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金闪闪的银牌 听王瑾讲刘国梁的银牌故事

　　实习记者：张凡

　　要拍封面时，我们看到了刘国梁(刘国梁新闻,刘国梁说吧)的两块银牌：一枚第43届世乒赛男单的，一枚悉尼奥运会男双的。前者的银已经脱落，露出铁色；后者表面起了皮儿，银箔几近脱落。国梁夫人王瑾有些委屈，她说她和国梁特意把这两块银牌跟其他奖牌分开，用东西精心罩起来的。

　　难道银牌真那么容易褪色么？

　　写写“银牌的故事”是王瑾提出来的，她说没拿过第二的人体会不到那种感觉。

　　“第二离第一最近，但那种痛苦啊……还不如第一轮就输了呢。”

　　1995年，世乒赛男单银牌

　　刘国梁15岁时进入国家队，16岁时在中国公开赛上战胜了李根相和瓦尔德内尔，表现出惊人天赋。随他一起成名的还有直拍横打技术。

　　1995年第43届天津世乒赛，他与孔令辉争夺男单冠军。

　　这届比赛王瑾和她父母都来了，团体赛打完，父母回去了，王瑾留下来和刘国栋一起看刘国梁的比赛。

　　“赛前我感觉，他能进前8就不错了，因为那个时候好像

　　中国队并没有绝对的优势，不像现在老拿冠军。95年那会儿中国打了翻身仗，马文革和王涛还是主力，他跟小辉都不是绝对主力。”

　　不过这届比赛有足够多的惊喜，“双子星座”闯入了男单决赛。

　　“其实95年的时候我对其它比赛都没有什么印象，就对国梁和孔令辉那场有印象。说是有印象，其实我还没看，我一直在场地外面。太紧张了，几乎不可能坐下来。我记得那时候还有国栋，他是一会进去看，一会儿跑出来，一会进去看，一会跑出来(笑)，我记得当中我们两人还碰到过一次。”

　　刘国梁前3局打成2比1，到第4局还一度10：3领先。但最终却以14：21输了。打第5局之前，刘国梁换成了和孔令辉一样的白色衣服，于是孔令辉换上一件深色的。

　　“他和小辉队内比赛时几乎没赢过，打10次输10次，所以那次他能打成那样，而且还2比1领先，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因为他的打法已经限制了自己，而且彼此又太熟悉，已经没有前三板优势可言了。其实那场球他打得挺好的，虽然他跟孔令辉平时几乎没有赢的可能，但是那场比赛他有赢的可能。”

　　第5局打到10：19的时候，刘国梁很难过地摸了摸球拍。

　　“最后比赛完了，他哥哥出来，我就知道国梁输了。当时输了以后，我印象可深了，我跟他哥俩人，我俩哇哇哭，刘国梁倒挺坚强，跟没事似的。从我内心来讲，因为我跟他经历过打第二的这个心理的感觉，这枚银牌我觉得比金牌的分量都重。我觉得他特别得不容易。如果没有95 年的话，可能也没有96年的刘国梁，就是这样。人有时候就是有得有失。”

　　1995年失意的刘国梁，成就了1996年得意的刘国梁。那块银牌只是恰如其分地走在了金牌的前面。

　　2000年，世乒赛男团银牌

　　1999年10月24日，在一个敏感的年份，一个敏感的字眼儿和刘国梁联系在了一起——“兴奋剂”

　　刘国梁从那一天开始过了历时四个多月“等待清白的日子”。

　　他曾这样描述：“刚接到尿检阳性通知的时候，我都懵了，这种事情怎么会落到我头上？中国乒乓球队拿了一百多个世界冠军，人家都没事儿，如果说我过去太顺了，运气太好了，可是10个世界冠军都是我自己拼出来的，就算是有些冠军可能不应该是我的，老天爷要考验我、惩罚我的话，你在球上找回去，兴奋剂这种事，要毁人一生的，我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刚开始那段时间，脑子里全是这件事，上厕所时我都会想，撒了二十多年的尿，怎么偏偏那泡尿有问题？有时候一个人开车出去，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越觉得无望，眼泪就会不由自主流下来。”

