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李承鹏艾因报道
第12球!12球就是一打球,当伊拉克队那个名叫哈瓦尔的汉子一脚精妙的任意球打在背阴的中国队门梁上,反弹到李雷雷左脸颊上,弹进网窝时,中国队教练席上发出一声很古怪的叹息声……直到很久,甚至新闻发布会都结束了,朱广沪还走在体育场看台下那条悠长的通道上喃喃自语——“邪门,真邪门!”
大连实德丢4个球,深圳健力宝丢6个球,中国国家队丢2个球,这一打12个球,和同样一家叫“洲际”的酒店,以及那个522房间,让三段历史像叠放在一起的幽默底片,把本不该在一起发生的事情串在一块,就像一个人第三次踏入同一条河。
这是中国队本不该输的比赛,或者按朱广沪七天前的话就是“我拿不了三分,也绝不让你们拿三分”的比赛——竟然就这么输了。口号,却像从未喷出过一样,了无踪迹。
自信像禽流感一样流行
在飞往迪拜的CX731航班上,朱广沪是最勤苦的人,他比国泰航空以辛勤著名的公司的任何一个员工更加辛勤。他甚至把徐涛拉到头等舱吧台处,用几张纸不断画出对手进攻路线,我方防守位置,甚至包括守门员应作出的具体反应。
但是就在三天后,守门员两次大脚开球失误,而且发生了令守门员最为尴尬的一幕——皮球砸在门梁上再砸在脸上,弹进。
在N次的专访中,朱广沪给人最深刻的感觉就是他对于情报的极端自信——他告诉我:“打巴勒斯坦,我不仅把对手首发阵容猜测到了,连替补名单也猜测到了,甚至连换人的顺序也猜测到了……”
他还告诉我:“我们对伊拉克队伍的整体情况非常了解,对局部情况也了解,还知道他们最近清洗掉几个队员。伊拉克人肯定要压出来攻,他们攻出来我们就有反击的机会了。我们有董方卓,有石俊,我们会在稳固的防守下打对方后防的空当。”
比赛前一天朱广沪生活的内容是:看比赛录像,看比赛录像,看比赛录像;搜集情报,搜集情报,搜集情报。基于对伊拉克情报搜集无比细致的掌握,老朱逐渐找到了心目中的首发阵容——比赛前夜,中国队比赛的人员变化已出台,最大的变化是右路改为张耀坤,前锋改为石俊,邵佳一没有首发。这是一个以七名纯防守的队员+一个名叫陶伟的传球手+两个前锋组成的阵容。所有国家队的人都说:“我们有信心,我们的防守没问题,我们会快速反击致胜,即使不胜也不会让对方胜。”
“即使我们不胜,也不让对方胜”,这成了来到阿联酋后最流行的一句新闻话语,很多人想到了平,但没有人想到输。战前,自信像禽流感一样流行。朱广沪和队员购物时表情轻松,他对伊拉克队的最新变化也了如指掌,他按习惯开起了战前的茶话会——全体队员坐在一起打扑克、嗑瓜子、说笑话。一个生动的细节是:朱广沪很喜欢用捏肩膀掐脖子甚至上去踢一脚的方式表达对器重球员的喜爱,在赛前这个晚上,他在酒店大堂掐着陶伟的脖子开玩笑说,“怎么样、怎么样”。
这个晚上,朱广沪信步走出酒店大门,看看有多少球员按他的要求去外边散步去了。他有点失望,对我说:“哎,这些中国球员啊,就是这个习惯不好,这么好的花园,我赶他们出去他们都不出去,应试教育的结果啊!”但他并没有太在意,因为他觉得在这样的一个夜晚里,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当次日的太阳升起,他的队伍怎么也不会输。
但是中国队输了。朱广沪涨红了脸,当我问他“国内现在很多人认为队伍打得太保守了,这里面有没有战术安排的原因?人员搭配有没有问题?”时,朱广沪站在那部拥挤的电梯边上想了足足有三秒钟,坚定地说:“与位置安排没有关系,战术制定也没有问题!”“那是不是队员在这样关键的比赛里太紧张呢?”“不是,他们打得还是不错的,他们不紧张?”“那你对这场比赛怎么评价?”“我们其实早就知道对手会在进攻方面给我们很大压力,我们预计到了,而且在战前我们就为此做了很多准备,队员们做得不错。其实我们也有一些机会,问题只有一个——就是在我们防守解决了的时候,怎么把握进攻中的机会却成了问题。”
朱广沪认为这场比赛中国队战术没有问题,他只是说“没有把握好进攻中的机会”。其实这支在外界评价中“只会防守不会进攻”的球队,哪一次也没有把握好进攻的机会。
朱广沪输得很不服,在那个刚刚让他很失败的球场,他要表达的中心思想就是:怎么就输了呢,这球太邪门了,就那么几个机会,就那么几个机会伊拉克队员就把握住了,打在门梁上还能砸在我们身上弹进去。
他很郁闷,在新闻发布会上他甚至向翻译董铮低声说:“我说完这段话后不说了。你就说我没什么说的。”朱广沪显然没有战胜巴勒斯坦后那种说话的欲望,他对记者说:“今天不采访了,你要是主教练输了两个球,又有什么话可说呢?”
