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记者江亦奇报道 成都，一座自建城就从未改变名字的城市。从2001年12月17日全兴宣布转让球队那天开始，“实德系”这个名字就如影随形，跟随了四川足球达四年之久。在遥远的大连，当徐明“完成了川足历史使命”的话铿锵落地之后，同一个月的这一天，11月8日，四川省运动技术学院会议室里，人们集会，不是纪念十年前那场万人空巷的“成都保卫”战，而是“四川冠城足球俱乐部转让通气会”。
这个月本来可以成为这个城市和这个省的骄傲的，几天之前，《成都商报》在头版转发了《人民日报》赴四川采访组编写的稿子《四川靠什么赢得先机》；在广东，一家生活周刊即将编撰好四川人专集；甚至在几个月前，那场火热的超级女声活动中，四川妹子“五女登科”……今年四川什么都红火，惟独足球令人沮丧。1998年的夏天，五牛和全兴曾同时抵达了榜首；2005年，他们同时在联赛中三连败，然后同时在赛季后寻找新的东家。成都一位转行做编辑的老记者近日在街上遇见了高健斌，让他哭笑不得的是，高佬最后问了一句：“现在四川足球如何了哦？”要知道，退役之后，高佬还算一直生活在这座城市里。
是什么让足球人对足球置若罔闻？
一切都从2001年大河入主川足之后开始。从传统的观点来看，四川全兴俱乐部从来都是一个充满着个人感情的地方，而2001年这一切都变成了过去。实德很快就把俱乐部搬出了省运动技术学院，住进中银大厦26楼。原来四川全兴俱乐部的墙上只有一些斑驳的痕迹，上面写着“魏群，加油！！”或者“姚夏，我们永远支持你！！！”这些涂鸦都是球迷来这里信手写的，而且这些话后面都不会只写一个感叹号的。在中银大厦26楼，四川队进入了“现代化管理”时代，球员照片都被放进了金属相框，很精巧；曲庆才的声音经常回荡在没有人的走廊里，那里，几乎从来没有球迷去过。
10月30日主场和山东鲁能的比赛结束之后，柳忠长很客气地向当地媒体表示了他们一年来支持球队的感谢——虽然主队冠城大败，但是主队记者还是和柳忠长天南地北地开起了玩笑——这个场景让山东记者倾羡不已，而这已经是“进化”过四年的四川新闻界和实德入主后川队的关系了。徐弘带着“打造一支铁军”的愿望来到四川的时候，大连人强势姿态立刻引起了成都当地新闻界的倾力反击：因为徐弘长时间穿着赛德隆服装训练，一家四川报纸专门用了大幅标题：“徐弘，请穿上你的球衣”；徐氏兄弟在和前往蒲江基地采访的一位记者谈话时，竟然赤裸裸地表示，“我一个电话打给某某某（成都市某政府官员），就可以叫你下课”；而当年联赛第一场石磊表示要和成都记者交流的时候，记者们耐心听了两小时，听到的全部都是“足球只有大连最牛”的全面事迹介绍。实德几乎在各条战线都和四川同时开战，在清洗老球员并欠薪之后，蒲江基地实际上也把当地记者列为不受欢迎的人，对他们不但有严格的证件检查，还要让大连记者给成都记者介绍：“我们在大连都是这样隔着铁丝网看球的。”有一段时间，基地保安甚至会跟踪前去小便的记者，理由是“穆主任不让你们乱走。”发展到最后，一位当地资深记者不得不调侃：“除了国外那个基地，还有一个基地是我们不能进的……”
成都的新闻界一直不遗余力地进行着对实德系最强硬的报道，什么时候蒲江基地前面换了一个大连的牌子，什么时候隋信敏来了，什么时候大河虽然走了但是曲庆才还在拿着合同让球员签字……那一年，足协注册办主任马成全不得不痛苦地给一个冠城官员说：“就算我们不收集关联证据，光是网络上和四川报社的东西就够你们受的了……”2001年，成都体育新闻界最敬业的编辑是曲庆才，每天上班后他都会拿着红笔，逐字逐句给一些“有问题”的文字做上标记——虽然，历史上川足唯一的记者出身的总经理不是他，而是其前任许勇。
