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辈国家队员谈奥运：世界是彩色的 乔丹是神

　　洛杉矶，我们算开眼了

　　 年轻乔丹的超凡能力与美国大街上的灯红酒绿谁更震撼人？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中国男篮队员感慨：我们就像经历另一个世界。1984年美国洛杉矶第23届奥运会，新中国篮球首次参加奥运会，在那届奥运会男篮比赛中，中国队获得了第10名。

24年前，王立彬、郭永林、黄云龙，他们都是中国篮球奥运历史的创造者，24年后，他们都选择执教大学篮球队。对于当年的奥运往事，他们这样说……

　　世界原来是彩色的

　　 “我把相机就夹在腋下，但直到开幕式结束，也没敢拿出来偷拍。”——王立彬（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中国男篮主力中锋，现任西北工业大学男篮主教练）0

　　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开幕前几个月，中国男篮集训队到美国打热身赛。“那倒并不是我第一次出国，1983年我就参加过加拿大埃德蒙顿世界大学生运动会，那次我就是中国代表团的旗手。”王立彬回忆说，“虽然已经去过加拿大，但是到了美国，还是忍不住感叹资本主义社会的繁华。这在当时与我们受的二十几年无产阶级的教育，颇为冲突，美国人民并没有水深火热嘛。”

　　出征之前，教练钱澄海专门来叮嘱王立彬，出发前一定要把头发好好修整一下，但也没有明确说为什么要这样做。机灵的王立彬当时就琢磨出意思了。那之后国家体委的很多壮行活动、联欢活动，都让他作为运动员代表出席，就更进一步印证了他的感觉。将要作为新中国在奥运会上的第一个旗手，他准备得很充分。那个偏分的“旗手”发型，王立彬一梳就整整梳了24年。

　　抵达洛杉矶后，专门有一天是安排开幕式彩排。彩排中无非就是安排旗手与当地的护旗手配合，当哪一段音乐响起该具体做什么，“就像进行一个新的战术演练，但情绪上要更紧张些，生怕哪一个具体细节记错了。”

　　不过，彩排中也有轻松的时刻。在演练中王立彬忽然发现约旦代表团的旗手是自己的一个老熟人，那人是约旦国家男篮的队员，他的父亲是约旦的一个王子，很有些来头。王立彬有些纳闷，约旦男篮并没有取得奥运会的参赛资格呀？于是主动上去跟他打招呼，那位旗手显得很尴尬，他通过翻译告诉王立彬，“我这次参加铅球比赛。”想到对方是靠走皇家的后门得到这个荣誉，王立彬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1984年7月28日，那一天的情景到现在我都记得非常清楚。”王立彬描述着那个画面，“天蓝蓝的，云白白的，微风习习，当天那个场地非常漂亮。”伴随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旋律，中国代表团入场了。“那个音乐雄壮、威武，我记得当时洛杉矶当地组织了100架钢琴和军乐团，一个庞大的乐队现场演奏。”跟着音乐，王立彬举旗走在代表团的最前面，“手心有点冒汗，还有点哆嗦，但是走着走着就抬头挺胸了，把扭捏、不好意思那个劲，一下就甩掉了。”中国代表团在国旗的引导下，昂首阔步向前走，新中国的运动员来了。

　　然而激动中也有遗憾。“进场前我就想着要留点纪念，我把相机往腋下一夹，打旗的时候也看不出来，没人知道我夹了东西进去。”当王立彬举旗站定在场内，那么多观众、运动员、记者的注视下，一直到结束，他也没敢把相机拿出来。为了弥补开幕式的遗憾，闭幕时王立彬把国旗交给护旗手看着，自己从代表团的队伍中溜出来，“没用20分钟，拍完了三卷胶卷。”至今这些照片仍保存在家中的相簿里，“很有纪念意义，但是也很可惜，那个时候我只有黑白照相机，不能记录下当时的色彩。对我们这批运动员来讲，不光是篮球员，恐怕所有在1984年到过洛杉矶的人，都会记得，世界原来是充满色彩的。”

　　技术是骂出来的

　　 “骂，怎么不骂，还打呢，这就是那个时代。”——郭永林（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中国男篮主力前锋，现任厦门大学男篮主教练）

　　1984年，前八一神投手郭永林28岁，“那时我算是国家队的老队员了，只有队长广东的稽照光是30岁，比我大一点。”那一届国家男篮年龄结构比较合理，多数球员都是在一年前就已经入选。“教练是钱澄海，奥运会前，他带我们参加过亚运会和世锦赛等一系列洲际大赛，队伍磨合得不错。”就在不久前，2008年4月24日，中国篮球名宿钱澄海因骨癌在北京去世，享年74岁。郭永林说，“愿钱老一路走好！他以前对我们很严格，或者说是严厉。”

