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翔师徒情深 亚洲“飞人”错把父亲叫“师父”

刘翔约翰逊

在路上

　　1998年，在上海市内的一次普通中学生运动会上，一位中年田径教练对一个15岁的毛头小孩子说了这样一句话：——“你怎么回去了呢？我还想招你到我这儿来呢!”

　　在那个小孩子的印象里，这是那位教练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因为这句话，这个孩子最终离开了宜川中学，转投到了那位教练门下，专攻男子110米栏。八年光阴，弹指一挥间。15岁的少年渐渐长大，开始创造神话：2004年，雅典诞生了一个12秒91的大奇迹；2006年，洛桑出现了一个12秒88的新纪录。

　　当少年成了青年，凡人成了名人，周围的一切也都自然地在发生改变——但唯一不变的是，八年来，那个少年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恭恭敬敬地对那位教练喊一声：“师父”。是的，都没猜错，少年的名字叫刘翔，他的“师父”，就是孙海平(孙海平新闻,孙海平说吧)。

　　当国内那位著名中长跑教练被弟子告上法庭时，其实很多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孙海平和刘翔，因为很多人都很奇怪：为什么这对师徒，从来没传出过不睦的新闻？现在流传很广的一个故事，是孙海平在一个滂沱大雨的下午，在华山医院撑一把伞等候刘翔。

　　那时的孙海平已经带出了“亚洲栏王”陈雁浩，至少在国内跨栏领域，是一个当仁不让的“大牌教练”。那时的刘翔是谁？从没有人听说过。一个不满16岁的孩子，没有名气，没有实力，甚至没有可以预见的未来，但孙海平就这样静静地等在大雨中，只为找医生去看一看刘翔的膝盖。

多哈

　　这就是孙海平的脾气，无论你高低尊卑，他都以诚相待。刘翔的父亲刘学根原本不想再把刘翔送回体校练跨栏了，孙海平当着老刘的面拍胸脯：“你放心，你把儿子交给我，一不会再受欺负；二来，我会教他很多做人的道理！”

　　经历过华山医院门口的那一幕后，老刘信了。刘翔归队头一晚，孙海平亲自带着他一起进到寝室，当着所有队员的面说：“刘翔又回来了，谁要是再敢欺负他，我给谁好看！”刘翔回忆，他很少见师父这样板过面孔。

　　长大的刘翔有了不少国内其他城市比赛的机会，在与其他省市运动员的接触当中，他有一点印象深刻：不少教练对自己的运动员都采取体罚手段，一个动作没做好，轻则一脚踹到屁股上，严重的，甚至会一记耳光。每逢那时，刘翔总会吐吐舌头：“还好，我师父从来不打人。”

　　孙海平确实是有名的好脾气，他从没打过手下任何一名运动员，甚至绝少骂他们，但这并不表示他在队员们中没有威信。那一年，上海市来了不少教练观摩孙海平给刘翔上训练课，那时还没成名的刘翔颇有点“人来疯”，热身运动随便做了做应付了事，向来相信充分热身能大大减少受伤概率的孙海平一连叫了刘翔两次，刘翔没听，于是孙海平淡淡地丢下一句话：“刘翔，你今天别练了。”

　　众目睽睽之下，刘翔一愣，以为在开玩笑。孙海平没有打，也没有吼，只是重复了一遍：“听见没有，刘翔，你今天别练了。”

　　刘翔回忆，那一刻，自己吓得流汗了。那一天，刘翔真的没有练，晚上，一纸检讨送到了孙海平的房间。从那以后，刘翔再也没有在训练前的热身活动中偷过懒。

　　孙海平如果没有这套“手段”，刘翔天资再好也不可能出成绩。但更多的时候，孙海平对刘翔的关心和爱护，还是通过那种最本能的方式表现出来，比如说抽烟。

　　孙海平的烟瘾很大，但刘翔最反感的就是烟味。如果按照师父和徒弟的逻辑，师父做什么事徒弟也都该忍着，事实上，刘翔确实从来没提出过什么，但孙海平却自己一直很注意。

刘翔约翰逊

　　那时候，刚刚有点小名气的刘翔开始获得了一些出国比赛的机会，但紧张的经费只能让师徒俩出国同住一屋。每当烟瘾来袭，孙海平都会钻进厕所，在那里“解决战斗”后再出来，从来不在刘翔面前留下一丝烟味。

