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谁记得于连·索黑尔?《红与黑》的主人公,二十年前中国青年的爱情标尺,这位木匠的儿子赢得了侯爵小姐的倾诉:“你是我的主人,我是你的奴隶”。也许这过于抒情了,如今的青年更接受维多利亚贝克汉姆式的倾诉:“你是我的野兽”。
在倾诉的变化中我们知道爱情已经蜕变为战术以致技术问题,就像足球的退化一样。不过,让我想起于连·索黑尔的正是战术足球的新贵莫里尼奥,因为他极度自尊的表现有一点于连的影子。
极度自尊的背后往往是极度的自卑,与此相伴的是强烈的仇恨,对莫里尼奥来说,巴萨就是一个仇恨的对象,并且是三重仇恨。
首先,在为数众多的评论者眼中,巴萨代表着华丽的、迷人的足球,而切尔西代表着功利的、沉闷的足球,正好是被赞美的巴萨的反面典型。以莫里尼奥的性格,这样的评论必将激励他置巴萨于死地而后快。
其次,巴萨培养了莫里尼奥,但对莫里尼奥来说,那并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因为他在俱乐部中的角色是翻译和助理教练。在足球这个行当里,如果你不曾拥有一个光荣的球员生涯,你在队中得到的尊敬总归有限,这有限的尊敬其实并无失礼之处,但莫里尼奥不这么认为,在巴萨学习成长的时光同时是莫里尼奥把抑郁积沉在心底的岁月。他想证明给巴萨看:一个来自葡萄牙的小翻译可以把你们这伙儿因为踢得几脚好球而自以为是的家伙打翻在地。
还有,甚至这一条更直接,就是几个月前他与克鲁伊夫的冲突,原因是克鲁伊夫在专栏里批评切尔西的足球因为太过功利难以赢得尊重。这深深刺痛了莫里尼奥,如此多的胜利还不能赢得尊重,还得遭受那个傲慢教父的奚落,天理何在?!莫里尼奥气愤欲狂是可以理解的。
莫里尼奥是个战术天才,但在与克鲁伊夫的口水战中,他显然犯了一个重要的战术错误:争辩本身即意味着他承认自己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这场口水战的影响至今犹在,如果巴萨足够坚强,那么他们可能受惠于克鲁伊夫引发的那一场口水战,虽然已经过去三个月,但克鲁伊夫这个名字会像幽灵一样出没于莫里尼奥那通常是过于清晰的头脑中,或许会有扰乱发生。上一次这扰乱让切尔西输给了皇家贝蒂斯。
巴萨与切尔西的对决不久就要上演,那将是一场夹杂有许多仇恨的足球比赛。无论胜败,我相信莫里尼奥将继续他成功的执教生涯。这是于连·莫里尼奥与于连·索黑尔的根本差别:于连·索黑尔被处死了,现实的意义上这意味着彻底的失败,而莫里尼奥的成功是稳固的。
在司汤达写作《红与黑》的1830年代,于连是一个新人,但对今天的我们来说,于连是一个古典人物。虽然他痛恨教士,但信仰仍然在他心底,所以他会忏悔,对被他伤害的雷纳尔夫人。他还有一颗感恩的心,比如他不愿意伤害他的恩人拉莫尔侯爵。
对于莫里尼奥来说,已经没有信仰的问题,甚至对足球的传统他也嗤之以鼻,他牢牢抓在手里的是工业标准化的足球。在他的足球以致生活中他尽可能地排除了感情的因素。
值得称道的是他有一个和睦的家庭,但在其他人际关系方面可恭维之处就不多了,比如他缺乏感恩之心。首先是对巴萨,是巴萨培养了他,但他没有表现出起码的尊重。还有他两位公认的老师:博比·罗布森和范加尔,莫里尼奥向来是加以否认的,尤其是他表达的方式。对善良的罗布森老头,莫里尼奥的说法是:“罗布森就喜欢亲自和球员过招,战术安排都由我来说”。对敬业如命的范加尔,莫里尼奥的说法是:“我并未从他那里学到什么”。曾经有传言说切尔西俱乐部打算请范加尔做技术顾问以改进球队进攻,正当善良的媒体为此憧憬时,莫里尼奥愤愤地宣称:“他来我走!”
具有深切自卑感然而性格顽强的人更有可能取得成功,因为他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因为他不择手段,因为他没有感情的负累。莫里尼奥再一次极好地证明了这条真理,尽管这真理让人感觉不舒服。
成功可以改变现实生活,却很难触及自卑深处,因此,现实的成功并不意味着自卑的解除。莫里尼奥同样证明了这一条真理。
也许没有谁刻意伤害莫里尼奥,是他自己需要一个伤口时时舔舐,提醒自己去奋斗,去战胜他自以为的屈辱。
自卑感像一根倒刺扎在莫里尼奥的喉咙,这让他的声音不免尖刻。
在足球和生活方面莫里尼奥是极度现实的,但在维护自尊方面莫里尼奥却是高度理想的,他希望每个人都拜倒在他脚下,上帝2号只是他的谦词。
在这个意义上,他配得上于连·莫里尼奥的称呼。 丛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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