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足球“黑金”现象系列报道一：辛苦一整年赔了十万元 刁槟整日痛苦以泪洗面
他们是不是都很有钱，都很风光？不是。
中国职业球员能成为“星”的，不过是金字塔的塔尖，球星的数目总是少量，更多的是那些徘徊于底层、挣扎于底层的职业球员或少年球员，他们才是中国足球的“大多数”。他们的足球生活，更多地是意味着风险甚至是悲楚！
他们为了有个位置，要交“门槛费”，要定时“上贡”，要按“规矩”办事。刁槟的故事在本报披露后，引起了极大的反响，编辑部的热线电话烫手。记者采访了一些退役的球员和那些正在踢球的球员，希望从他们嘴里得到一些佐证，在采访过程中，我们发现了球员生活的另一面，那是难以言说的一种感觉。就像混沌官场的“潜规则”，清者难自清，浊者则穿行着圈子里的浑浊。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知情人还向记者道明了流行于足球圈内的一些所谓的“行规”。
进了这个圈就得随这个流 “张玉宁曲乐恒为啥闹成那样”
深冬里的沈阳寒风袭人，按约定的时间，在一家酒吧里，我们与这位前足球圈内人士见了面。他曾经是一名不算成功的球员，还没到退役的年龄便提前离开了足球圈，现在的他，靠经营着一家服装商店度日，现在的日子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钱虽挣得不多，但干得自由，再也不用受那些气了……”
“有些事情你们真应该好好报一报，我在球队里呆着的时候，每天真的就感到十分地压抑，有些事情外面的人是想象不到的，后来我不在这个圈里了，我渐渐发现，我在做球员的时候，心态怎么那么不正常，你们跑足球的记者可能也有这个体会，采访队里球员的时候，对别的球员的那种嫉妒、愤恨、不平衡，互相骂，这在别的行业都不可能出现，为什么？不是球员的人品都那么差，主要原因我想就是球员的钱挣得多，里面的各种乱事也最多！”
“有的能挣一百七八十万，有的能挣八九十万，还有的就几万，彼此之间能差到十多倍，还有一分钱不挣甚至倒贴的，大家天天生活在一起，训练在一起，这样的差距心理能平衡吗？而且关键是有些事情不仅是实力竞争的事情，这东西有时候没办法衡量，每个教练，每个总经理都有自己的‘眼光’。”
“真正的心底无私的好教练有没有？有！但现在这样的好教练实在不多，李树斌就是公认的好教练，我说的是他人好，在辽足他挣得要比国家队要多许多，但他不愿意在俱乐部趟浑水了。”
“张引带辽宁队的时候，不用王亮打比赛，王洪礼后来在报纸上发牢骚，怎么不用我儿？老王心里也不平衡，他知道王亮的实力完全能打，但教练就是不用，教练不用就意味着挣不到钱，心里自然就压抑。道理就这么简单，张玉宁跟曲乐恒后来为啥闹成那样，不也是因为这个吗？！”
说到刁槟的事情时，他说：“像刁槟那样的球员其实很多，但不一定都像他这么惨，这事还行，钱好歹没进私人的腰包。我做球员的时候，我们在基地训练，是那种联赛开始前的备战训练，过一两天就会有新的大知名的球员来，跟着大家一起练，最后来了足足有六七个，你说他们是怎么来的，没有门路能进来吗？后来总经理发现了，原来教练没跟他汇报，球员是教练私下带进来的，经理急眼了，埋怨教练把钱都贪了，一气之下，把那些跟着练的球员全撵走了，那些球员交出的钱可就白搭进去了……”
职业球员遭遇职业盘剥 “基本上40%的薪水上贡了”
在每支职业球队当中，都大量地存在着那些“可有可无”的球员，真正的不可缺少的顶尖球员在每个职业队中所占的比例连一少半都达不到，只有这些球员才有资格跟俱乐部讨价还价，而那些“可有可无”的球员却是绝对不能也不敢提什么条件的。如果他们被送到转会榜上的话，很有可能就此沦为下岗中的一员，但如果能获得俱乐部的一纸合同，无疑便意味着拥有了保障，但要想获得这一纸合同，却并非易事，这需要球员做许多的“公关工作”。
“肇俊哲是辽足队员中最敢讲话的球员，每次俱乐部拖欠工资都是小肇去交涉，论年龄论资历他都算不上是老大，但为什么他敢？因为他是大腕，他在辽足拿的工资奖金最高，他可以什么也不在乎，他恨不得俱乐部让他走呢。话说回来，小肇现在行，要是在七八年前，你看他能这样吗？”这位知情人感慨道。
“外面的人都以为当球员钱很好挣，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球员挣的钱很大一部分都交给别人了，自己真正能拿到手的其实真不是特别多。”
当然，他所指的并不是全部的球员，而是指那些在球队中没有什么地位的边缘球员。在他的描述当中，这些边缘球员几乎成为一些人手中的摇钱树。
“这里有一个基本的比例吧，我知道大约是40%左右，比如说我在俱乐部的年薪能拿到50万的话，我交到别人手里的钱就大约有20万，挣10万的话，上贡的钱就是4万，你要是这么一个不算绝对主力的球员的话，你干不干？你肯定干，有钱大家一齐花呗！总比被卖到榜上下岗强，即便转会时有人要你，那也需要走很多的门路，到别的俱乐部也一样要交‘租子’。”
