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假如死在那里该怎么办啊？’”他说，“我说，‘那又如何？总有一天我是要死的呀。’毕竟，轰轰烈烈去死，总要好过苟且偷生。”

　　文 Chris Ballard

　　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亚瑟•韦伯的右脚大脚趾上本来应该生出指甲的地方，现在仍然只是一块皱巴巴的皮。

　　你可以把恶水超级马拉松看成是五个连续马拉松，不过这个马拉松一路是上坡（起点为海拔85米，终点海拔2548米），在一个大火炉里举行（温度高达46摄氏度——而这还是夜间的气温），而且像一只迷幻剂那样将选手的脑袋搅成一锅浆糊（选手需要披星戴月比赛，因为缺觉产生严重幻觉，而这正是此项比赛的魅力之一）。在白天，气温达到54.4摄氏度，找不到一丝树木遮蔽，热气浓厚，选手们仿佛是在一幕幕水墙中跋涉。鞋子通常都会熔化，鞋底眼看着一点点，像是动物蜕皮那样从鞋身脱落。这项赛事不对外开放，只邀请少数选手参加，而且极度让人崩溃，所以像韦伯这样的老将，几乎成为了一个传说。他参加的恶水马拉松次数有史以来位居第二，最好名次是第四名（只用了不到34个小时），而且通常能上“腰带扣”名单，这是参赛者梦寐以求的荣誉，只有成绩在48小时以内的选手能系上一枚恶水腰带扣。噢，差点忘记说了，韦伯现年67岁。

　　67岁。比美国副总统拜登也就大了一岁。韦伯有两个已经成年的孩子，与妻子结婚41年，在加州圣罗萨当了30年邮局电工，最近刚刚退休。而他每年有10个月，要坚持每天跑24到32公里。在备战恶水马拉松时，他每天要在77摄氏度高温的桑拿房里蒸上一个小时——有时他还会在桑拿房里继续跑步。而在比赛时，他要忍受应力性骨折和呕吐；有一次，他突然栽倒在地，人事不省，连脉搏都摸不到了。噢，这也算是最美夕阳红吗？

　　但对韦伯来说，这正是退休的乐趣。他跑步不是为了名誉或金钱。他也不是所谓的体育迷。他从来都不会把跑步放在家庭前面；假如他只能在半夜里开始训练，那他一定会在黑夜里独自奔跑，然后赶在日出前回到家中陪伴孩子。

　　在韦伯看来，跑步从来都不是件艰辛的事情。艰辛，是你的爸爸需要用全家的积蓄保释出狱，是你的妈妈不得不做两份工养活五个孩子。艰辛，是你搬了十几次家，在母亲实在无法支撑时，最后住进了寄养家庭。13岁时，韦伯全职在餐馆当服务生。尽管如此，他还是从加州州立大学北岭分校毕业，拥有了自己的生活，然后在35岁那年发现了跑步的乐趣。所以，如果他说他痛恨借口，你会相信他。“一旦你拿借口当靠山，你就会一路往后退，”他说，“既然做出承诺，不管怎样，你一定要恪守诺言。否则的话，诺言又有什么意义？”

　　每年，韦伯都会将自己的比赛献给圣罗萨市的月亮儿童之家，这是个慈善机构，

　　帮助缺少正常父爱母爱的孩子。他常常去那里，教育孩子们不要自怨自艾，而要自强不息。韦伯说：“有些人会说，‘我觉得我能行。’把‘觉得’这个词去掉吧。我对自己要说的是，‘我能行，我能行。’”去年，韦伯做完演讲，一个男孩子走到他面前，说：“你知道吧，我跑了两次。”

　　“真是不错呢，”韦伯笑着回答。

　　“不是，我从咱们这个慈善中心跑走了两次。”男孩说，“但是因为你，我决定要坚持下去。”说到这个故事时，深深嵌在韦伯沟壑纵横的脸上的蓝眼睛一时泪光闪闪。

　　他说，很多人都搞不懂，为什么每次他一定要坚持跑完。在身体状况违背他的意志时，他会怎么去做？今年在恶水马拉松，韦伯就感觉“不对劲儿”，在27公里处倒了下来。他被送到医疗站。你已经67岁了，医生提醒他。你身体出现了电解质紊乱的症状，需要休息。于是韦伯休息了，他停了近九个小时。然后，仍然感觉头晕恶心的他请妻子克里斯汀开车，送他回到倒下去的地方。

　　空气灼热，刺得皮肤发痛，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大集团军已经领先了小半天。热风抽打着韦伯的双腿。他觉得自己又要倒下来了。完成比赛看来极其艰巨，而佩上腰带扣，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可能。但韦伯还是戴上了耳机，把齐柏林飞艇乐队的音量放到最大，继续前行。通常，选手在这项比赛里会跑步走路交替进行；但在到了89公里时，韦伯意识到，假如他想冲击“腰带扣”荣誉，就必须在接下来近130公里一直保持跑步前进，而最后这段路几乎完全是上坡。于是他继续跑。从白天跑到夜晚。他甚至还参加了两次一英里计时赛。最后，这个花白头发、身形矮小的老头，终于一瘸一拐冲过了终点线。他用时46小时35分钟，比“腰带扣”标准低了1小时25分。在当天夜里的颁奖典礼上，其他所有选手起立鼓掌向他致敬。在你偷懒不想去健身房时，想想这个故事。

　　明年韦伯还会再来，他会继续跑下去，直到有一天，跑不到为止。“人们都说，‘假如死在那里怎么办啊？’”他说，“我说，‘那又如何？总有一天我是要死的呀。’毕竟，轰轰烈烈去死，总要好过苟且偷生。” ▣ 译 詹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