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风冷雨、三九严冬中的洋河基地笼罩在一片雨雾昏黄中。力帆营地窗外几根枯枝被阵阵刺骨寒风吹得“吱吱”作响，似断非断。其境其景，一片凄凉，让人不寒而栗。
一个瘦削的身影拎着一个小包从俱乐部大厅冲入了雨中，冷冷的冰雨在他的脸上胡乱的拍打，身后几个大汉像木桩似的呆呆矗立在台阶边，望着雨中逐渐朦胧的背影泪眼婆娑，“太不值了，当打之年只能无奈退役，太残酷了！”李健、孙治、李国旭，三个大连汉子伤心地说着。
俨然一种当年易水边风萧萧送别荆轲的悲凉，当亲自到楼下目送邱卫国离去的三个大连男人心酸难过的时候，站在房间窗口边的魏新一句喃喃自语更让人酸楚沉重，“都走了，当年那拨人就剩我一个了！”魏新说，那一刻，他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孤独冷寂。
雨中的邱卫国走得很果决，冲到停车场，从打开车门到发动离开，这次邱卫国连头也没有回。一年前当他大包小包的从这里搬走时，怅然中无比留念，下定决心一定要再回来。这一次，在仅仅回来呆了一个星期不到之后，邱卫国的再次离开已经心如冷铁，“人家已经不需要我了，难道我还赖着不走摇尾祈食？我太累了，我无法承受这样反复的折腾，虽然我才27岁，虽然我还对足球热爱着，虽然我心有不甘，但我不得不说告别了。我们球员早迟都要走退役这条路，早转行可能还是好事。”没有埋怨，也没有责骂，连串的打击让一脸平静的邱卫国拥有一份常人无法想象的从容。
回来时，就像没有离开过
“有的人走了，但就像没有离开。”当半个月前，休假中的魏新对回到洋河基地换衣跟他们一起锻炼的邱卫国发出这句感叹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认同，“邱卫国从我们的房间换了衣服出来时，我真的没觉得他已经离开了一年，完全以为他就是我们这个队的人。”
当时邱卫国也和魏新有同样的感觉，一年前在跟随老力帆的中甲壳去湖南之后，邱卫国日思夜盼的就是能够重新回到这个集体中。所以去年比赛过半时，邱卫国就开始与力帆联系，在力帆高层明确同意回收邱卫国之后，邱卫国的心已经回到了力帆队中。
回归力帆的进展一直都很顺利，当中甲结束后，作为湘军核心的邱卫国向湖南俱乐部递交了一份言辞果决的转会报告，能够理解邱卫国还乡心切的湘军给他开了绿灯，而且转会费方面也没有为难邱卫国，从100万降到50万，再降到30万，这是一个低得不能再低的价格。冲着邱卫国的人品、球品和返乡的那份心思，湘军也希望邱卫国能够心想事成。
几乎所有的力帆人也都盼着邱卫国回来，俱乐部管理层早早就把邱卫国视为唯一必须引进的人选，不管是突然变卦的朱广沪还是最终上任的马林，都认同对邱卫国的引进。朱广沪是邱卫国的恩师，他了解邱卫国的为人和水平，敲定邱卫国自然没有话说。跟邱卫国过去没有任何交往的马林，仅仅在他试训一周后就对他另眼相看，并视为“心腹”。
从发衣服、安排寝室，到打疫苗、勾画战术蓝图，所有的力帆人都已经把还处于试训阶段的邱卫国看作了这个队的队员，所以当邱卫国离开时，他们比邱卫国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不要他了？
变化突如其来
早早得到力帆的承诺，同时也通过了教练认可的邱卫国自上周以来，已经和其他的力帆队员一样正常的作息训练，可谁都没有想到，事情突然变化了。
