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画报：战争与和平

　　伊拉克1比0沙特，首捧亚洲杯。但他们的队长却担心自己回国后被杀害。

　　2004年10月20日，一个用铁丝网圈围起来的足球场上，两支球队开了进来，石油队与警察队在后者的主场，巴格达市区内的一块斑驳的场地上踢起了比赛。

被战火破坏了一年多的伊拉克足球联赛又重新开打。石油队进球，进球队员在泛起黄土的场地上滑倒庆祝，身下，浮土“噗噗”冒起。

　　2005年，因为伊拉克战事的不断扩大，伊拉克足球联赛不得不再次中断。石油队的马赫迪、尤尼斯先后离开了，一个去了沙特，一个去到卡塔尔；警察队的哈瓦尔去了阿联酋。

　　2007年4月，还是这块名为人民体育场的草地，长时间的弃用使得这里的草不像三年前那样突兀，但依旧参差不齐。从西亚各个国家赶回来的球员在这里聚集，三个月内他们将整编成一个“加强旅”，碾平亚洲杯上的任何对手。

　　7月29日，巴格达市中心曼苏尔区，什叶派和逊尼派的人们聚在一起，因为一个“亚洲冠军”让他们感觉到伊拉克此时才真正像一个国家。虽然他们依旧没有放下手中的AK-47，只是一手举着抢，另一手使劲地拍打对方的肩膀。再次回到2004年⋯⋯

　　人民体育场，刚做完祷告的伊拉克国家队主教练阿德南带着他年轻的球员们，走进联军控制的人民体育场，开始新一天的亚洲杯备战训练。这天是7月1日，一天前，人们原以为可以从美军手中重新获得主权，但不断的汽车爆炸案和各

　　种恐怖活动，令美军没有完全履行承诺。他们依然在伊拉克维持治安。

　　阿德南熟悉每一个队员。

　　五年前，当这些队员还是孩子的时候，阿德南把他们召入旗下，组建了这支国家青年队，此后，在亚洲足球的年轻一代中刮起了一阵伊拉克旋风。第23届亚青赛上，这些孩子在德黑兰战胜了强大的日本队夺得自己的第一个亚洲冠军，令亚洲足球界为之一震。两年后，他们又一举击败了老对手沙特，获得了奥运会入场券。胜利并没有冲昏阿德南的头脑，他在考虑着亚洲杯。

　　“我们以前的人民体育场还是很不错的，但自从战争开始以后，这里便成了美军坦克的停车场，经常有M1那种重型坦克从草坪上压过，再顽强的草也受不了啊。”对于巴格达仅有的一块训练场，球员哈桑十分惋惜。1986年，伊拉克国家队就是从人民体育场走出，进入到世界杯的赛场，那是伊拉克足球最辉煌的时代。

　　午休把大家重新带回到战争的现实中来，旁边的体育馆门口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美军大兵。队员们小心翼翼地绕过他们，进入休息室。“这是很平常的事，我们一见到那些拿枪的士兵就会躲得远远的，好多伊拉克人就是因为离他们太近，被误认为有恐怖行为而被杀。他们经常有五六个人在一旁看我们的训练。保护我们？

　　不，不，不，他们根本不是来保护我们的，他们是怕我们闹事吧。”进入休息室，球员们简单地吃了些手抓饭。

　　下午四点。战后的巴格达随时有可能停电，出于安全考虑，晚间不能进行任何训练。球队只能抓紧时间，在天黑前完成当天的任务。下午要进行的是分组对抗，阿德南拿起口哨， 哨声的频率高得让人吃惊，“我需要经常提醒他们注意自己的动作。”

　　伊拉克联赛曾经如火如荼， 分甲乙丙丁四个级别。

　　在战前，伊拉克联赛有20支甲级球队，40支乙级球队和丙级队，另外还有上千支未注册的业余球队。根据伊拉克足协主席侯赛因· 赛义德介绍， 当2004年，战争尚未结束时，伊拉克队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打败了老冤家沙特队， 获得雅典奥运会入场券时，举国欢庆，“那场面，丝毫不亚于萨达姆政权被推翻。”但频繁的战事和不断的流血事件依旧烦扰着伊拉克人民，赛义德说：“在伊拉克，当足球比赛成为一件正常的事时，就意味着我们的生活已经回归到常态了。”

