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的亚洲杯之路：92年"怕"大腕 2000年进3球

　　专题撰稿 本报特派记者杜旻吉隆坡报道

　　在目前的国家队里，谁是参加亚洲杯最多的人？这一问题恐怕一时半会你还回答不上来。而谁要是能回答出“李明和尹育华”这两个名字，恐怕你对中国足球的痴迷程度就不是一般得深了。

　　李明，现中国队助理教练；尹育华，现中国队医务总监。他们两人都已经是第五次参加亚洲杯足球赛了，从1992年日本广岛亚洲杯开始，他们就在为国家队服役，而且从未缺席过亚洲杯赛事，一晃已经15年过去了。现在，右前卫李明变成了教练李导；现在，队医小尹变成了总监老尹……

　　请李明讲述他的“亚洲杯之路”，一直都是我的心愿。

　　1992年 关键词：基础

　　1992年 都是大腕，本不太想去

　　1992年，日本广岛。日后被人们熟知的“中国贝克汉姆”、“右路王”李明还只是一个替补队员，还只是国家队里年龄最小的队员。年仅21岁的他，被破格提拔到国家队，还招来了媒体和舆论的大量非议。

　　“我记得那个时候对我进国家队真的有很多质疑。”李明依然清晰记得15年前的往事，“那时候我还小，所以对媒体的报道、评论真的非常敏感和在意，亚洲杯前在上海打万宝路杯，施拉普那用我冒着很大的风险。那时候国奥队刚刚结束历史使命，我的年龄比国家队球员至少要小三岁，所以媒体对我的质疑特别多。但是，等打完亚洲杯，一切都变了，媒体上出现了很多对我的赞扬、肯定和期望，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外界、球迷都记住了我。”

　　如果不是三四名决赛时对阿联酋的那张红牌，恐怕李明的出名程度还没有那么快。“那是我第一次打首发，而且是打左前卫，过去我左右两边都可以打，黎兵正好受伤了，我才有机会上场。”李明承认，那张红牌对他今后的足球人生有着很大的影响，“对我来说，当时吃到两张黄牌下场，是比赛经验的积累，更是对足球比赛更深刻的认识。对手的挑衅让我吃到第二张黄牌，我本来以为那个动作也不至于得牌。不过在日后的这么长的职业生涯中，我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非技术动作，对比赛本身的关注超过了所有其他东西。”

　　“1992年我们取得了亚洲杯第三的成绩，这个成绩的确相当不错，但现在想来，我认为它也引起了中国足球最初的泡沫，”李明理智的头脑让我有些出乎意料，“因为这个成绩，国内刮起了对施大爷、对洋教练的无限崇拜的风气，但对自身真实实力却缺乏清晰的认识，从而对日后的世界杯预选赛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不过李明个人在那届亚洲杯上却收获良多，“对我个人来说那是打下非常坚实基础的一届亚洲杯，也帮助我从此树立了远大的理想和目标，记得朱波随后因伤淡出国家队后，我就一直牢牢占据了国家队的主力右前卫的位置。”

　　是什么让年仅21岁的李明被施拉普那一眼看中？李明还记得当时自己怯生生的心态，“当时全国选拔和推荐，大连队就有6个，而我是最小的，国家队里全是赫赫有名的大腕，我还对我们当时的戚导说，我不太想去，因为其他人都太大牌了。”然而，李明积极的训练态度、快速向前的意识以及顽强的拼搏精神，很对洋教练胃口，他就此奠定了自己不平凡的足球人生。

　　1996年 关键词：反思

　　走入“万米跑”的误区

　　几乎每一届亚洲杯都可以折射出中国足球的发展轨迹，而李明个人也无疑通过亚洲杯确立了自己足球人生的轨迹，身在其中，感同身受。“亚洲杯对我来说真的非常特别，非常有纪念意义。比如说1996年，当时国内经历了职业联赛初期的繁荣和火爆，对我们那届国家队的期望是非常高的，而正是因为这么高的期望，也给我们的教练和队员，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可能是因为我们的职业联赛太年轻了，当时还没有掌握足球很多科学的发展规律，比如万米跑，当时更重视的是这种数量的增加，都认为我们体能不足，所以必须采用高强度的训练方法。”李明回忆说，那届在西亚举行的亚洲杯，全队一上来就很不顺利，虽然人人都有很强的比赛欲望，都希望背负着职业联赛繁荣期的重托打出好成绩，但身体机能的过度疲劳，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水平。