10日上午，邱卫国接到俱乐部负责人的电话，让他去常务副总陈宏办公室一趟。刹那间，有不祥预感的邱卫国走进办公室时很平静。“当时我的心头都很沉重，当董事会将放弃引进邱卫国的决定传达给我并让我告诉他时，我很难受，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具有书生意气、儿女情长的陈宏回忆起当时和邱卫国相对的景象时欲言又止。一番话说出口很残酷，但让陈宏意外的是，邱卫国的反应根本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激烈，“他当时太平静了，我说我们决定放弃引进你了，邱卫国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如果换了我，听到这样的消息，肯定都吓得面容失色了。”
“可能是这几年经过了好多打击和煎熬颠沛，我的心理已经成熟了，对这类事想得开，早已心如止水了。”说到自己的平静，邱卫国如是解释。他没有纠缠力帆为何出尔反尔，反倒是在不停的感谢和自慰之中，邱卫国安静的离开，留下的是俱乐部众多官员的惊愕和同情，甚至负疚。应该说，职业俱乐部是一个能够直面残酷和人情冷暖的地方，但这个时候，所有人的情感都为邱卫国遭受的变故而牵动，“这对邱卫国来说太残酷了，我们都觉得难受。”副总黄雪松一脸沉重，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黄雪松说自己很心痛。不过他还在努力，他和陈宏商量，看能不能想办法用力帆挂牌队员和湘军互换的形式，争取董事会同意留下邱卫国，“邱卫国正值当打之年，回来能够打上主力，关键是他人品好，不会搞歪门邪道，正是我们需要的那种球员。”陈宏和黄雪松的看法都是不约而同。
哀莫大于心死
哀莫大于心死，面对好多人的关心，邱卫国报以感谢的同时更是自言没必要了，“我清楚陈总、黄总他们为我转会付出的努力，但到现在这个时候，我已经没有心思了，我的心已经死了，我不想去求人，更不想窝囊的踢下去。”一声叹息的邱卫国表示已经决定退役。
邱卫国说，当初他决定回来，就没有想到不行之后再出去踢球，“现在我老婆刚刚生了孩子，本来她身体就不好，而且孩子也没人带，家庭的现状也不容许我再东奔西走，去年决定从湘军转会时我们就打定主意，回来不了就退役了。”恋家的邱卫国是标准的好丈夫、好爸爸，作为他多年朋友的我，很明白邱卫国这份无奈。何况力帆突然宣布放弃邱卫国，让他也没有时间去联系其他的队伍，毕竟在如今这个大环境里，下岗的球员一大片。不过邱卫国不愿怪任何人，即便不少队友让他去找力帆高层，他都笑着拒绝了，“我能够理解他们的想法，现在是大环境不好，他们也想节约钱培养年轻人。”
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邱卫国面对所有人都显得出乎意料的平静，不管是上门看望他，还是打电话安慰的，邱卫国反而不停的在劝慰他们，“我真的没事，我想得开，如果是前几年，我可能想不开，但这次，我真的能够平静接受了。”邱卫国说自己这两天来吃得好，睡得好，“我昨晚睡得很香，一觉睡到今天中午，都不想起来弄孩子了，不信你问我老婆。”邱卫国笑着对记者说。跟邱卫国相恋了近十年的妻子周洁自然是最了解他的人，“他这次确实不像前几次那样痛苦了，可能他是为了让所有关心他的人放心，他整天都是乐呵呵的，但我能够感受到邱卫国心中的痛，昨天他从俱乐部回来开门进来时，黑黑的脸色让我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痛楚，毕竟他才27岁，毕竟足球是他最热爱的事业。”
苦难经历锤炼心理
十年前，入选健力宝青年队留学巴西的邱卫国是西南地区最响当当的苗子。1999年回国后，寰岛和红岩争抢邱卫国，那个时候，邱卫国风光无限。