　　“那个时候好像还是各方面承受的压力太大了。因为这个东西跟比赛的胜负是没有关系的。比赛这次输了，下次还能赢，而这个感觉就是特别委屈，特别冤枉。”

　　2000年2月20日，第45届世乒赛团体赛在吉隆坡开打。用不用刘国梁是个问题。中国乒乓球代表团召开紧急会议，如果上刘国梁，万一赛后尿检再次呈阳性，中国队成绩将被取消。最后，大家充分相信刘国梁，决定从第一场开始就让他打。

　　蔡振华说：“这四个多月，刘国梁承受的精神打击和体力消耗非常大，为了证明表睾酮升高来自体内，他几乎每天都按照8月8日那天的步骤走，将近四个月天天这样，又有团体赛的任务压在他身上，训练不能减量，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不用他自己说，我们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我很心疼，但又没有办法。最难受的是有苦不能说，全憋在心里，我们也不能对外人说，把痛苦和担忧全都压在心里，特别难受。在这种情况下，刘国梁技术、体力各方面都受到很大影响，我考虑过团体赛可能会输，但是哪怕冠军丢了，如果能证明刘国梁和全队的清白，我们认了！”

　　2月26日，中瑞男团决赛，中国队2比3告负。刘国梁打头阵，首盘1比2负于瓦尔德内尔，决胜盘1比2负于佩尔森。

　　刘国梁说：“每天早上一睁眼睛，第一个念头就是后悔：要是20：17领先的时候我冷静一点，果断一点，拍上一个，拿下一分，中国队就赢了。然后马上就会想起，怎么会沾上兴奋剂？”

　　“当时报他之后，有可能因为这个会取消成绩，但是我觉得，乒乓队，蔡指导和组织上对刘国梁是充分信任的。他也知道身上的担子特别重。”

　　这枚银牌对刘国梁来说是苦涩的。

　　“他平时不能好好睡觉，不能喝水，训练的时候整个人晕晕乎乎的，那段时间光想着怎么等待飞行检查，然后怎么样洗脱自己。没有心思去想，你的整个状态不一样。去之前说实话我就觉着会很难，但是没有想到刘国梁会输，真的没想到。”

　　“中国乒乓队我觉得它的这种传统啊，这种文化，都是以集体为首位的。外国运动员他会把单项作为最终的一块金牌；但在中国队，每一个运动员他都会觉得团体是最重的。所以说团体打了第二，国梁丢了两分，他内心的那种自责啊……”

　　2000年3月6日，中国男子乒乓球队丢掉男团斯韦思林杯8天之后，国际乒联给中国乒协转来了洛杉矶实验室的同位素比质谱的检测结果：确认刘国梁8月8日的尿样为阴性，即表睾酮超标由内源引起。这个结果说明刘国梁没有使用违禁药品。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人都是一样的。你遇到挫折困难，你是第二，你有伤病，或者有其他因素，对于人生来讲都是一笔财富。你经历过了以后，你只要扛过去了，你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都是这样。”

　　遗憾总是有，后悔也无妨。

　　王瑾说刘国梁其实还是挺幸运的，他的银牌和金牌的间隔时间并不长，其实看看其他人，看看蔡指导，看看乔红，还有李菊，还有王皓，他们真是……多不容易啊。王瑾说更应该给予那些人的是肯定，真的。

　　“很多人认为拿了第二都是安慰。有的时候，他本来就够难受的了，你再去安慰他，没准儿让他更难受。我希望从我们外界来讲，拿了第二，应该祝贺。”

　　“很多运动员不是说他肯定能赢，他已经打得非常非常好了，他在比赛中都超水平发挥，他只是没赢了。真的，就是表扬他！哎，打得不错，超水平发挥！”

　　“很多年轻运动员，他还有N多次机会，有的时候拿第二也可以祝贺啊，为什么只有第一有祝贺，第二的没有祝贺啊？他才第一次打大赛……没有什么，这有什么啊！”

