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舟：李犁和金志扬--举国体制培养失学明星

　　美国体育的大学体制可以出很多奥运冠军，但千万别以为他们是为了奥运冠军才搞出这样的体制。

　　奥运是奥运，大学是大学，两码事。

　　举国体制的一个弊端，是培养了一大批“失学”的体育明星。近年来运动队与高校合作，各高校对明星运动员网开一面，固然是一项改革，同时也可被理解为对那些“失学”球星的弥补和奖赏。

一纸文凭在手，日后的出路会好些。但对那些在运动生涯中根本没有挣够养活下半生的钱，而又别无谋生技能的运动员来说，校园对他们还是永远关闭的。没练出来，拿不到冠军，拿不到奥运奖牌，甚至就拿不到“青春损失费”，因此，对进入到这个体制的人来说，出人头地，这就不仅仅是为国争光了，也是为自己的生存、为下半辈子的饭碗而战。

　　在美国，情况不是这样的，体育发展的核心基础是大学体制。你会发现来北京参加奥运的许多是大学生，为首的是密歇根大学的菲尔普斯，还有图森大学的伯纳德·拉加特，他在大阪世锦赛上勇夺1500米和5000米金牌。在中国鲜有人知道，拉加特的恩师是上世纪80年代（与塞巴斯蒂安·科同一时代）的中国二流中长跑选手、如今在图森大学任教的李犁——他也是美国田径队的总领队。

　　这是中国田径除刘翔之外的另一个奇迹，也是除郎平之外，中国教练执教美国的另一个奇迹（来自中国的乔梁，刚刚也给美国人培养出一个女子体操全能世界冠军）。一个实力平平提前退役的中长跑选手，通过出国深造长年钻研，竟然在美国培养出中长跑世界冠军，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还以其人格魅力和管理才能荣升美国田径队领队。在科罗拉多斯普林斯的奥林匹克中心，我曾向郎平提到李犁，但她闻所未闻，作为同辈人，李犁相比郎平实在太默默无闻，他失败的中国运动员生涯和成功的美国教练员经历之间的巨大反差，正好凸现了两种不同体育体制的矛盾和差异。

　　李犁自小在四川练中长跑，但在一次全国比赛没有拿到佳绩之后，他对自己的人生之路产生了怀疑，而决定退役，而当时他年仅23岁。他说，多年的封闭训练把他练废了，让他丧失了对比赛的兴趣。这种与社会隔绝、更与文化与教育绝缘的体制很难让人保持一个健康平衡的心态，对于拿不上奖牌的运动员更容易遗害终生。

　　李犁退役时当然并未想到自己日后会以一个教练的身份重返赛道，但赴美留学的坎坷经历渐渐令他一点点重新进入赛道，只不过这一次，他是以美国的方式。如今他的职业首先是一个大学老师，正如他的弟子也首先是图森大学的学生。跑步、训练，绝对不是他们生活的全部。

　　李犁谦虚地把自己的传奇经历仅仅归结为“幸运”，并尽量避免批评中国的体育体制。

　　他对中国田径同行尤其对孙海平和刘翔赞不绝口，对刘翔，他甚至用“很心疼”来表达关切，他呼吁为 .翔减 .，“我希望大家为 .翔喝彩，即便他没拿到金牌，也为他的努力喝彩，我们应该学会尊重一个运动员的努力，而不仅仅是金牌。”举国体制“金牌主义”的祸害他感同身受。

　　美国体育的大学体制可以出很多奥运冠军，但千万别以为他们是为了奥运冠军才搞出这样的体制。奥运是奥运，大学是大学，两码事。洛杉矶奥林匹克体育场平常是南加州大学特洛伊队（橄榄球）主场（“玫瑰碗”则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熊队的主场），在该体育场的门口有五环标志，有纪念1972年慕尼黑奥运会遇难的以色列运动员的碑铭，但更多的，是特洛伊队近一个世纪以来历任主帅的纪念碑！一场普通的大学橄榄球赛，能让奥林匹克体育场坐满5万多人，这就是美国大学体育的惊人气场。

　　能否想象若干年之后，北理工大学也为金志扬立一块纪念碑？北理工这么一支奇迹升级又奇迹保级的中甲球队，只是一根独苗，没人指望它会成为中国体育体制改革的救命稻草，北理工在中甲很可能只能昙花一现稍纵即逝，即便它能在中甲一直立足下去，也很难成为一种可以推广的模式，谁也不会指望在可见的将来“北理工模式”可以在中国迅速推行，从而让大学体制去改变举国体制。

　　“北理工模式”充其量是一个补充，但其启发意义乃至批判意义却是巨大的。在金政委到金教授，从“永争第一”的国安精神到“德智体真正全面发展”的“北理工模式”，金志扬在淡出职业足坛后又迎来了人生的第二次飞跃。

　　如果要评选2007年度的中国体育人物，难道李犁（当然他恐怕只能算人家美国的）和金志扬不应该进入候选名单吗？

　　我去圣路易斯大学校园，本来是想寻奥运的根——1904年奥运会就在这里举办。

　　当年圣路易斯申奥击败了芝加哥，如今芝加哥在一个多世纪后再度申奥志在必得（2016年奥运会），而圣路易斯要申也只能去申遗了。问路问了好几个当地人，竟然都不知本城举办过奥运会。当年举办奥运的校园体育场上，如今只有一位女足选手在苦练，练完之后又来了棒球队。如果派个奥运考察团去圣路易斯，大家可能会在圣路易斯大学体育馆（这里举办过1904年奥运会体操比赛）的女厕所门口晕倒，因为当年奥运会的图片纪念栏，就如此寒酸地被布置在女厕所旁边，一个小角落里。这个体育馆唯一的纪念室摆满了奖杯奖牌，贴满了图片，却通通与奥运无关，而是该校的百年体育光荣史。细水长流的历史传统，远比奥运会的“一锤子买卖”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