　　“第一场我们对乌兹别克就输了个0比2，而我也很不幸在那场比赛中韧带撕裂，受伤下场。必须承认，这样的受伤与很不科学的训练方法有直接关系。”李明的受伤就是那届国家队、那时候的中国足球最明显的缩影，小组最后一战输给日本、四分之一决赛领先两球还输给沙特，都成了中国队亚洲杯历史上难以忘怀的耻辱。“那届打完对大家思想上的打击非常大，我记得外界对我们的抨击也非常猛，所以从那届亚洲杯上我们日后可以反思出很多东西，是个很深刻的教训。”

　　不过，李明也谈到通过职业联赛，通过亚洲杯这样的大赛，中国足球在那个阶段也的确涌现出了一大批优秀球员，对球员的成长、对球星的诞生，都有着标志性的意义。“一批当打的球员展现出了很强的能力，而像孙继海、吴承瑛、刘越、张恩华等一批联赛里成长起来的新人，也崭露头角，这也是1997年十强赛大家对我们的期望非常高的根本原因。”

　　2000年 关键词：成熟

　　打满五场，独进三球

　　2000年，李明遇到了对中国足球来说犹如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一样的人物，那就是米卢。米卢在2002年韩日世界杯前剥夺了李明参加世界杯的资格，成为当时舆论的巅峰声讨事件，但谁有知道，早在2000年亚洲杯上，正是李明打满了全部5场亚洲杯，并一人独进3球，才在客观上拯救了当时很不讨人喜欢的米卢的命运。

　　“我认为1996年亚洲杯的失利就已经对中国足球职业联赛带来了很大影响，联赛开始走上了下坡路，到了2000年亚洲杯前全国球迷依然对国家队很悲观，那是一个漫长的低潮期。加上郝海东、孙继海等球员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参加亚洲杯，不少球员和米卢也都有各种各样的矛盾，当时外界一致对那届亚洲杯中国队的成绩很不看好。”然而，李明在那届比赛中起到了不仅仅是一个个体的作用。

　　“经历了1999年实德保级的低谷，我感觉自己在2000年亚洲杯上正式步入了职业生涯的成熟期。我当时已经29岁，快30岁了，我就有一种很强的要承担责任、要把个体的踢球方式融入到整体中去的感觉，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在球场上的一些个性就被掩盖了，也导致了随后两年在事业上遇到了挫折。”李明说，那时候更多地考虑了整体，要完成国家队的任务，他踢了全部5场比赛，还打进3个球，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为那届国家队留住了颜面。

　　“那时我的主力地位已经很稳固了，能打进四强非常不容易。可能到了那个阶段我在技术上并没有很大的突破，但我感觉自己在思想上成熟了很多，不再单纯是作为一个运动员去参加比赛，而是更多思考了30岁以后的职业发展。”李明的成熟、学会思考、以及对全队的带动并没有得到米卢的赏识，这个颇有些江湖气味的教练，在日后却把李明定型在技术很难有突破、能力很难有发展的位子上，从而酿成了李明个人的最大职业悲哀——世界杯美梦的破碎。

　　2004年 关键词：辉煌

　　我没有被任何人击倒

　　“2004年亚洲杯，是我职业生涯中最重要、最辉煌的一次经历。”李明特意加重了语调。谁都知道，在2000年和2004年之间，他经历了落选2002年世界杯阵容这样的巨大阴影。

　　“2002年落选后，坦白说我感觉绝大多数人都是对我抱着一种同情的态度，而不是对我实力上有什么认可。当时很多人认为我李明已经到头了，毕竟年纪不小了，不可能再回到国家队了，不可能再打亚洲杯这样的重要洲际比赛了。而我，最终证明给了所有人看。”采访李明的前一天晚上，马来西亚电视台反复播放了2004年亚洲杯决赛的画面，李明帮助中国队打进扳平的一球，画面上多次出现李明进球后的特写，李明也在电视机前深深回味了三年前的这一刻。