这笔钱交给谁？这是一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在赛季结束之后，只有那些跟教练关系不错，而且能用得上的球员才有可能被留下来，留下来之后就是签约的事，签约涉及到基本工资，队里的大腕球员没有这么多说道，他们有的直接就拿年薪，100多万，其他球员签约的程序是教练先拿意见，然后是总经理确定数额。这也就是说，要想得到那份合同，并有不错的工资，就必须要经过主教练和总经理这两只手……”
除了工资之外，主教练在球队中还掌控着赢球奖金的发放大权，这一权利同样不容小视，对球员来说，最主要的收入就是来源于赢球奖金，尤其是那些无法打上首发的边缘球员。
“你要是跟教练的关系好，在局面基本定了的情况下教练会让你上场打几分钟，这样赢球奖你就有份，咱都管这样的叫‘上场去抢钱’，这样的球员还能不知道去想着教练？”
“这样的事情主教练和经理彼此之间都是心照不宣的，各拿各的好处，咱们国内很多俱乐部为啥一年换一个总经理或教练啊，并不仅仅是成绩那么简单，他们都搂够了，也不能再搂了，再干也干不下去了，说穿了，这实际上就是大家一起合伙来骗大老板的钱，但大老板也不是傻子，人家后来就发现了，自己亲自来与球员谈工资待遇的事……”
说到这里，这位知情人向记者问了一个问题，“你说为什么好多外籍教练在国内都渐渐地干不下去了？”“道理很简单，他不明白这里面很多事，有的干脆就是被球员给‘干’下课的……”
他讲到了国内一位教练的故事，“我们联赛前备战集训，俱乐部想出点成绩，决定要找外援，这事总经理爱干，因为从经纪人那里可以拿到回扣啊。但主教练不干，主教练一来对自己球员的能力心里有点底；另一方面他要保住自己弟兄们的饭碗，同时也是保住自己的来钱道，外援可不会向你主教练‘上贡’，结果试训的外援来了一批又一批，教练就是看不上眼，就说水平不够，看这局面总经理也不干啊，两方就对着干，后来，来试训的外援在训练时都挨了揍，咱的球员找茬把人打了两巴掌，对这些来抢饭碗的外援球员心里都有气。到头来外援的事情就一直被拖黄了，一来二去护犊的教练肯定就被球员所拥护了，这样的教练说白了就是会处事……”
小球员母亲被迫献身 “为了孩子，有些家长就像疯子”
梯队的小球员是每个俱乐部赖以继续发展的基础，但同时他们又都是活在中国足球最底层的一批人，他们每向上前进一步，除了自身的不懈努力和一定的实力作为保障之外，还需要借助一定的“外力”，关键的时候需要被“提携”一把，这样才能走得更加顺利。
正是这种地位和生存压力才使得他们成为被盘剥得最为严重的“一族”。
“进入一线队的还好一点，最难受的是梯队的那些小孩，他们既然去练球，就都想吃足球这碗饭，在梯队这个时期是最关键的，一步走不好可能要牵扯到一辈子的事情，他们不像我们这些已经进了一线队的球员，好赖算是能混到碗饭吃了，他们的头等大事是进一线队或成为俱乐部的重点培养对象。现在家家都是一个孩儿，做父母的能眼瞅着别人家的孩子一步登天而自己的孩子被淘汰吗，就因为这样，许多孩子的家长都像疯子一样，不顾一切向孩子身上投资。”
而自从职业化以来，青少年足球培养的体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过去实行的是体校制度，体校老师亲自到各地去寻找有天赋的苗子，但现在则实行的是足校制度，在利益的驱动下，足校变成了只认钱不认人的赚钱机器，足球学校很大程度上成为“保育园”，而很多有天赋但却因为囊中羞涩的孩子因此而失去了接触足球的机会。
“过去体校老师挣的就是那么多的工资，要想有点业绩必须要带出一帮出成绩的孩子，但现在不一样了，足校教练天天想的就是怎么能多挣点，有点良心地好好教一教，没有良心的就在那里混。家长能知道什么，他们能干的就是争取给孩子创造一个‘好’的环境。”
“这块儿腐败的事情太多了，不是现在过去就有了，健力宝队去巴西那次，多少人打破头要进这个队，最后进队的那些球员是光凭实力吗，后来证明有多少人通过选拔球员的事情拿了钱的。就包括现在很多球队的队员，他们在小的时候也不完全就靠实力打出来的，要进一线队，必须要有关系和金钱，这两样不能少。”
说到这里，他又给我们讲了一个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事情：“有一个梯队的小孩，球踢得也不错，后来这个队重组，要淘汰一批，所有球员的家长都慌了到处找门路，希望能把自己孩子留下，这个小孩的妈妈也找到了教练，希望教练能照顾一下自己的孩子，结果教练就向孩子的妈妈做了暗示，后来这个孩子妈妈被逼得没有办法就跟这个教练睡了一觉，结果他的孩子最后就被留下了，还一下子就成为球队重点培养的对象……”
后记：就在本报第一篇有关黑金问题的报道出笼不久之后，从足球城大连传来消息：一位基层教练敲诈勒索球员的事件被媒体曝光，勒索的数额达10万元之多，这从一个侧面印证了我们关于底层球员生存状态艰难的判断，足球本应是孩子们现实生活中快乐的源泉，绝不容许那一双双黑手来玷污这块圣地。对圈内存在的“黑金”现象，本报将继续予以关注，下期报纸将推出系列报道之三。 （唐成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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