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糊里糊涂地看起奥运会的,但看得不太满意。首先对转播不满意,不是场次太少,而是似乎除了中国队冲金,别的场次全不重要;更叫人气愤的是,就那么一个中央五套不停地搞直播,广告还多得叫人烦,看得我直恶心,发誓以后绝不买广告上那些商品;最叫人受不了的是那些播来播去的夺金镜头,越看越像一帮子如狼似虎的人在那里抢钱,事实上,那个赛场还真是一场抢钱比赛,谁得冠军谁得利,尤其是百米飞人赛,那真是近距离冲刺啊,换上我,估计跑到了,地上连毛票儿都没了。
直到把比赛看成抢钱比赛,我才看出点意思来,奥运会还真是有股子直接劲儿,也不东拐西拐,目标很明确,压倒对方,自己得利,毫不含糊。虽然怎么想怎么觉得跟我没关系,但还是看个不停。起先,我也关注优胜者,更关心中国队,农民心理大爆发,成天点中国队的金牌,比数我自己钱包里的钱还仔细。不仅关注当下赛事,还关心以后的,恨不能预赛也看。造成这一恶果的是中国队起初的运气,杜丽和王义夫在最后一枪取胜,叫我觉得中国队这一届奥运运气好得邪门儿。但接下来男子双人跳水出现了奇怪的走板失误,说明好运气用完了,可我仍相信上帝在保佑着中国队,羽毛球男单输了,我顶住了,女篮输了,男篮也输了,接着看!乒乓球男单输了,我痛定思痛,决定还得看,但不能像以前那么看了,太堵,干脆看一看运动员失败后的苦瓜脸吧,尤其是看那些得了银牌的。这一看,还看出了点东西。我发现,中国队的银牌得主一点也不高兴,经常站在领奖台上还没缓过神来,尤其以王励勤、王皓领奖时为代表,不信可以与中间站着的韩国柳承敏比一比。因为电视台翻来覆去地播,我得以仔细观察,与在最后一枪痛失金牌但领奖时高高兴兴的谢尔金娜一比,我总算是看清楚了,我可知道什么叫功利的脸和贪婪的脸了,那就是,只要没抢到最好的,或是没全抢到,就受不了,就不高兴,就苦涩,就难过得想哭。运动员的压力从哪里来?就从这里来!
金牌多便意味着群众体育开展的好吗?我看倒是永远夺不到金牌的老年人最喜欢运动,无论我走到中国的哪一座城市,早早晚晚热爱体育的人都是些老头儿老太太,早晚都能见到他们为多活几年奋力拼搏的身影,至于更多的人,真不知道他们爱体育什么了。
如果我们的左邻右舍,在忙着挣钱之余,开开心心地在城市中的空地上运动起来,那才是真正的金牌。我记得小时候,很多大人孩子在夕阳的余晖里打着羽毛球,唱着歌儿跳皮筋,直到太阳落山什么也看不到才停止,那情景现在想起来真像梦一样动人,那时候,人们运动是为了快乐,而不是什么出人头地,什么祖国富强之类的,请记住,那时候,我们也曾有过用不着向世界展示什么的自信,还有纯洁与天真。
石康:生于1968年,编剧,作家。著有长篇小说:《晃晃悠悠》、《支离破碎》、《一塌糊涂》、《在一起》、《激情与迷茫》、《心碎,你好》。随笔集:《鸡一嘴鸭一嘴》。石康说话幽默,连王朔都甘拜下风听他胡扯,近期又因公开讥骂赵凝的“胸口写作”而起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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