　　追忆老教练的时候，已经担任教练多年的郭永林表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向钱老学习，学做人、学业务。”在郭永林的眼里，中国男篮的“精髓”已经丢了大半。“做了教练以后，我对球员要求很高，我承认自己脾气不好，但是‘棍棒下出孝子’，这话在篮球训练上也适用。尤纳斯刚开始执教中国男篮的时候，钱老就说过，外国教练不懂中国文化，天天哄着能练出什么来？”比郭永林小三岁的黄云龙，也非常认同这种说法，“当年我们就是这么过来的，二十多年过去了，直到现在，还有人说80年代那批球员是最好的。”

　　在众多大学球队的教练中，郭永林和黄云龙是出名的爆脾气。郭永林曾经指着队员的鼻子骂，也曾体罚到球员体力虚脱住进了医院；黄云龙不满队员在比赛中的糟糕表现，连暂停都不叫，把他从场上拽下来就呼了一巴掌。但两位教练都认为，“这是为他们好！”黄云龙说，“现在的孩子太不能吃苦，娇贵，一个个都跟刺猬似的，这么捧着能打球吗？想在我这里练，就得受这个罪！”

　　回想当年，钱澄海教练也是如此靠“骂”带队的吗？“骂，怎么不骂，还打呢，这就是那个时代。”郭永林回忆说，“那时候的人没有私心，打球就好好打球，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也不用教练费心。但如果真把教练惹得生气，打一巴掌、踹一脚，很平常，也很应该。老一辈的球员，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我们的技术都是骂出来的！”

　　和乔丹对视我觉得渺小

　　 “我们仰望乔丹，不止是对他个人，也是对先进篮球文化的羡慕，更是对开放的社会文化的感叹。”——黄云龙（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中国男篮主力二中锋，现任清华大学男篮主教练）

　　在洛杉矶奥运会男篮小组赛中，新中国的男篮队伍首次遇到了美国队。黄云龙回忆说，“那是一场惨败，我们居然只得了48分。那时候的乔丹只有21岁，还是个大学生，就像现在我带的孩子一样。”直到今天，乔丹那个年轻的身影还清晰地印在黄云龙的脑海中。“与美国队的比赛，我们领悟到了先进篮球的发展方向，虽然当时输得很难看，但是所有人好像都忘了输球这件事，脑子里一直想，篮球也能这么打？美国球员突出的个人能力，或者直接说乔丹的冲击力，让中国队的所有人惊讶。”

　　比赛结束后，球员们都向休息室走。黄云龙走在中国队员的最后面，乔丹就在他身后。他一回头，看到了那个“神”一般的面孔。黄云龙说，“我自己也是球员，不可能像球迷那样疯狂地追逐其他球员，但我不得不承认，跟他对视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有点渺小。尽管我比乔丹大四岁，甚至在身材上还要比他高几公分。”

　　王立彬说，“那届奥运会的男篮比赛，得分前15名的球员，中国队两个人上榜，我和北京队的刘建立，美国队则只有乔丹。”比赛中，王立彬与乔丹并不对位，“他太强了，我们在场上的每个人都在盯着他。”即便如此，年轻的乔丹扔是无人能挡。“比方说，他告诉你，‘我往左边突破，再数1、2、3’，你明知道他就是要往这边，偏偏你移动脚步跟过去，就只能感觉到一阵风了。”

　　在洛杉矶参加奥运会的那段时间，中国的运动员被代表团严格限制自由，不能离开驻地，也不能随便与外国人交谈。那是黄云龙第一次去美国，“奥运会之前国家队曾经到美国集训，那时候我还在大名单外，所以没去。”在从机场到奥运村的路上，黄云龙惊讶地看着洛杉矶花花绿绿的街道，摩天大楼、玻璃橱窗。更令他震撼的，还是街上男男女女的穿着打扮，“有些美国的女孩子，穿着那么短一点的裙子，露着大腿，这在当时的中国，是不能想象的。坐在大巴车上，我们都很少说话，大部分人应该都在严重的惊讶和惊吓中。”

　　在奥运村里，偶尔能看到“亲密接触”的运动员，这在西方国家很平常。黄云龙却无法接受，“反正看见就绕着走，开始觉得，这些人怎么这么……有伤风化。”随着比赛的进行，球员们慢慢接触也接受着不同的文化。“我只能说，那次奥运会的比赛，让我们开了眼界。我们仰望乔丹，不止是对他个人，也是对先进篮球文化的羡慕，更是对开放的社会文化的感叹。”

　　文/陈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