　　又比如打牌。孙海平喜欢打桥牌，以前也喜欢打麻将，而且牌技颇精。但直到现在，刘翔一直认为孙海平根本不会打麻将——因为孙海平不仅从没在刘翔面前打过一次麻将，更是从没提过一次。说刘翔的自控力强，但谁又知道，八年的时间里，孙海平其实是给刘翔做了一个榜样？

　　• • • •

　　关于刘翔周末回家把父亲叫做“师父”的那个段子，也流传得颇广了。但如果你看了刘翔每周的作息制度，你可能就不会不相信了。刘翔一般在上海莘庄运动基地里从周一待到周六，周六上午练完后，由父亲开车来接回家。在家住一晚，周日晚再由父亲送到基地。一个星期有七天，只有一天多和父亲接触，五天多的时间是和师父接触，当同样面对一个慈祥的长者的时候，不顺口叫错一声，倒反而有点奇怪了。

　　说起来，刘翔“尊师重道”的启蒙者，不是刘学根，而是当时师兄。曾经的男子400米栏全国冠军谈春华，用的则是拳头。

　　那时的刘翔刚进入孙海平的手下，和以往一样沉默寡言。跨栏队训练完以后一直有一项任务，那就是把摆开的栏架一一收起来。孙海平自然不用亲力亲为，这事都是由弟子们来完成的，这也是对师父的一种尊重。那时的刘翔并不是不肯搬，而是确实少了那根筋。那天，谈春华招呼几个队友搬栏架，只有刘翔站着不动。谈春华是个急脾气，以“老大”的口吻命令刘翔搬，反而激起刘翔的倔脾气，就是不搬。谈春华走上前，一拳头砸在刘翔的鼻梁上，刘翔当场鼻血横流，刘翔傻了，谈春华也傻了。

　　当晚，孙海平就把谈春华狠狠批评了一顿，然后让谈春华自己去向刘翔道歉。谈春华的道歉很诚恳，刘翔意识到了自己也有错。那一拳头后，刘翔自己也明白了一些道理。

　　不过，即便是刘翔对孙海平的感情已变得很深，但他从不轻易流露。2004年雅典奥运(雅典奥运新闻,雅典奥运说吧)会前，孙海平对刘翔的特训进入到了冲刺阶段，两个人都根本没时间回家。思来想去，孙海平一咬牙，把自己的母亲送进了敬老院。在上海人的观念里，子女健在，父母却要住敬老院，对子女而言是不孝，对父母而言，脸上无光。但孙海平还是这么做了。这件事他没有对刘翔说过，但刘翔知道了。

　　雅典一战成名，几十个活动和座谈会请刘翔参加，但刘翔第一个找到孙海平：“师父，我想去看望师婆。”刘翔明白，孙海平为他做了多大的牺牲，所以他要在第一时间里想办法弥补。刘翔跨入敬老院，握住老人家手的那一刻，孙海平差点没掉眼泪。

　　事可大，也可小。2004年的中国劳伦斯奖颁奖典礼前一夜，刘翔在宾馆房间里饿得发慌，实在忍不住，打电话叫餐饮部送点夜宵上来，有一碗云吞，一盘水果，刘翔忽然特别想吃牛排，又点了一份小牛排。夜宵送到时，孙海平正好推门进来，刘翔一看是师父，第一句话是：“师父！来得正好，一起来吃点夜宵。”第一个动作，则是把自己点的那份牛排推到了孙海平的面前。

　　有了这块牛排的铺垫，你就不难理解刘翔为什么会为孙海平拍广告“挣”房了。关于孙海平落户上海苏堤春晓名苑的故事，上海一些媒体报道的都是“房地产商被刘翔与孙海平的师徒关系感动”。其实，这只是大家商量好的一种说法。事实的情况，是刘翔和刘学根主动向房地产商提起孙海平还住老房子这件事的。孙海平的房子在房产手册上标注的是“精装修”，而刘翔家的只是“装修”，论面积，孙海平家比刘翔家整整多出一间，论风景，孙海平家的窗外就是苏州河，这套房子价值400万人民币。问起刘翔，刘翔轻描淡写：“师父比我住得好，那是应该的！”

　　刘翔说，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很难报答孙海平的恩情，正如他那年在年终小结上写的那样：“如果没有师父，我今天根本不知道会是怎么样。”所以，也难免有后面那句充满童趣的话：“我希望师父能活到120岁。”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句刘翔小时候从武侠书上看到的话，一直铭记到现在。

