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睡不好，是因为家旁边的中学搞运动会，每天早上都是排山倒海的尖叫：“加油！加油！……”把我弄得油尽灯枯。然而午夜看巴萨看小罗的华彩过人进球时，我不也尖叫——至少是小小声的尖叫，以免惊醒邻居的狗——吗？在摇滚现场，我不也常在呆站良久之后，在一曲终了刹那来一声凄厉尖叫吗？我不是还因音乐会超时噪音扰民被警察叔叔掐了吗？保安哥哥不是经常因为我的音响音量过大来敲我的门吗？怎么，我现在也成了缩进被窝捂住双耳抵御噪音的熊蛋啦？
恍然间，神州大地齐尖叫。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尖叫、要尖叫得如此恐怖呢？假如是左小祖咒在摇滚舞台上尖叫，引来的可能是砸上台的“尖叫”牌饮料瓶，但假如是晶晶对着一份三明治失声尖叫，迎接她的将是亿万民众一江口水向东流。
估计导演是拿着喷水枪逼晶晶做尖叫状的——当然，那一声尖叫是找人配音的——多么成功的广告啊，到底是亮亮还是刚刚可以和晶晶分享那块无敌至尊盖世的三明治呢？这比奥运金牌之争更加扣人心弦，中国体育还从未贡献过如此诱人的娱乐三明治，奥运冠军可不只是来为国争光的。这个广告最有趣的还是画面上打出的一个大大的“哇”字，生怕大家不尖叫。一时间，麦某劳尖叫，肯某鸡也尖叫，我想哪天我去麦某劳，一看到那个无敌至尊盖世的三明治，也会忍不住哇得惊天动地的。
这是体育广告境界的一大突破，是对“我选择我喜欢我有我能”以及“我思我在”的超越，甚至比“我靠”还要直接，尖叫吧！尖叫之后，又看到一个美白美容广告：几个哥们姐们，不知是刚从矿井爬出来还是刚往自个儿脸上涂了鞋油，然后用那神奇美白纸一擦，就变得白白嫩嫩，“保证五分钟就令你惊声尖叫”，广告尖叫道。其实一秒钟就够了。把人弄得神不神鬼不鬼的，然后惊声尖叫，这个广告大有恐怖片之效。
是的，成名要快绯闻要快隆胸要快美白要快，青春只争朝夕，你不是梁锦松更不是杨振宁，为你快餐一样可怜的生命尖叫吧，吃完之后记得用纸巾，像抹掉青春一样抹掉那些油腻。
当然无声胜有声，可以沉默地，看别人尖叫。阿迪某斯的“Ｉｍｐｏｓｓｉｂｌｅ ｉｓ ｎｏｔｈｉｎｇ”是经典。什么时候，可以懂得小声点，乃至闭嘴，那什么时候就可以Ｎｏｔｈｉｎｇ ｉｓ ｉｍｐｏｓｓｉｂｌｅ。
记得有一次和郝舫逛完傅雄的唱片店，在北大南门对面吃饭，郝舫买的五六张唱片全是我闻所未闻的，全是纯音乐的，大概是后摇，电子，Ａｖａｎｔ－Ｇａｒｄｅ，他说他现在不大喜欢有唱的。那是好几年前了。现在我大概也在经历这样的阶段，至少很多“我有我能我靠”的摇滚不大听了，最近在傅雄那儿买的近三十张唱片，多半是自由爵士／前卫爵士，只有一张后摇的Ｂａｒｋ Ｐｓｙｃｈｏｓｉｓ还有唱，而这也是一支异常节制、不喜欢大声、唱得很少的乐队。
再见，尖叫的青春。我宁可呻吟，也不跟着你们尖叫了，像凯斯·杰瑞特像查理斯·明戈斯那样情不自禁地，呻吟，不叫，不喊，不歌唱，不说话，然而呻吟，当然是人发出的，最幸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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