时间过了两年之后，实德才想起还可以和四川媒体进行“软接触”。2003年的12月16日，大连实德的副总裁元万中来到成都，他几乎没有在冠城有过正式工作的职称，但是还是以故人的身份请四川记者一叙。
在“下课”离开四川时，曲庆才曾经和成都记者品茗道别，他仍然忍不住问：“请问，诸位究竟还有多少笔名呢？”这一年，老四川球员们和大河拉开了架势割裂，副总罗晓维离开了俱乐部。在此后的两年间，四川冠城俱乐部仅仅留下了一名没有总经理头衔的雇员，一名唯一说四川话的办事员，“其实和球员用四川话交谈都成为少数派。”有人说。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的话，很多事情实德都不会重新再来一遍。因为，从徐明出席了全兴转让会以来，一切都心照不宣。很多乌龙都是明摆着的，虽然实德这一次也没有公开承认冠城就是自己的球队。比如，冠城这次转让，按照公开的东西，冠城只是拥有球队，并不拥有基地，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好玩，在转卖“自己的”球队时，冠城也在卖“别人的”基地。实德疏于在逻辑上维持严密，好在中国足协一直也没有把这当回事。如果大家都知道，一直在冠城基地随队出入的那个老人郑金堂，就是2003年初宣布接手大河未果的“太平洋俱乐部董事长”，这回味起来更像是一部周星驰电影。允许你无限联想，允许你肆无忌惮地演戏，这似乎是中国足球的规则。
四川冠城面临转让或代管，无论是有新企业介入，或由四川省足协代管，甚至与成都五牛合并，作为徐明委任的冠城总经理，吕枫留在成都的可能性都不大，尽管吕枫表示他“还没有在成都呆够”。实德调控人员的速度惊人，2002年曾经作为实德驻成都办公室主任的某人，在派往珠海担任同样职务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换当地的手机号就被调到了另外的城市。据悉，吕枫在成都的无线宽带费都是逐月由账上支出的，而不是一次交一年或者半年，这符合实德的逻辑。因此，今年7月，当满世界都在传说林乐丰要到国家队当领队，吕枫可能离开成都到实德的时候，不少人都以为是真的。有人说，“实德就是这样，雷厉风行的。”
从1997年出任辽宁俱乐部老总以来，吕枫便和妻子处于两地分居的状态，现在的情况不仅没有改善，还因为儿子到北京上学而演变成：吕枫在成都，妻子在哈尔滨，儿子在北京，一家人从两地分居变为“三地遥望”。妻子儿子都不在身边，吕枫只能靠电话和家人联络感情，“我们约定好每天一个电话，在电话里把自己一天的工作汇报一下，好让家人放心。”“读书的时候8年孤身一人，现在又是一个8年一人独处。”吕枫总结起自己的家庭生活，满脸笑容但内含沧桑。
深陷转让传闻，又只身在成都，吕枫的业余生活显得很是单调，除了偶尔打打篮球，更多的时间是呆在家中，冷静思考川足即将面临的一切。记者在他家中看到许多字画，这是他自称家中惟一拿得出手的好东西，“这些东西能让人静下来。”处于转让传闻中的吕枫，说话很是平静，吕枫的家中有一盆兰花，他把这盆花放在自己的卧室里，“其实我也不太懂这玩意，但是闲下来养养花，可以陶冶情操，让我忘记现在的烦恼。”
实德在川足内部的人员构架组织非常严密，一些并非总经理的助理教练也有向老板送“密折”的权力。这保证了实德对于冠城事无巨细地掌握，一个球员的受伤，一笔稍微大一点的支出，实德总部都在第一时间了解。实德的缜密管理和精明打算就连自己人都无法承受，2003年，潘塔甚至动了出逃的心思，因为他这一年在冠城的工资仅有18万美元，当他在某一天知道那个在力帆打了几场比赛的亨利克都价值75万美元的时候，差点没有昏过去。