　　“但运动员都是这样，打到这个份上了，那肯定就是冲着冠军去的，谁打了第二都不好受。像46届世乒赛时的林菱，按照她的水平能拿到第二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但是她已经拼到这了，拿了第二她心里还是不舒服，运动员没有对自己满足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与此，中国乒乓队可谓典范。长期以来，大家都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因此我们看到了银牌艰难的一面。

　　2000年、2001年，奥运会男双银牌、世乒赛男双银牌

　　2000年悉尼奥运会刘国梁单打半决赛先输给老瓦后击败佩尔森，取得一枚铜牌，王瑾说他金银铜牌也“大满贯”了。双打决赛他与孔令辉输给王励勤/阎森，获得一枚银牌。

　　“那个时候我内心好像还没觉得挺难受，虽然也希望他能够拿冠军，但是更希望他开心啊，健康啊，就不单纯站在金牌的这个角度上看了。”

　　2001年第46届大阪世乒赛，在刘国正挽救中国男团的同时，刘国梁在技术上却陷入困境，男双决赛孔/刘再次不敌阎/王组合，再获银牌。大球和胶皮批号的变化对他的影响很大。刘国梁说：“46届世乒赛我打得一般。抛开海绵等客观原因不谈，在思想上，我对大球的力量和旋转都有所怀疑，总觉得球打不到自己想打的位置上，能力似乎比打小球时弱，很难强行突破。比赛中总是自己跟自己较劲儿，不主动去改变战术。我的连续相持能力比较差。比赛中一、两板打不死对手，回合一多，我总习惯推挡加减力，相持打不出来。”

　　王瑾说，虽然是银牌，但刘国梁比以前成熟了，他能够坦然地接受这个结果了，那时感觉人真的是在长大。

　　冠军主教练

　　2003年的时候，27岁的刘国梁成为中国乒乓球历史上最年轻的男队主教练。

　　“他的打法就决定了他的运动寿命非常短暂，然后又改了很多规则，很多因素在一起促使了他的运动寿命和运动生涯的结束。虽说他当时也在坚持，但是很多东西都是自己不能决定的。他觉得现在这种情况自己很难再做出什么新的贡献了，所以决定退下来。”

　　新主教练刘国梁在新的岗位上继续证明着他的出色。

　　“有的时候我觉得国梁说得挺对的：你拿了第二，说白一点儿，在那个时候你还不具备夺冠的实力。就是从各方面你还没有完全具备。就像王皓输给柳承敏，虽然那个时候他跟柳承敏胜算特别高，但对于他来讲，他还不完全具备拿这个冠军的条件。肯定老天爷是公平的。”

　　王瑾说她在日本打比赛的时候，打了亚军一点儿都不难受，刘国梁说要不你打不出来呢。王瑾现在看刘国梁的队员比赛也非常紧张，几乎不可能坐着。但不像为刘国梁加油那会儿，感觉有劲儿使不上。

　　“我觉得刘国梁生下来就是属于乒乓球的，他太热爱乒乓球了。我觉得我跟他没有办法比。我退役以后，从来也没梦见过自己打球，从来没有再想过打球；他退役以后，几乎有半年，天天做梦梦见自己打球。看见别人打，他总想拿拍子上去。”

　　王瑾看到那些老打第二的队员会很心疼，“我觉得多写写第二的人能更多的激励他们一些。冠军有鲜花、有掌声，但第二也应该给他们鲜花和掌声。”

　　王瑾说银牌真的也很重要。它激励你，让你走出来，战胜困难，战胜自己。

　　“冠军肯定谁都愿意要，银牌可能就是没法比：金牌金光闪闪，银牌黯淡无光。但当你回过头来再去看的时候，银牌有的时候也会给你留下很深很深的印象，就像有一次你们杂志写的文章，说感谢我们的老对手，我觉得银牌它也是这种。银牌对运动员来讲，也不亚于金牌带给他的财富，它也一样金光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