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贼总有，无论盛世乱世，因此，明智的历史学家判断一个时代的标准是盗贼的精神状况，或者说“盗亦有道”的执行情况。比如绑票，见钱还人；比如剪径，劫财放人。这是一个正常的时代。如果盗贼在劫财之余还能留给落难者必要的口粮和盘缠，那就是时代昌明的标志了。“盗亦有道”是一条底线。

　　如果历史学家选定足球作为我们这个时代的考察对象，他接下来的工作恐怕只能是估量我们远离底线的距离有多远。不必劳烦专家，今日读报的各位即可轻松列出无数事实以印证中国足球“盗亦无道”的状况。

　　富于同情心与幽默感的历史学家也许还会给我们一个机会，为历史设置另一条底线：笑亦有道。因为盗贼总归是少数，而笑是极日常的事件，考察笑的状况可以把每一个人带入历史，因而更具说服力。

　　“笑亦有道”是指笑的价值观与审美观。考察这条底线有一个简明途径：找出一个时代最具代表性的“笑星”，看看他是怎么回事。在中国，这个人名叫赵本山，他是十年来最受欢迎的笑星，被尊称为“小品王”，并且，2005年他成为一家足球俱乐部的董事长。这些基础事实让赵本山成为一个考察中国社会和中国足球极具代表性的研究对象。

　　赵本山的本行是小品，他的成名作是《摔三弦》，摹仿的是一位盲人，而让他声誉日隆的是连续三届春节联欢晚会上的“忽悠”系列小品，他卖拐、卖轮椅、卖担架，始终以残疾人做取笑的对象并且逐渐加码。中国是一个有6000万残疾人的国家，他们不得不在除夕之夜通过国家电视台接受数亿同胞放肆笑声的问候。有时候他们也随喜，因为那位表演者很有几分逗人笑的天分。赵本山小品中对残疾人的漠视显露出他以及他的追随者价值观上的偏差与扭曲。

　　赵本山喜欢强调自己是搞艺术的，他搞的是小品艺术，赵氏小品艺术脱胎于二人转，这种小品艺术是一种挠脚底板的艺术。挠脚底板会让人发笑，连续挠会连续笑，十分钟的小品挠出十几次笑声确是一种本领，“挠”是赵本山小品艺术的秘诀。

　　不要把这种分析认作贬低，历史地看，挠脚底板是颇有说头的，在欧洲，它曾经是一种刑罚、一种酷刑，因为不停地挠脚底板会让人持续发笑以至气绝身亡。好在咱们的小品艺术以10－15分为限，因此无性命之忧。

　　挠脚底板的姊妹艺术是揉脚底板，即通常说的足浴、足道。在中国，从最堂皇的大道到最破败的小街，足浴、足道场所何止百万？从肉体到精神，我们需要按摩，按摩在中国是一个暧昧的字眼，赵氏小品与足浴场所暧昧的灯光在时代的夜晚闪烁、辉映，流露出我们的精神状况。赵氏小品的盛行标明了一个时代审美观的低下。

　　赵本山以小品起家，登堂入室，成为社会名流，在众人的欢呼中出任一家问题足球俱乐部的董事长，随即以领导和正义的化身演出了一系列真人活剧，其无趣的程度令人吃惊，其虚荣心的自我膨胀令人发指，这在不经意间撩开了“小品王”的新衣：赵本山根底上是一个缺乏幽默感的人。由此我们可以掂量出赵氏小品的“艺术”价值了。

　　研究至此，再宽容的历史学家恐怕也不得不做如下结论：笑亦无道，遂成竖子之名。足球这项伟大的运动成为这样一个人的玩物足见足球在中国异化与沦落的程度之深，并且，在诸多足球“玩家”中赵本山只是一个小巫。

　　历史学家的责任要求他把眼光从一个人、一件事扩展到一个时代、一个族群。在赵氏小品中陶醉的这个时代因其价值观的扭曲、审美观的低下和艺术的沦落会让有责任感的历史学家感到悲哀，“笑亦无道”的悲哀甚至大过“盗亦无道”，因为它更普遍、更无可救药。

　　笑是小事，却也大到足以让人活下去，很多年后，当后人通过赵氏小品和足球再现我们这个时代的时候，他很难听到纯真的笑、爽朗的笑、会心的笑，他更多听到的是奸诈的笑、谄媚的笑、聒噪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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