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疑云

　　对运动员进行性别鉴定，可没有一般人想象得那么简单。

　　SI记者 David Epstein

　　卡斯特尔•塞门娅在上个月举行的柏林田径世锦赛中，获得女子800米金牌。

　　在田径赛场上，性别争论并不是一个新鲜话题，也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在柏林，塞门娅只用了两分钟时间，就把性别之争再一次推到了风口浪尖。18岁的她两个月前还默默无名，却在世锦赛上以1分55秒45刷新了800米纪录，领先亚军两秒之多。惊人的成绩、浑厚的嗓音、健壮的体格以及窄窄的髋骨，引起了人们的怀疑。“看样子就不像女人，”获得第五名的俄罗斯选手玛利亚•萨维诺娃说。

　　不过，“看样子”是无法鉴定性别的。20世纪80年代初，国际田联注意到，赛场上充斥着身材魁梧的东欧女性（其中有不少是服用兴奋剂造成的），于是出台了相应的规定，防止真正的男人浑水摸鱼。在那个年代，性别检测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姑娘们，把裤子脱了，给医生看看。到了1968年奥运会，那种又原始又屈辱的检测方式被淘汰，医生会在运动员脸颊上刮一些细胞组织，进行染色体检测，当时医学界已经发现，女性的性别染色体为XX，而男性为XY。

　　当然，也有例外，因为有人染色体异常。

　　也许高中生物课上你只顾着睡懒觉了，那么现在来补补课吧：女性的染色体未必是XX。

　　玛利亚•乔斯•马蒂内兹•帕蒂诺在1986年西班牙国内运动会中获得60米栏冠军，从外形上看，她绝对是女儿身，而且她自己也从来没怀疑过这一点，然而，一次例行检查结果显示，她拥有XY染色体，之后冠军头衔被收回。对此，她自己也一头雾水。“朋友、未婚夫、人生的希望以及动力，都离我远去了，”帕蒂诺在2005年发表的一篇文章中写道。虽然从遗传学上讲，帕蒂诺是男性，然而，她患有雄性激素不敏感症。她生成的睾丸激素跟正常男性一样多，但是身体却不反应，因此，她没有男性生殖器。（有意思的是，因为睾丸激素对她不起作用，所以，即便跟女人一起比赛，她也是吃亏的。）

　　面对类似的离奇个案，国际田联于1990年召集了一个专家组，包括几位遗传学专家、一位心理学专家和一位内分泌系统专家，来商讨到底如何鉴定运动员的性别。

　　专家们的高见可能完全出乎你的意料——他们建议国际田联全盘放弃性别检测。专家组随后在《美国医学会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其中写道，“显然，性别检测的初衷是让赛场更加公正，然而，在实际操作过程中，这是非常困难和昂贵的，而且无法保证结果的准确性。”人类的身体是非常复杂的，简单的男女分类，无法涵盖所有人。

　　国际田联听取了专家组的建议，从1991年起取消了性别检测。（国际奥委会在2000年悉尼奥运会前也取消了性别检测。）

　　不过，国际田联保留对嫌疑运动员进行性别鉴定的权利，目前，他们正使用这一权利，试图为塞门娅验明真身。至于检查包括哪些具体项目，国际田联和塞门娅都闭口不谈。其实，在过去的二十年中，医学界在性别检测方面并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耶鲁退休教授、曾是国际田联1990年专家组成员的梅隆•基尼尔说，“据我了解，目前的检测手段，跟二十年前是一样的。”

　　即便塞门娅的检测结果显示，她体内的睾丸激素相当于正常女人的三倍，那也不能成为“定性”依据。荷尔蒙水平因人而异，同一个体的荷尔蒙每天都在变化，而且，天生缺陷、卵巢疾病、激素肿瘤都可能引起女性睾丸激素超标。

　　没有一个权威标准，荷尔蒙检测也就无法成为公正有效的性别鉴定手段。体育界也不可能在男女之外划分出第三类人：兼具男女两种性征的运动员。“如果那样的话，你只能去参加混合比赛，比如威斯敏斯特狗狗大赛，任何品种的狗都可以参赛，”基尼尔说。

　　那么，彻底放弃性别检测呢？就像国际田联专家组在二十年前提出的那样。“如果运动员认为自己是女性，而且从小到大都被当做女性对待，那么，她们就应该视作女运动员，”专家组成员、佛罗里达国际大学医学院院长乔•利•辛普森说。除非国际田联认定塞门娅有意冒充女性（来自塞门娅家族的证据否认了这一点），或者出台让医学界信服的判定标准，否则，我们没有理由剥夺塞门娅的金牌。

　　“我清楚地知道，我是个女人，”2005年，帕蒂诺信誓旦旦地写道，“我从来没有撒过谎。”无论从外表还是从内心，她说的都是真话。也许，左右为难的国际田联需要的不是遗传学专家，而是一名通情达理的知心大姐。 ▣ 译 管秀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