　　2007年⋯⋯

　　“在伊拉克足球目前的状况下，要想保持国家队的高水平，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伊拉克最好的球员出国踢球，不管去哪里，都要比留在国内好。”伊拉克足协主席赛义德明确鼓励留洋，而这也是伊拉克队全体队员的共同想法。

　　虽然伊拉克奥委会、国际足联、亚足联资助伊拉克联赛重新开战，但规模和球员薪水完全没办法同西亚其他国家比。在国内踢球月薪最高的只有300美元，而最低的只有可怜的30美元。在卡塔尔联赛踢球的尤尼斯年薪是50万美元。

　　接替阿德南出任伊拉克主教练的巴西人维埃拉，只在伊拉克打了两个月的短工，便创造了历史，但在队长尤尼斯看来，这一切并不归功于维埃拉：“他的确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教练，但如果没有我们这些海外球员的超强实力做基础，即便是世界最顶级的主教练来也白费。”

　　的确， 维埃拉看上去像一个投机者，他在伊拉克局势趋于稳定，而又在球员和伊拉克足协关系逐渐融洽时前来。

　　这支伊拉克队中的主力阿克拉姆，曾经在2003年8月拒绝跟随伊拉克国奥队出征资格赛，原因只是“他所在的沙特伊蒂哈德俱乐部没有收到伊拉克足协的传真”。而在那场伊拉克同沙特的关键一战中，前任主教练阿德南更是放弃了伊马德、纳沙特和尤尼斯这三名当时在阿联酋和卡特尔踢球的绝对主力，一方面是因为对方俱乐部的压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伊拉克足协不喜欢他们——认为他们以前出工不出力。

　　取得冠军后的维埃拉，谦虚得让人觉得他欲“激流勇退”。他说：“胜利绝对不仅仅是足球，那远比足球更重要。这冠军，会给全伊拉克带来欢乐。

　　这不是关于球队，而是关于人性的美丽。”然而，事实并不像他所形容的那样。伊拉克队的每次前进，都伴随着国内的流血，1/4决赛淘汰越南，巴格达球迷开枪庆祝导致3人死亡1 5人受伤；半决赛淘汰韩国，巴格达城区内更是枪声一片，伊拉克电视台同时播放六个庆祝画面，最后三个画面中发生了爆炸事件，死亡高达50多人。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维埃拉决定不干了：“我的体能教练上个月被炸弹炸死，留下妻子和四个孩子⋯⋯”同样，阿德南也曾被几颗掉在训练场四周的炸弹吓坏。

　　伊拉克足协秘书长最近表示，现在首要任务是修葺各地的体育场，让球员有球踢。

　　伊拉克足协准备召集36支参赛队， 并按地理位置分成四个赛区，巴格达的四家大俱乐部（警察、空军、扎瓦拉、塔拉巴）作为种子队，将被拆分到这四个赛区，各赛区先进行主客场比赛，三支最佳的球队进入复赛。足协主席赛义德解释说：“这主要是基于经济和地理方面的考虑，球队对于安全非常关注，从南部到北部的长途旅行很可能会带来麻烦。”但伊拉克足球之父阿莫巴巴，对足协给出的这种赛制框架给予了批评：“除了这种NBA一样的赛制，太多的球队涌入也不是一个好现象。现在许多球队都没有比赛经验，他们甚至不知道踢球为何物，怎么能提高联赛水平？”

　　或许只有让球员出国踢球，才是伊拉克足球最好的选择。亚洲杯之后，有媒体称欧洲一些俱乐部有意请去伊拉克几名出色球员：哈瓦尔被德甲比勒菲尔德俱乐部看中， 阿克拉姆被英超桑德兰俱乐部相中。但伊拉克的球员却并不感冒，“欧洲的竞技水平的确很高，但他们对我们有偏见，去那里不如去阿联酋自在。” 哈瓦尔说。

　　回到现实，听听进球功臣尤尼斯怎么说——“我希望美国走人。今天、明天或后天，但必须走人，我真想他们没有入侵伊拉克，希望这个局面快点结束。”尤尼斯还透露，自己率领球队夺冠后也不愿意回到祖国，因为他和队友们的生命会受到威胁。

　　“我不希望同胞们对我生气，如果我和球队一起回家，有人可能会杀我，或者有人会伤害我。总之，你不知道谁会杀了你。”尤尼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