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记者张体义文记者王建立图

　　在嵩山少林寺举办的“少林论禅”活动的所有嘉宾中，来自台湾的漫画文化大家蔡志忠绝对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个，不仅因为他是头发最长的男人，不仅因为他时时在讲而大多数人听不懂他的口音，不仅因为他无处不在的漫画，更是因为他带来了他的文化、他的精神，他的一举一动蕴含着自在圆融的禅意——而这些，只有近距离的接触才能感受得到，就像必须走出屋子，才能享受春阳的温煦；踏着秋野的落叶，才能体味瑟瑟的秋声；张开自己的眼睛，才能看到真实的景致一样。

　　签名赠画自心乐

　　９月２日傍晚，蔡志忠在洛阳参观龙门石窟、白马寺后回到少林。

　　在他的房间内，披散着长长的头发，穿着睡衣，光着一双蒲扇般脚丫子的蔡志忠接待了我们，看来真如传言所说“蔡志忠从来不穿袜子”。眼不小，嘴很大，脸上“沟壑纵横”，记者心想：这不正是个卡通漫画人物形象嘛。

　　同行的《漫画月刊》主编王林送上了近期的杂志，蔡志忠说：“我知道，这是内地最好的三个漫画杂志之一。”当他翻看王林和方成合出的水墨漫画集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比老师画得有味道。这类历史人物水墨漫画，我以前也画。”随后他拿出自己的画册翻开指点：“这是我２３岁时画的，神行太保、大刀关胜，都是水浒人物，拍卖公司还拍卖过。”

　　闲聊中，他不断热情地让我们喝啤酒，他说他喜欢喝啤酒。记者发现他的房间内有一摞摞的漫画书，桌子上有纸张和画笔。

　　临别的时候，他要签名送他这次为少林创作并立碑的“用心若镜”画页，一张张的签名，签了正面签反面。盖章也和别人不一样，一条石头上朱字阴文两方印，倒也省事。

　　签名的时候，他就随意地跪在地板上，抿着嘴、眯着眼，一丝不苟。签完，他说：“回去装个框，以后就可以卖钱了。”然后扬起脸，大眼睛里满是笑意。

　　随后的两天内这样的场景经常再现。

　　他是“论禅”的主角，每天都要到场。但是讲的时间少，交流的时间多。在交流时总是事先声明，提一个问题，就会送一本书还要在书的扉页上签个名或画张漫画，能得到他的签名已很不容易，何况是一张画呢，因此，台下举手总是很踊跃。

　　中场茶歇时，他更忙碌了，要给人签名、画画。不过，如果不是提问的人，签名可以，画他是不画的，就像听众交流时间记者提问别的问题他会微笑着婉拒一样。

　　不厌其烦地、无数次地为听众签名，而且签得一模一样，非常有设计性，一点也不马虎潦草。时时刻刻都在工作，已经５９岁的人了，精力之旺盛让人羡慕。

　　３日下午，“论禅”休息的时候，蔡志忠、谭盾偷闲到禅堂东墙外的一条沟内抽烟闲聊，记者也跟了过去。

　　记者问蔡志忠感觉累不累，他说画画就像呼吸一样，不画就死了。在家里的时候曾经有１２０个小时不吃饭，而精力旺盛的“法门”就是心静。谭盾说：“我也有类似的感觉，肚子饱、脑子空。”

　　４日晚上，记者再次拜访蔡志忠先生，刚刚送走朱哲琴和释延王的他神秘地说：“我们刚刚进行了一番密谋。”记者问密谋什么，他笑而不答。

　　蔡先生房中的漫画书已经很少了，都让他签名送人了。他还透露说，这次在嵩山少林差不多画了１００张画，大部分都送人了。他说：“我画画不是为名利，也不是为金钱，画画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是我的快乐，送画是大家一起分享快乐。“

　　“狂傲”率性皆为禅

　　衣着随便，提着一个小布兜，见人说话总是很谦和地笑，别人讲话时眯着眼静静地听。

　　记者还发现，蔡先生有个习惯，闲着时喜欢手里拿个纸片什么的随便摆弄，接受采访时也经常是一边写字画画一边回答，好像手里没点东西就不自信似的，甚至笑中还带着那么一点羞怯。