对于实德和冠城两队的球员来说，在转让的时候他们不需要做出任何配合，但是每年在成都的比赛都是一种煎熬。只有2003年冠城保中超资格的时期，他们才在主场“击败”了实德：潘塔在开场一分钟就完成了任务。其他时候，成都体育中心恍若输掉了球的北京工人体育场。2005年，冠城搬到了龙泉体育场和实德比赛，大败给实德之后，就连实德都觉得比分有点过了。当球迷震天喊叫，把鞋子都丢上了实德和冠城的大巴的时候，实德的官员们尴尬地站在休息室门口。在冠城和实德当中还有一些队员非常聪明，他们甚至自己主动在前一场比赛找到第3张黄牌，“谢天谢地，累计三张就可以不参加这样的比赛了。”2004年，在和实德的比赛中，潘塔甚至要求主动换下自己，这个镜头不但没有逃过四川电视台的直播，而且队友丹尼尔也心存疑惑：“我觉得他没有受伤，什么也没有啊。”
徐弘反出实德系并非是出于对四川足球的一种热爱，而是个人抱负不能在实德勉强维持川队的情况下做出的选择。而在这个大背景下，他麾下冠城和实德的足协杯四分之一决赛第二回合也是一件奇事。赛前几乎所有的大连球员都认为本队将在主场1比0取胜，最后以客场进球数目多而晋级，但是徐弘的球队却打疯了，全然不顾地在大连以3比1击败了实德。看到第3个球进了实德的大门，林乐丰当场就铁青着脸离开了现场。几周后，徐弘宣布因为个人原因离开职位。
巴西人塔瓦雷斯和克罗地亚人米罗西两位四川足球的外籍教练分别在1999年和2000年将四川足球带到历史最好成绩———全国第三名。在成都，他们两人都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四川足球在他们两人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当记者告诉他们四川冠城和成都足球俱乐部都在卖出，四川可能没有一支职业足球俱乐部时，两人都发出了感叹：“可惜啊！一个那么大的城市没有职业足球队……”
塔瓦说，四川足球在自己走了后一年不如一年，而中国足球惟一不变的是大连一直占据统治地位，以及中国足协官员一成不变的思想和理念：中国足协一直寻求他们自己的路来发展中国足球，但他们怎么能找到这条路，他们根本不懂足球；中国足协推行的这种所谓的“职业足球”其实和真正的职业足球相差甚远，足协管得过多，各俱乐部的权力太少，致使各俱乐部的经营管理出现危机，俱乐部年年亏损，在这种大背景下，四川足球也不可能逃脱低走的命运——他感叹地说：“四川足球成了中国足球的牺牲品。”
米罗西表示，在他在中国的经历中，只有在中国的最后一站湖南让他非常难过：俱乐部没有钱，他们的操作也不正规，没有为他办工作签证，警察局也找他的麻烦……“其实我在中国的最后一年，已经感到了中国足球已经到了最低点，经济危机和球迷的信任危机袭向各个俱乐部，没想到四川足球也没有躲过，那么快就要双双卖出。”
针对有消息表示实德仍然是假卖的说法，塔瓦甚至孩童般恶作剧似地支了一招，他说：“要不然我们找一个大公司去买川足，不管他们提多少价格，都一口应了他。”他很愉快，当事不关己的时候，每个人都有心情保持愉快。
11月，很快，那本“四川人是天下的盐”的专册就要面世了。四川人还是天下的盐，四川足球也还是天下的一个人——脑袋上插着草标，在街上乱转，眼神迷离，衣衫不整，寻找主人。
收藏本文
-- 给编辑写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