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幸运的。”看着手指上那枚属于他的，镶满96颗钻石、中国篮球“天字一号”至尊钻戒时，刘玉栋用他那低沉的、十年未改的乡音，笑着说道。
宁波雅戈尔体育馆里，那盛大的舞台和巨大的吊灯都拆了，15分钟的“CBA十年杰出贡献奖最佳球员”颁奖仪式的浮华，早已烟消云散。这里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清，甚至是如冰窖般的彻骨冰寒。还是一身的长衣长裤训练服，除了这个全队唯一不同的装扮，刘玉栋一切照旧地训练着，就像过去十年里的每一天那样。
96颗钻石发出的璀璨光芒，笼罩在这样一个看上去其实很平凡的男人身上，难道真的只是一句“幸运”就能解释的吗？
靠猛吃苦练长肌肉
姚明很佩服刘玉栋。当年全运会上，刘玉栋那记让他和大鲨鱼一帮男子汉们泪如雨下的致命三分球，对他来说，“就是一颗巴顿将军的子弹”。
这颗“子弹”，多少年来不知令多少英雄好汉竞折腰。站在领奖台上时，刘玉栋自己也说：“国家队和整个联赛里，还有很多人能获得这样的殊荣。”从胡卫东到他的挚友孙军，再到郑武，中国篮坛十年来的风流人物并不少。但他们之中，像刘玉栋这样的，只有一个。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刘玉栋的天赋。他不是天赋出众的，而是最差的那个。1970年，刘玉栋出生在福建莆田县涵江区一个人口几千的大村子里。他的父亲是龙岩矿务局的调度员，身高只有1.75米，母亲是一个农民，身高不过1.65米。谁曾想，在家排行老三的刘玉栋最后居然能长到1.98米，这已经算得上是个奇迹了。
而且，刘玉栋自小也没受过什么篮球的启蒙教育，天生好动的他在打鱼摸虾、爬树上房中度过了童年时光。疯玩的结果是使他摔打出一身结实的筋骨。但当时因为学校条件简陋，15岁前他连一节体育课都不曾上过，更别提摸过篮球了。等到他第一次接触篮球、开始基本功练习时，孙军、郑武、胡卫东、马健等当时一批国家队队员已开始打全国青少年联赛了。
除了抓紧时间苦练基本功外，15年前，在中国篮球界还没有什么人把体重当回事的时候，刘玉栋就已经开始进行个人力量训练。因为起点比别人晚的他，身体也不够壮。为此，他想了个最简单也是那时候最现实的办法。
“当时，我和范斌两人努力使自己长壮一点的方法，就是每天的深夜里，自己在屋里煮宵夜，靠这样来补充营养。其实，所谓的‘宵夜’也就是三包方便面加两根火腿肠。到了夏天，我就拼命吃雪糕等甜食。其实，也不是特别爱吃，但就想着吃甜的能长胖些，有了肌肉才能练力量嘛。”他说。
猛吃加苦练，刘玉栋练就了一身强壮无比的肌肉。在1994年那届国家队里，他是唯一一个卧推能达到130公斤的球员，这是在NBA血拼了三年的姚明现在才能够推起的最好成绩。
刘玉栋的强壮，和巴克利有一拼。巴克利是什么人？他被称为“空中飞猪”、“重型坦克”。而当年的刘玉栋，也被称为“中国的巴克利”。直到2001年，他还能让带领上海队冲击CBA总冠军失利的姚明感叹地说：“刘玉栋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让我感觉怎么防都白搭的球员。和他对抗比和大巴对抗还累。”
“战神”其实也有家
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必定有个女人在支持着他。虽为“战神”，刘玉栋归根到底还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家的凡人。如果不是作为“CBA十年杰出贡献奖最佳球员”颁奖仪式的特殊嘉宾，张宏珍和刘健龙也不会有第一次到宁波现场观看八一队比赛的经历。他们还会一直默默地伫立在幕后，支持着那个如山一般的男人。
问刘健龙，“家里，爸爸和妈妈谁是英雄？”7岁的他想了想，扬起脑袋大声地说道：“两个都是。”妈妈乐开了怀，爸爸咧嘴大笑，只是笑声中除了骄傲，还有歉意。