　　“2004年我是以一个核心主力球员的身份参加亚洲杯的，打满5场，进了2个球，最终拿到了这么一项洲际比赛的亚军，”李明突然停顿了一下，“我想说的是，我是一个坚强的人。”

　　李明说，缺席世界杯的确对他打击很大，他内心非常难受，“但我回到实德队第二天就参加训练了，真的，很快就调整过来了。我想告诉所有人的是，我的足球生涯并不是到今天就结束了，我喜欢足球、为之而奋斗并不是为某一个人、某一个阶段而踢，我没有被任何人击倒。2004年，我33岁，但我回来了，我拿到了亚军。”

　　“其实我们真的很有希望拿到一个冠军，”李明看完电视台的录像，不由得再次感叹，“如果不是日本队那个手球，如果当时外界对我们的干扰再少一些，如果我们那么多机会中能够把握一个，恐怕结局就会完全不同。你看，我们那场比赛多少空门的机会，可能是太紧张了，太想打好了……”

　　2007年 关键词：责任

　　把自己的心沉淀下来

　　今年，36岁的李明又神奇地站到了亚洲杯的舞台上。“身份变了，感觉上当然有很大的变化。”望着远处吉隆坡的特色既绿树成荫、又高楼林立，李明的视野仿佛也开阔了许多。

　　“我现在思考的不再是一个局部的问题，首先我要帮助朱导搞好训练工作；另外在开会的时候，我也要把我自己的观点、建议提出来，在技战术上为球队出谋划策；第三，我作为年轻教练要调整好队员的状态，了解他们的思想。”李明说，和当队员参加亚洲杯相比，毕竟压力小了很多，比如一些生活上的吃饭、睡觉时间要求等等，做教练就没那么严格，“但我现在责任多了，观察的东西更全面了。”

　　短短三年，李明就从一个国家队核心队员转变为国家队教练、俱乐部总经理，这样的变化在外界看来难免有些不可思议。李明却说，他为此已经做了两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准备，因为幸运，他可以在实践中学习到更多的东西。

　　“如果不是德国世界杯我们没冲出去，我想我现在都还不会退役。很遗憾，在那年亚洲杯后的世界杯预选赛上，包括对中国香港、对科威特，我都因伤实在无法上场，教练也不得不变更战术，否则，或许一切都会不同。”2005年，李明还没有对退役考虑得非常清楚，因此在俱乐部的需要下，在帮助年轻球员成长过程中又传帮带了一年，并以双料冠军的身份完美退役。“其实我用2005、2006一共两年调整了自己，虽然为了培养年轻队员，我已经不是每次都能首发出场，但我每一堂训练课都认真完成，从没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心态保持得很平和。”

　　在和俱乐部老板徐明商量后，李明到德国、意大利进修、学习，到大型企业担任了管理层的工作，还考出了所有教练员的证书，又在大学进行学术探讨获得讲师资格，“这两年我是彻底把自己的心沉淀了下来，要从自己一个点融化到一个面，足球世界变化得非常快，当我再次回到足球工作上来时，我必须不断地去学习。”

　　15年对比日韩中国足球提高得太慢

　　15年来，李明参加了5届亚洲杯，对亚洲足球的发言权，毋庸置疑。“变化太大了。1992年时能够和东亚球队相较量的，恐怕只有沙特等一两支西亚球队，而现在呢，恐怕至少有六七支西亚球队在同一档次上，伊朗提高得特别快，当然还有巴林等等。”

　　李明的亚洲足球经历就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西亚球队整体上扬，“过去中国队打西亚球队还是很有心得的，比如打科威特，三个球没啥问题，现在呢，压力越来越大，伊朗很强，很多过去大概只能算是三流足球水平的国家，也都起来了。”