　　• • • •

　　当然，这对师徒之间，也会有“欺骗”，也会有埋怨，当然也会有意见不统一的时候。

　　刘翔其实也会“骗”孙海平。比如孙海平要他做20个仰卧起坐，明明只做了1 8个，可刘翔已经数到了“2 0”。“做完了？”孙海平问。“当然，怎么会骗你！”又比如，赛后跑5圈放松，眼看孙海平去指导其他队员了，刘翔“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师父，跑完了。”其实他只跑了四圈。每到这时，孙海平总是点点头：“嗯！好的。”

　　直到有一次，孙海平和刘学根说起此事，“其实他那点小伎俩我还不知道？我都看在眼里。”孙海平说，“不过，我有时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孙海平知道，要时刻给刘翔营造一种“我其实还没尽全力”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还有上升的空间，这样反而能促使他不停地前进。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孙海平有时也会“骗”刘翔。一组跨栏练习做下来，刘翔感觉可能跨得不错，兴冲冲地跑过来问孙海平：“师父！我刚才那组成绩是多少？”孙海平神色如常，把手里的记录本递给他。“啊？才13秒20啊？那么慢？”刘翔有些悻悻然地转身，乖乖去练下一组了，背后是孙海平在微笑。刘翔并没有发现，孙海平手里还有另一本记录本，记录的才是他真正的成绩。

　　孙海平手头一直有两本记录本，一本是给刘翔看的，里面的成绩都是往上“加”的，另一本是给他自己看的，里面的数据全是真实的。雅典奥运会前的封闭训练，刘翔有好几次在训练中其实已经跑进了13秒，但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因为孙海平怕他知道自己能跑那么快，一下子压力就增大了，心态会失衡。

　　刘翔对孙海平也不是没有过埋怨。雅典奥运会后的一年，各种活动邀请函像雪片一样飞来，但刘翔只是闷头训练，所有的这些事情都交给孙海平打理。有时一连三天参加了两个活动，刘翔就会埋怨：“师父，你实在太好说话，这些活动去参加干什么呀！”孙海平是有苦难言，因为几乎是每10个活动邀请，他为刘翔回绝掉9个，还剩一个盘算来盘算去，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关系，是不能回绝的，才和刘翔说。刘翔后来自己算了算前因后果，发现孙海平其实都是在为他好，自此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对孙海平，刘翔也不是没有过倔头倔脑的时候。2007年前不久去德国参加三站室内田径锦标赛，师徒俩抽空去了一次斯图加特旁的一个大卖场，想给国内的亲朋好友带点礼物。那天，刘翔给自己买了一件颇为时尚的T恤，大大的LOGO，样式新潮，那件衣服刘翔本来没舍得买，但后来想想确实喜欢，在最后又绕回那家店买了下来。第二天，刘翔就穿着这件衣服开始“招摇过市”，把孙海平看得眉头一皱：“这件衣服那么怪，而且商标印那么大，恐怕会和你的赞助商起冲突的。”刘翔听完头一扬：“不是蛮好看的嘛，没事的！”

　　但第二天，刘翔就悄悄换掉了那件衣服，孙海平没问，刘翔也没提。直到现在，孙海平也没见刘翔穿过这件衣服。这就是刘翔特有的“倔”：他可能有自己的想法，当面未必肯听你的话，但回过头，他自己会冷静权衡。

　　• • • •

　　除了孙海平和那把伞，还有一幕场景，刘翔也会一直记得。那是刘翔成名前一次出国比赛，从罗马飞往纽卡斯尔，中间要在伦敦转机。那天，从罗马飞出的飞机晚点了1个小时，刘翔就和孙海平在飞机上商量，索性到了伦敦后，把飞纽卡斯尔的机票改签。但到了伦敦后，问讯台的人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俩能在5分钟内登机，就赶得上飞往纽卡斯尔的班机。那一刻，孙海平大吼一声：“刘翔，快跑！”两位田径运动员出身的人就提着大包小包，开始往那个候机厅狂奔。

　　那段路程至少300米，刘翔和孙海平大包小包一路飞奔，好不容易奔到候机厅，机场广播却传来了柔和的女声：“各位旅客，非常抱歉地通知您，从伦敦飞往纽卡斯尔的班机将晚点一小时……”

　　那一刻，师徒俩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相视一眼，同时大笑。“那时的感觉，真像是去西天取经，他是我师父，我是他徒弟，两人相依为命，”刘翔有些动情，“或许，我们师徒之间的感情，就是从这些点点滴滴的小事中培养起来的吧！”

　　2007年， 师徒两人就这样上路了。取经的西天，或许是2008年，也许是2012年奥运会，这其中有各种世界锦标赛、黄金联赛的“妖怪山”，有伤病、对手等大大小小的“妖怪”横刀立马，但他们相信：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