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形宣布造革命那一夜,飘飘然地飞了一通,回到土谷祠独自躺在自己的小屋里累得很快就闭了眼。半梦半醒之间,白盔白甲的革命党进了未庄,都拿着板刀、钢鞭、炸弹、洋炮、三尖两刃刀、钩镰枪涌到土谷祠来,叫道“阿Q!同去同去!”于是吹熄了刚点上的四两烛,一起去造反。满庄的人自然都用了惊惧的眼光对他看,连吴妈这假正经也羞答答地来献媚:“Q哥,我怀上了,是你的,你们家有后了!”
阿Q更加高兴地喊道:“好!我要什么就是什么,我喜欢谁就是谁。
得的,锵锵!
咱当爹的人,有啥不一样……”
赵府上的两个男人和两个真本家,也正站在大门口论革命。“老Q”,赵太爷怯怯地迎着低声地叫。
“锵锵,”阿Q料不到他的名字会和“老”字联结起来,以为是一句别的话,与己无干,只是唱:“的,锵,锵令锵,锵!”
“阿Q!”秀才只得直呼其名了。
阿Q这才站住,歪着头问道:“什么?”
赵太爷说:“老Q,现在……其实……我们这样的穷朋友是早就想革命的……”
“对对对!”秀才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这个满政府有什么好,三年才大考一次,又不多取,俺念了20多年书,到现在还只是个秀才,早就该造科举的反了!”
“这个……”阿Q歪着头想了半晌,革命了,还要不要科举?这可是新革命遇到了老问题,他哼着说:“这个,照例,大概,还是要考的吧?谁知道呢!”一面说着,一面就加快了脚步,飞奔回了土谷祠。
如今的土谷祠自然已是旧貌换新颜了,老尼姑正带着小尼姑在刷标语,孔乙己的字写得漂亮,戴着个红袖标在祠门口贴对子,上联写“驱逐达虏恢复中华”,下联配“冲出亚洲走向世界”,横批是“有骆驼不吹马”,小D王胡等一干闲人在旁边只管喝彩鼓掌。阿Q见了老孔,心头一动,说到科举,没人会比孔乙己更深恶痛绝的了,便问道:“孔乙己,你当真认识字么?你怎的连半个秀才也捞不到呢?”孔乙己立刻显出苦大仇深的模样,脸上笼罩了一层灰色吐道:“呸!这科举哪是人考的!读书人的事,窃书……能算偷么?”
阿Q没读过书,签自己的名字从来都画不成圆圈,现在既然做了柿油党的首领,也就不得不放下架子来,虚心求教:“老孔,别激动!有话好好说,不就是个考场吗?难道还能比刑场上杀得人多?”
孔乙己连连摇头:“多乎哉?不多也。不过,刑场上杀人,是‘嚓’一刀一个,刀起头落,过了二十年又是一个……但是这个考场上杀人,却是慢功细活,小磨香油——慢慢推,不把你熬死,也把你困死!”
这一说,听的人都凛然了,直想幸亏爹妈没钱供先生,早早卷起裤腿下河撑船,要是真进了学堂去当知识分子,还不知道要脱几层皮呢。正说着,赵秀才又凑了过来,摇着脑袋说:“从前,每年春天考一次,进了贡院先磨墨,每人一个12分钟狂草,写出3100个字算及格,然后再考折返写,有一个笔划错了,这一年就不用再读书了。”
阿Q听得大不以为然,戏文里似乎不是这样说的,劈山救母的沉香就是考上的,只说文章如何好,皇帝爱看,谁知道字写得怎样?恰好赵司晨跟他想得一样,便来发问:“前几年不是说康有为搞百日维新,不考科举,只考洋学堂了吗?”
孔乙己叹道:“你还不知道啊?现在虽然是革命党当家,作革命文章要以内容为主,但是字写得不好看也是很丢面子的事情。前几天辛亥革命成功的时候,日本韩国都发来了贺信,那汉字写得都比我们的好看!弄得大总统很没面子!我就说,洪哥,我们动手吧!他却总说道NO!——这是洋话,你们不懂的。所以今年我们还是要考科举,而且要有个新的名目,叫作‘综合意志力测试’,非把赵秀才考成赵白眼不可!”
听得人便都哄的一声笑起来,四处转了头去寻赵白眼,远远地,假洋鬼子踱了过来,不屑一顾道:“什么‘体能极限测试’?别蒙人了,上网一查就知道,阿贾克斯三年前早就淘汰了的。再说这东东只能检测身体状况,用来当作录取标准就太荒唐了。”
阿Q一想,也对,比如咸亨酒店的那个小学徒迅哥儿,学几个字只是用来记账罢了,又不去跟日本韩国人比字,难道也得考糊了才上岗不成?心里骂道:“妈妈的,孙子才写得一手好字呢!”忽见地保直对自己使眼色,急忙在小尼姑面颊上拧了一把,跑了出来。
“这个……科举……是洪哥定下的,白盔白甲的革命党都支持,你看呢?”地保吞吞吐吐地说。
“我手持钢鞭将你打!”阿Q气得大骂地保,“晚说一分钟,我就犯大错误了!考就考!妈妈的,便是我,也要开始练字了!”
可惜阿Q没有想得十分停当,已经发出了鼾声,四两烛还只点去了小半寸,红焰焰的光照着他张开的嘴……
(文豪名著,不容篡改。欢迎对号入座,相似俱是巧合。)(方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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