记者问刘玉栋：“得到这个奖，戴上这枚戒指时，是不是比结婚时还紧张？”刘玉栋却回答道：“我还没办过结婚仪式呢。”儿子现在已经7岁了，可自打和妻子张宏珍领了结婚证至今，他还没有举行过婚礼，甚至连结婚照都没拍。因为一直在为八一队打拼、为国家队打拼。“打完联赛，我要回福建老家补办一下。”他说。
要补偿的何止这些？CBA十年，也意味着他对妻子和家庭愧疚了十年。总顾不上家不说，还在妻子最需要他的时候不能守在身旁。大前年的一天，八一队飞赴宁波之前，张宏珍因患腰间盘突出需手术治疗，医院手术前要求病人家属签字同意，她也想让刘玉栋在身旁照看一下，但最后签字的仍然不是他，是他委托别人签的，而自己却随队去了宁波。事后，队里知道了，埋怨刘玉栋怎么只字不提，他却说：“现在是八一队最困难的时候，我不能离开，更不能拖累球队。”
这是一个如山一般的男人，他印证了中国篮球的十年风雨，也铸造了自己的传奇人生。
十年传奇无数伤痛
宁波之夜颁奖前，当还在场上的刘玉栋最后一次罚篮时，吉林队外援罗德甚至冲着他大喊：“迈克尔·乔丹！”这样的错位称呼，对刘玉栋来说毫不过分。
除了和乔丹一样的身高，和乔丹一样的至高无上的荣誉，还有那NBA式的上半身，刘玉栋有一点和“飞人”乔丹截然不同，那就是他CBA的下肢。正如第一枚“中国篮球至尊钻戒”上，其中十颗钻石所代表着的双重含义：除了纪念记录着他传奇般的十年外，还代表着他为此而付出的累累伤痕，特别是从他膝盖上取出的十块碎骨。
关于这些碎骨的传说，现在已是尽人皆知。但恐怕不会有太多人能了解，从人体最大最复杂的关节———膝关节中，取出十块碎骨是什么感觉。而除了这让人想着就毛骨悚然的伤痕外，刘玉栋腿上的伤还不止这一个。王非说过，刘玉栋不仅是全军，也是中国篮球运动员中伤最多的一个，从膝关节到踝关节再到跟腱，这些部位可能出现的运动伤病，刘玉栋一个不落。
但恐怕不会有太多人知道，四年前经过第三次膝盖大手术后，医生就曾劝诫刘玉栋：你目前的这副身板只宜做太极拳、慢跑之类的轻量运动，篮球寿命应该结束了。他却依旧坚持着。取出十块碎骨后，他还是继续着他的篮球生涯。
当中国男篮征战雅典时，上赛季休息了整整一个赛季，在自己的膝盖里取出十块碎骨的刘玉栋，这个赛季前低调复出并随队中年轻队员一起训练。训练中，一次很普通的折返跑绕过障碍物时，别人一步就能跨过去，他得以右腿为轴，倒三步才能绕过。然后，别人轻轻松松地加速前进，他得很努力很努力地用力蹬地，才能再起步。
作为八一火箭的驻地，宁波海军第三招待所没有电梯。因为下面全是客房，球队所有人都住在五楼。每次上楼，刘玉栋都要扶着扶手一级一级挪上去。上厕所时，他蹲不下去，因为关节弯不过来。力量训练那就更不用提了。现在还会练静蹲的他，每次一蹲就是20分钟，有时还要在两个膝盖间夹上一个篮球。20分钟里，他一句话都不说，皱着眉，紧咬牙关，黄豆般的汗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问他什么感觉，他只说了一个字：“疼。”
现在，八一队的队医沈涛还会不定期地给刘玉栋处理膝盖中的积水。“他膝关节里的积水根本不用针管抽，我拿三根针一扎破他的皮肤，那积水自己就流出来了。”
沈涛说。对此，刘玉栋自嘲了一把：“人家说，今年战神又回来了，可实际上回来的是一个没有下肢，只靠上肢在打球的人。我现在跟腱断了，韧带也断了，比赛中也不敢放开跳两下。一周三赛，我根本得不到休整，膝关节里的积水自然就越来越多了。”
“我总在想，退役后，我要看一场八一队的比赛，是会走着来呢，还是坐着轮椅来？我现在是很严重的老伤，只能以恢复为主，想康复，那是绝对不可能了。平常人有一点点病就可以休养一下，我常年累月不管什么伤病、多大的伤病，只能是坚持———坚持训练、坚持比赛，每天都要坚持，每天都在坚持。”就是凭借这样超人的毅力，刘玉栋支撑着十年的风雨，碾碎了对手的抵抗，赢得了队友与对手的尊重。
但那些疼痛和折磨，从古至今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作者：□晨报记者陈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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