　　与此同时，李明也很感叹来自东亚的日本、韩国的崛起。“不仅西亚足球整体提高，日本、韩国的足球也提高得相当快，相比他们，不得不说我们中国足球提高得就太慢了。”李明以亚洲球队在世界杯上的表现为例，“90年代的时候，日本、韩国、沙特，这些在亚洲顶级的球队，到了世界大赛上一比，就可以看出依然与世界强国有很大的差距，场面非常被动；但现在，韩国、日本、伊朗，不仅亚洲杯能取得很好的成绩，到了世界杯上也打得很不错，至少可以和世界强队进行一番对抗和较量。”李明说，中国足球在这十几年的发展速度，的确明显落后了。

　　有人说，亚洲杯始终都是中国队主教练的“中考”，成绩好坏对接下来的世界杯预选赛总有很大的影响，转行当教练的李明表示，职业足球就是这样，大赛就是一个考量标准，“其实这个问题不仅中国有，在亚洲各国也都是一样。亚洲杯成绩的好坏，各国都会根据这个对国家队有重新的评估和定位，包括对主教练的考核，从而影响接下来的世界杯预选赛。”

　　李明说，亚洲杯毕竟不是欧洲杯，亚洲各国的关注不能和世界杯预选赛相比，“欧洲杯可能在精彩程度上甚至要超过世界杯，欧洲杯的商业运作程度也很发达，所以自然能吸引很大的关注。亚洲杯的影响力相对局限一点，不过对我来说，亚洲杯的每一步都是我职业生涯的印迹，亚洲杯对我的一生都有着重要的影响。”15年，5届，对李明来说，当职业生涯进入到一个全新的境界，窗口更大，视角更多，亚洲杯的传奇历史还远没到终点呢。

　　李明忠告现役球员--永不放弃

　　挫折能给人最大的教育和财富，李明就是挫折教育的“受益者”。从1992年亚洲杯初出茅庐的那张红牌，到2002年被米卢无情淘汰出世界杯阵容，在和李明的对话中，我始终感受到“幸运”与“不幸”在这个足球人身上体现得是如此辨证，如此深刻。

　　“没错，我踢了那么多年球，包括参加这么多届亚洲杯，我一直就很希望能够把自己的一点经验、一点对足球的感悟传递给年轻队员，我相信我的故事会对他们有很大的帮助。”现在做国家队教练的李明，经常会把自己的体验与年轻队员们分享。

　　“第一，做球员一定要有强烈的进取心；第二，做球员一定要为自己树立一个更高的远大的目标；第三，要在每一天的训练中、比赛中都全情投入，把自己奉献给你所热爱的事业；第四，就是要在各种经历中学会思考，学会总结，把自己变得更为成熟，同时利用个体带动整体，帮助更多的人，帮助全队都来实现远大的目标。”李明一口气就说了四点，这四点正是他职业足球人生的写照，也将对所有现役球员有着积极的帮助。

　　“比如说红牌，我职业生涯中一共得到过三次，但都是因为两张黄牌累积造成的，我经历过1992年的亚洲杯后，我就再也不会有任何非技术性的犯规动作，现在我常给我们的队员讲，要想长时间在球场上有稳定的高水平的发挥，一个良好的心态、一个职业的态度是最重要的，不能动不动就对人家发脾气，不能动不动就有出格的、与足球无关的行动。我自己能踢这么长时间，与职业态度有很大的关系。”李明能够长时间在国家队占据主力核心位置，与他自己对足球的追求是完全分不开的。

　　“很多人以为我会在2002年之后就彻底结束，但他们不知道，我从来没对足球失望或失去耐心过，能够击倒你的从来都不是别人，而只有可能是自己。经历了1999年实德队的保级，经历了2002年的世界杯落选，我就对自己说过一句话，叫做‘永不放弃’。这可不是喊一两句口号就可以做到的，我真的一天都没有放弃过。”李明指了指自己的身体，“你看我现在的体型、身材，和踢球时完全一样，我每天和他们一起训练……”

　　从不幸的李明到幸运的李明，李明始终在把握着自己。当朱广沪可以在场边制订更为宏观的训练计划时，李明是那个带领全体国脚做训练、做动作的执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