　　然而，和蔡志忠相识交往３０多年的台湾著名动漫制作人邓有立先生却不止一次对记者说：“蔡志忠是个非常狂傲的人。我和蔡志忠相识３０年，通过他我认识了很多人，通过和他们的沟通，我个人也很快乐。什么是快乐呢？就是尽量制造自己被利用的价值，就会很快乐。蔡先生很孤傲，我一直希望能找到一个和他一样狂傲的人，两个人去对谈。后来我发现了释延王，两年前，我就促成两人当面对谈３个小时，其实最受益的是我。但是我不太智慧，没怎么听懂。所以我想，少林

　　寺的禅要怎么推动，是不是可以促使少林寺和蔡志忠一起论禅？是不是可以找一些非常有个性的人在一起交流。为了这个活动，我筹备了很长时间。”

　　蔡志忠是狂傲的，从他的经历中也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从小喜欢画画的蔡志忠中学时代开始尝试画漫画，并将作品寄到台北投稿，后来被录用了就辍了学，单枪匹马北上做专业漫画家。当时他只有１５岁。

　　他的漫画已在４４个国家和地区出版，有多种文字，已经发行了４０００多万册。当蔡志忠在凌晨３点画漫画时，全世界有１５部以上的印刷机正在印着他的作品，他没有理由不狂傲。

　　诸子百家、古典名著、唐诗宋词、佛经禅语他想画什么就能画出什么。物理、数学这些根本与漫画无关的东西他想入画就能入画。想“闭关”研究什么就研究什么，他确实有理由狂傲。

　　蔡志忠说：“智人用心若镜，心就像镜子一样，不加不隐，变而不藏。”自己的“心”是自己的镜子，别人的“心”也是自己的镜子。从别人的眼中也能折射出蔡志忠的狂傲来。

　　“论禅”活动中，学术主持人让三联出版社总编辑董秀玉介绍蔡志忠，董秀玉说：“说实话，我不敢介绍，因为蔡先生像大海一样，深不可测，做什么事情经常让我们大吃一惊。当他的书每年还在几十万、几百万册出版的时候，突然他说要闭关，他说要研究物理、研究数学，把我吓一大跳。他说：‘你信我能做好吗？’我说我信，我可以疑惑，但是我信。出关后他告诉我他的研究成果，我就服了，用北京的话说，简直是一个神人。”

　　蔡先生对这次闭关原因的解释是：“就像花要开、鸟要叫一样，我感觉要闭关了就要闭关。没有任何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我一定要闭关，难道你会去问鸟为什么要叫、花为什么要开吗？”

　　除了在专业上有“狂傲”的资本，就是业余玩他也玩出境界。蔡志忠喜欢打桥牌，并且水平很高。他说：“我大大小小拿过１００多个桥牌冠军，还曾是台湾桥牌代表队的副队长，在牌桌上我会‘蹂躏’对手，把他的肚子‘气爆’。”

　　当记者试探着问蔡先生真的如人所说的那样“狂傲”吗，蔡志忠坦诚地说：“是的，我这次来只是表现了我狂傲的十分之一。”

　　诸子百家、佛经禅语等流传千载依然说不尽道不明，那么蔡志忠用漫画这种方式来作“蔡氏解读”会不会误读和“歪批”呢？蔡志忠说：“不会，你让教授来向我挑战好了，我们当面论战，看我如何‘蹂躏’他。我认为，不懂佛学、哲学还要教人家，这是不应当的。我写这些、画这些、出版这些，那是我真的懂，真的抓住了原著的精神，否则我不会出。我出书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帮人读书。”

　　古人常说人要“自省”，要经常“观照”自己，蔡先生是怎样评价自己和自己的艺术呢？蔡志忠说：“我从三四岁开始就无愧于自己了，每分每秒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没有做过自己不喜欢做的事。２０岁以后我就不再问自己‘要做什么’，任性而为，随心所欲不逾矩。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就是‘无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就只能随波逐流。我只画画，别的事与我无关。以自己的兴趣作为职业，是我一生中所做的最好选择。未悟之前，鱼儿想飞，鸟儿想潜水。开悟之后，云在青天，水在池中。”

　　“狂傲”归“狂傲”，蔡志忠也有自己崇拜并自认不如的人。他说：“我始终认为男性和女性不一样，我们的文笔不如女性，她们的婉约，是我身为一个男人办不到的。我一生崇拜的人有毕加索、老子，朱哲琴是当代几个我崇拜的人之一，甚至在她面前我讲话都不自在，本来我是修行很高的，但是在她面前全部都消失了。”