“我前些年一直都很顺，进健力宝，进寰岛，马上就打上主力，那个时候的我是心比天高。”忆往昔峥嵘岁月稠，邱卫国无限感慨的是最近几年的接连不顺，“回寰岛打了一年多主力，可能是自己心态不对，跟李章洙的训练越来越不合拍，后来老塔来后关系也没弄好，01年被挂了牌，回想那个时候我是多么痛苦，根本没法见人，天天把自己关在家里痛不欲生。后来留下来后拿最低工资，卧薪尝胆，一步步打回主力，原本想好好干几年，但去年却又被发配到湘军。”说到去湘军那个时候，邱卫国认为自己处于人生的最低谷，“教练和俱乐部领导都认为我该留下来，但最后走的人却是我，当时我很难接受，但也挺了过来。”邱卫国说，坎坷的经历是用金钱都无法衡量的财富，“我这些年经历的苦难一个接一个，倒锤炼了我的心理，让我成熟起来。”邱卫国说自己应该感谢这些打击，因为他经历过这些后才逐渐像个真正的男人，“所以我面对这次的变故倒真没觉得有什么，根本不像过去那样两眼一黑，感觉天要塌下来似的，如果非要说什么，只能怪是造化弄人。”邱卫国承认自己一下子离开了踢了二十年的足球，心中难免空荡荡没着落，但他相信很快能够适应过来，“这些年一个又一个的打击让我坚强起来，这样我都挺过来了，相信这次的事也难不倒我。”
平平淡淡才是真
回到家中的邱卫国扮演起了家庭妇男的角色，又是做饭，又是抱孩子，换尿布，似乎他已经给自己退役后的生活定了位。“先带带孩子，照顾老婆，把前几年欠家庭的补回来。”邱卫国一脸轻松的说，“以后的路究竟怎么走，我还要好好考虑考虑，做生意、读书，都有可能。”邱卫国一再强调自己对转行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反正早迟都得退役面对重新选择，就是早几年晚几年而已，我现在一点都不着急。”
从来都把“平平淡淡才是真”作为人生信条的他不担心自己退役后的生活，“这几年虽然我没挣什么钱，但我想今后我还是能够养活自己和家人的。”手里还捏着湘军五个月工资奖金欠条的邱卫国对未来很乐观，身边的周洁倒无心埋怨，“早两年转行做生意，现在可能情况好多了，但他太喜欢足球，太放不下了，却没想到如今这样的境地……”
邱卫国至少还能踢四年，这是包括力帆教练队员以及他家人的一致看法，作为公认的职业素质最好的球员，很多人都认为邱卫国最近两年来才临近他足球生涯的最高峰，“我也知道如今我的身体状态和机能都处于最好的时期，但大环境如此，我能有什么办法？”邱卫国很无奈，不过他内心里更埋藏着一份强烈的不甘，“说真心话，我很不甘，这些年我一直老老实实地踢球，清清白白做人，却不得不这么早就告别足球……”对邱卫国的难受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的周洁接过他的话说得很直白，“我们邱卫国从来没有赌球、打假球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今年看起来要下岗的大牌球员很多，但好多都是因为赌球而遭的报应，我们邱卫国这样的老实人却还是要吃老实亏……”周洁说着说着话音哽咽，邱卫国在一旁安慰，“没事，你看我们健力宝那拨，什么姚立、鲍文杰等早退了，常卫魏今年也退了，都七八个不踢了，我也想得开了。”邱卫国苦笑着，他说当年他们重庆这拨人中，曾斌、罗笛都退了，他算倒数第二，“现在我后面的就是魏新一个了，他多少也算幸运的。”
邱卫国紧握拳头，一张被熟悉的人笑话像“丝瓜”的脸上露出了对未来的信心，“何况我也不会完全离开足球，有空时我们几个老哥们还可以聚在一块踢踢坝坝球，那样的生活也不错嘛！”说到这里，心情不错的邱卫国开玩笑说：“我应该给自己张罗踢一场告别赛，“把罗笛、曾斌、刘劲彪、魏新这些老队友，还有健力宝那些队友都叫上，踢一场告别赛，把收入都捐献给海啸灾区。”邱卫国笑得很开心，似乎注定他的心永远不会离开足球。
本报首席记者 王印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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