死拼最后成了“拼死”
谢亚龙主席来了,谢主席来到了更衣室给队员讲话,有队中人说:“主席又来了!你看,每次有主席驾到我们都有些怕,这次该不会又出什么事儿吧?”但这只是一句玩笑话,谢亚龙的讲话还是赢得了中国队队员们的三次掌声。
“战术有问题,精神没有问题。”——这是谢亚龙对于这场比赛的评价,虽然很难从主席的脸上找出褒贬,但是这句话确实非常实在。中国队全场都在拼,都在死拼,但是由于战术上的失误,让这种死拼最后成了“拼死”。虽然伊拉克队出场阵容和朱广沪得到的情报大致相当,但是有一个问题——对方不再是两个前锋突在前边了,而是只有尤尼斯一个人作为真正的前锋,11号和18号都作为两个假前锋在中前场串连。他们良好的技术和身体,让三后腰的中国队猝不及防,经常失位,开场不到十分钟中场就被对手实际上控制了,虽然中国队还能不时地发起反击,但这只是简单的场面表现,几乎没有一次能威胁到对手。
第15分钟,对方24、14、18号三个队员在中国队禁区前沿发起了一串几乎是电光火石的配合,然后球进了——这是战前像念圣经一样念读情报的中国队怎么也想不到的。情报失误,才让中国队的中场无法控制24号后腰,才让14号从容从陶伟身前起跳,才让18号进球。
陶伟在这场比赛里担任了一个“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角色,他的表现比以往任何一次国家队比赛都好——但是他没有盯死14号,但是他又打进绝对精彩的一脚抽射。赛后他在餐厅昏暗的一角对记者说:“我们看了好几次伊拉克录像,但是真正比赛起来,他们比录像上更强。而且他们打出那股气了,冲起来了。”其实第一个丢球不能怪陶伟,因为这是中国队整体情报战在过细、过杂、过分敏感之下的一次失误——两个攻击手突然在中场活动串连,让中国队猝然手足无措。
谢亚龙很着急,他不是对中国队比赛输了着急,而是为了寻找朱广沪。在电梯里他说:“输了球,主教练连饭都不想吃了,我得去找他来吃饭。”然后他跑到七楼去找朱广沪,敲了很久但是没有人开门。朱广沪有个习惯,喜欢自己呆在屋里不给敲门人开门,所以谢主席还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但是服务员提醒,这个人已经走了。
关于朱广沪去哪里了一时没有人知道,有人说他接受专访去了,有人说他跑到酒店外面去了,反正当中国队员们走上大巴时,看到朱广沪已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大巴上了。这个时候,他不愿任何人去和他交流,他和所有自闭的中国教练一样,这个时候不需要交流,不喜欢见人,而去思考一些其实思考不出来的输球原因。
败军留下一地鸡毛
比赛前夜,一个国家队绝对主力与记者在酒店外散步,他扬头看着天说:“这伊拉克啊,你看他们天天打仗,有什么意思呢?越打就越穷,越穷就越打。明天啊,我们一定把他们拿下。”
比赛前夜,一个国家队队员见邵佳一回来后就说:“他那个速度和身体,根本不可能在这场比赛里打上比赛。而且我告诉你,他在这支要求防守要求速度的队里没前途。”
比赛前夜,一位队中人士问:“你们怎么看这个首发阵容,有没有什么问题啊?”他的意思是,这样一个防守阵容会不会在场面上一开始就被对手压住。
队员很郁闷,李毅一直在看台上不说话,中场休息时这个连替补都没进的人沉默地走进更衣室,然后下半场又沉默地走回看台;徐涛赛后也没有回到更衣室,而是站在场边把两个守门员叫在一起,回顾那个丢球;而谢亚龙还在不断表达:“精神没有问题,但是战术有问题。”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上次阿里·汉在科威特输球,中国队也是在比赛后几个小时就必须起飞回国,连洗澡吃饭的时间都很紧迫;上次沈祥福客场输给叙利亚,也是在赛后马上就得离开;上次实德队2比4输给艾因,也是在赛后马上就要离开——这次朱广沪的队伍同样要去赶晚上的飞机,以至于赛后所有人都像真正的败军撤退,一地鸡毛。
在餐厅,队员们都拖着拉杆箱垂头丧气,静静吃饭静静离开。偶尔有队员在门口接受采访,领队朱和元说:“都这种时候了,记者不懂事啊!”这段时间他心情不错,但不能跟他提起中国足球十强赛的“幸福时光”,因为一听到这个他就会跟你辩论:“难道现在我们就不幸福了吗?足球是辩证发展的,某一个阶段的成绩不能说明整体。”
但这个夜晚不知道他是否还感到幸福。
中国队队员这顿饭吃得很快,撤得也很快,房间里弄得很乱,而当谢亚龙一边阐述“输掉一场战斗,但没输掉一场战争,毕竟比赛才打了两场”,一边寻找朱广沪时,发现朱广沪已神秘地坐在大巴车上了。
车开得很快,回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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