　　记者在现场也发现，当朱哲琴清唱《心经》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的蔡志忠先是静静地听，继而静静地看着朱哲琴，准备鼓掌，他是第一个鼓掌的人，刚开始还有点迟疑随后便热烈了。

　　“狂傲”的蔡志忠也是一个性情率真之人。

　　自我学习得自在

　　蔡志忠很早就辍学开始了他的漫画生涯，他著作等身更读书无数。蔡志忠是个鬼才，更是个天才，他的成功经历是蔡志忠式的，不具有普遍性，但他自我学习的经验和对学习的认识却可以成为我们大家学习的一面镜子。

　　蔡志忠说：我个人并不迷信学校教育，相反很庆幸当年父亲没有坚持用继续升学来挤压我对漫画的热爱；但我看重知识，因为文凭是物质的、暂时的，但学问是精神的、恒久的。我在小学５年级就知道，老师不是万能的，你一定要靠自己。学习最大的关键是要学会自我学习。

　　蔡志忠说：我从小就立志成为漫画家，当然和其他的漫画家不同，因为我知道漫画只是一种语言，最重要的是内容。就像比尔·盖茨不会讲很标准的北京话，他只要说“我是比尔·盖茨，嫁给我吧”，很多人都会嫁给他，所以重要的是内容，而不是表达形式。我画庄子，会把自己变成庄子，先达到庄子的境界。你必须吃透你所要表达的东西，才能画出别人心中所想。不仅是漫画，作为一个人，对知

　　识、对智慧的追求是基本素质，读书是最好的一种积累。

　　对于一般人而言，学好数理化是很难的事，你怎么能说研究数学、物理就能研究，而且研究得那样深呢？针对这个问题，蔡志忠说：我们平常会认为理科很困难，其实我认为要么是教科书太烂，要么是老师太烂，如果老师真的懂数学，数学是非常有趣的，老师如果真的懂物理，物理是非常有趣的，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比物理更有趣，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比数学更接近真理。同样，文学当然可以使理性思维变得更优雅，如果一个人的内心没有思维、没有文学存在，那他再有钱，人生也是很乏味的。

　　现在内地“国学”大热，处处可闻幼儿诵读“四书五经”的声音，那么读这些对青少年有好处吗？

　　蔡志忠说：当然有好处，那些真正能够经历时间淘洗而保留下来的是人类文化的精华所在。春秋战国留下的哲学思想，让我们能在做人、处事、治国等方面有所依据；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元曲等文学作品陶冶了我们的情操；八卦、易经、理学、禅宗思想等等扩大了我们的视野和想象空间。当然，仅仅死记硬背没有用，关键是内容的传达。庄子说“得意忘言”，重点是“意”。我不能说人家的教法很臭，但经典的内容、精神老师一定要告诉学生。我在台湾的时候，都直接说，老师叫你要努力，当你只是努力，没有思考时，那是完全没有用的。老师带你到门口，让你讲芝麻开门，“嘣”的一声，门就开了，如果里面是金银财宝，那你就是在正确的地方做正确的事情。所以老师一定要给方法，要启发学生学习的乐趣，启发学生学习的适宜方法。

　　步步历史走中原

　　在中原的几天游历和论禅，给蔡志忠留下了很深的感受。

　　蔡志忠告诉记者说：少林寺是禅宗的圣山，在少林寺内，每走一步就有可能踩着当年达摩的足迹。到这里来参禅，是我从小的梦想。对于少林的禅，我自己觉得要成为未来的传禅者，把禅通过网络传到世界。我会把禅通过７～１０个画面，１００左右个字画出来，与数码、手机的方式相联系，当一个传播禅宗的大师。你可以想象得到，未来的传播渠道，文字不只是印成白纸黑字，音乐不是只在ＣＤ上，电影也不一定只在电影院。所以，未来一定是在不同领域的传播，而且一定要有高水平的作品。尤其是今天各路英雄在少林寺相会，大家可以用自己的观察，通过不同的形式进行结合。如果身为这一代人，没有走出一条渠道，会愧对我们活的这个时代。套用别人的一句话“我们已经错过了工业革命，如果再错过数位（数码）革命，连老天都不会帮你”。

　　蔡先生说：在中原大地，每一寸土地都是历史。站在嵩阳书院高大的汉柏下，我感到很震撼，自己算得了什么呢？我的一生都在从中华文化中吸取营养，今后更要把中原文化通过种种方式引申传达出去。

(责任编辑：大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