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体育不是战争对手不是敌人 主动祝贺对手

　　新华网北京8月27日电　题：了解客人 当好主人

　　——中外文化误会易发点散记（十七）

　　新华社记者　曲北林

　　体育不是战争 对手不是敌人

　　2007年全国政协会议上，前文化部部长王蒙指出，中国运动员在自己成绩不理想的时候，很少主动祝贺获得好成绩的外国选手，这样做不利于树立良好的国家形象。

　　这话勾起了国家体育总局局长刘鹏的一段回忆。他说，一次，他跟白俄罗斯体育部长一起看比赛。决赛的结果是中国选手战胜了白俄罗斯选手，获得冠军。那位白俄罗斯体育部长主动向刘鹏表示祝贺，并且拥抱了他，展现了体育精神和宽阔的胸怀，让刘鹏记忆犹新。他要求中国运动员也要展现这种精神，要主动祝贺打败了自己的对手。

　　刘鹏说，中国运动员在国际大赛中夺得金牌，未必就等于为国争光了；只有运动成绩和精神文明双丰收，才能叫为国争光。

　　多次去日本报道排球比赛，时间长了，我对日本人对排球的热爱产生了一种“恐怖”的感觉。上了年纪的人知道，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日本女排曾经称霸世界，她们获得过两次奥运会冠军、三次世锦赛冠军和一次世界杯冠军。当时的日本女排被称为“东洋魔女”，她们的教练大松博文因为使用高强度训练法而获得“魔鬼教练”的绰号。后来周恩来总理亲自请来大松博文传授训练经验，才有了中国女排的迅速崛起和后来取日本队而代之的结果。

　　自中国女排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崛起之后，日本女排由于受到缺乏高大运动员这一先天条件的限制，成绩越来越差，有时差到连参加奥运会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不论日本队的成绩有多差，日本人仍一如既往支持他们的队伍。他们的支持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主办国际赛事一如既往。世界杯赛是每4年一次，固定在日本举行；世界大冠军杯赛也是4年一次，同样固定在日本举行。世界锦标赛虽然不是固定在日本举行，却经常在日本举行，特别是女子比赛。第二，日本观众支持国家队一如既往。按说40年过去了，差不多已经换了两代人，可日本观众始终给予日本排球默默的支持。只要有日本队的比赛，不论球队的成绩如何，前景如何，体育馆里都会黑压压坐满了观众。他们狂热地为日本队加油，但是却平静地接受惨败的现实。他们不能直接上场帮日本队打球，唯一能做的事是下次还来。真的是胜也爱你，败也爱你。难道这样的爱还要再持续40年吗？

　　要知道，直到今天，日本人民都不允许把爱国主义写进基本教育法。在此大背景下，日本的观众出于完全的自发，像永动机一样无休无止、无怨无悔地支持自己的球队，不论成绩如何，不论前景是否可见。用“恐怖”来形容这样的球迷群体，应该说一点也不夸张吧。

　　那么，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如果日本队跟中国队比赛时有日本人出来支持中国队，将会出现怎样的局面呢？

　　1998年世界锦标赛在日本举行。有一天清晨，一位19岁的日本“小男孩”来到中国女排下榻的东急旅馆，找他最喜欢的中国女排选手孙玥。他的中国话说得磕磕巴巴，但凑合着还可以交流。我在饭店大厅里跟他聊了起来。

　　这位名叫田中成二的大学生是京都人，1995年郎平带领中国女排在名古屋参加世界杯赛，他到体育馆看球，从那以后便成了孙玥的球迷。他不仅观看中国队在日本的比赛，还到中国看中国女排，甚至追随中国队去过瑞士。

　　自认识孙玥后，田中便开始学习中文。他当时是神户姬路独协大学中文系一年级学生，已经可以用汉语进行简单的交流。

　　为了看孙玥打球，田中住进了中国队的旅馆。交通费除外，他每天在这里的食宿费用至少要一万日元（大约800多元人民币），比他打一天工挣得钱还要多。

　　孙玥在日本的知名度很高，比赛场地促销的运动衣就有写着“中国”“11”字样的孙玥运动衣的仿制品。

　　据日本组委会给中国队配备的翻译森本绘理小姐讲，孙玥是日本人眼中典型的中国美人。她说，日本人觉得中国的女孩子就应该是皮肤白白的，一笑两个酒窝。

　　森本小姐还对我讲了日本青少年的审美标准，那就是七头身、八头身理论。所谓几头身指的是一个人的头部占他全身高度的比例，如果他的头占全身的七分之一，就叫七头身。日本年轻人认为，七头身就可以称为美人了，而八头身就是天仙了。森本说，她估计孙玥应该是属于八头身，故此日本人才爱她爱得不得了。中国女排的赵蕊蕊和薛明后来在日本招人喜爱，恐怕跟这什么几头身的理论也有关系。

　　2003年世界杯赛在日本举行，这个时候的中国女排里已经没有了孙玥，但是我仍然在体育馆里见到了田中成二。他依然把中国国旗画在自己的脸上，依然坚定不移地为中国队呐喊助威。不同的是，这次他身边多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他用非常流利的汉语告诉我，虽然日本的就业形势不好，但他由于很早就会讲中文，顺利地找到了工作。他还高兴地告诉我，他同时也找到了女朋友。在他的影响下，他的女朋友也开始学习中文了。

　　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见到支持日本队的观众对支持中国队的田中表示出任何的不尊敬。他们同为日本人，但是支持场上两支“敌对”的球队，却从来都是彼此尊重，相安无事。

　　体育比赛不是战争，比赛对手不是战场死敌。这话不是我说的，而是国际奥委会说的。在国际奥委会的大型宣传记录片《人类颂歌（Ｃｅｌｅｂｒａｔｅ　ｔｈｅ　Ｈｕｍａｎｉｔｙ）》里，对于比赛的“对手（Ｏｐｐｏｎｅｎｔ）”是这样描述的：

　　You are my adversary

　　but you are not my enemy

　　For your resistance gives me strength

　　your will gives me courage

　　your spirit ennobles me. And though I aim to defeat you

　　should I succeed I will not humiliate you

　　instead, I will honor you. For without you

　　I am a lesser man

　　我把原文开列出来，是希望懂得英文的读者可以帮助翻译一下。目前虽然有不少翻译版本，但我觉得都不是很理想。以下是我尝试的译文，仅供参考：

　　你我捉对厮杀，却绝非仇敌。

　　因为你的顽强令我强大，

　　你的斗志催我勇猛，

　　你的高贵促我升华。

　　虽然我一心要置你于“死”地，

　　但我的胜出绝不意味着你的蒙羞。

　　恰恰相反，你赐予我荣耀，

　　你令我更配做一个——人。

　　北京奥运会期间，有些中国朋友可能会因为种种原因喜欢一些外国的队伍或者运动员，这跟爱国还是不爱国没有丝毫的必然联系。支持中国队的朋友，应该给他们支持对手的自由。这样做才能体现出中国人对奥林匹克精神的理解，对体育家风范的追求；才能给世界留下文明、宽容、开放的良好形象，才是真正的对祖国荣誉的爱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