的大男孩已经变成一个抑郁的中年人，加斯科因自己也被迫加入另一场追逐，在贝克汉姆狂热中他以反面人物的定位出场，他请孩子们向贝克汉姆学习，而以他为教训，他以忏悔的口吻，数落了酒。然而，加斯科因此举既羞辱了自己也羞辱了酒——酒可能损害身体，可是它也燃烧心灵。

　　去年的此时，贝克汉姆达到了荣誉的巅峰，那时候有谁会想到今天的围剿呢？从丽贝卡绯闻开始，小贝就不得不一次次为自己辩护，这次他说：“你不知道我的心有多顽强”。可是，美国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索尔·贝娄早就说过：“更多的人死于心碎”，当贝克汉姆带着一颗破碎的心走向罚球点的时候，点球的高飞也就不足为奇了。

　　曾经，贝克汉姆和他的顾问们最好地利用了狗追兔子的规则，如今时移势转，贝克汉姆的脚步开始错乱而沉重。

　　今年的此时，胖胖的、丑得可爱的鲁尼是英国人的新宠；一年半之前，英国人以谨慎的欣喜宣称一个新欧文或者半个新加斯科因的诞生；如今，在利物浦家中养伤的鲁尼甚至已经是120%个加斯科因。

　　但是，没有人去问问加斯科因对鲁尼有何评价，有什么忠告。也许是他们不愿意面对埋藏心底的一个噩梦：鲁尼和加扎有太多相似。他们不愿意再一次看到偶像的崩溃，就像他们很难面对十四年来的点球噩梦。

　　英格兰郊野被追逐野兔的命运是被侮辱与被损害，英格兰以至全世界绿茵场上被追逐的超级兔子的命运是被宠爱与被损害。

　　当我们聚集在体育场里、围坐在电视机旁、咀嚼着报纸的时候，我们像猎人，放肆地评点着狗追兔子的游戏，足球时间让我们忘记自己同样被命运追逐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