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大多数时间坐在替补席的角落，往事从眼前闪过，李楠(资料,李楠新闻,李楠说吧)的又一届全运会⋯⋯

　　本刊记者 易小荷 图 古智超

　　纷乱繁杂的一天。没有小说当中描述的天气异象，类似老天感动得流泪，类似电闪雷鸣，空气中甚至干巴巴的，连滴水都拧不出来。

　　李楠一瘸一拐地下场了，散落得像花瓣一样的球迷们蜂拥着去包围他身后的广东队，水像是不知道从哪里渗到胳膊上，腿上，球衣上，却不是脸上。这就是结局了。主教练阿的江之前说过的，刘玉栋和张劲松都是带着冠军退役，而到了李楠，解放军可能什么都给不了。

　　画面闪回到比赛还剩下最后三分钟的时候。当“李楠”这两个字被阿的江念出来的时候，就像是个被临时叫出场的龙套演员，李楠在一刹那有些恍惚的感觉——大半场的比赛已如此，从第一场到现在，他早已习惯了大多数时间坐在最靠边的位置，裹着条浴巾观看的角色。

　　而此时此刻，是与广东队最关键的半决赛当中，最关键的时刻。就像在最初八一队的那张星光熠熠的大合影中，李楠从来都只是中间靠后的一个模糊的影子。

　　八一队最受人拥戴的是王治郅，之后才数得上阿的江和刘玉栋——八一队叱咤风云的那些年里，这个豪华军团使人轻易地忽略了“李楠”这个年轻的名字。

　　“1997年是我第一次参加全运会，记得是在上海，当时很兴奋，之前已经打过联赛了，八一队的成绩一直都是所向披靡，大比分战胜对方的那种，所以那一届很轻松地就拿下了最后的冠军，靠的是整个团队的实力，”李楠说。

　　2001年李楠开始出任八一队的“最佳第六人”，那时候的八一正在下滑，在某场比赛还剩下最后几分钟的时候，体育馆全体观众起立，大喊“球给李楠”，全场比赛他一共投中了12个三分，拿下59分的全场最高分。即使如此他仍然没有在那个赛季被当成头号新闻：因为之前孙军单场拿下了70分。

　　“最不容易的全运会应该是在2001年，当时是在广州，刘玉栋在最后时刻绝杀，”李楠这样说道。舞台上的光茫很自然地从大郅转到刘玉栋身上，而李楠仍然还只是站在刘玉栋身后的一个射手，是那种出场的时候不会给人太多震憾和压力的人，只是每每比赛胜负悬于一线的时刻，皮球不知道怎么就到了他手上。

　　篮筐上的秒表不知道怎么只剩下经不起犹豫的最后几秒，他像是手起刀落、弹无虚发的一位救场的侠客，刀刀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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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的名字仿佛终于从报纸的边栏位置渐渐跻身于头版二条三条，但他仍然不是主角。电视解说员杨健有句经典的话：“李楠对于自己已经做到了极限，只是他的身体条件之于别人先天还是有差距，所以在他最好的状态时，他也无法成为姚明，王治郅，或者易建联。”李楠自己也这样评价说：“我是属于刻苦型的球员，只是我受伤得比较早，所以大家就对我的刻苦没有什么印象。”

　　全运会小组赛第一场打黑龙江，李楠的发挥很关键，但是第二场打山东的最关键时刻，并没有派他上来，而是让年轻的小将们在上面捉对厮杀。不知道他会不会有技痒的时候，他时常就坐在那里，偶尔亮一嗓子，喊一声战术上的东西。

　　很少有人知道，今年的六月，他的膝盖做了一次手术，取出了里面的碎骨，去红山口探营的记者是这样描述的：“李楠当时在罚球线位置，两只腿用胶带绑起来，两只脚中间夹着个篮球，原地一动不动，就那样练投篮。”

　　他则叹息说：“主要一个是年龄大了，一个是伤病太多，两个膝盖，胳膊肘，都有一定的劳损。人家都说‘又老又瘸’，只能占一个，而我两个都占全了，当然不行。”

　　于是每一场比赛对于他来说都变成了一场痛苦的煎熬。“手术刚四个月，想打封闭又打不了，这次来参加全运会，从来没感觉这么痛苦。”

　　四分之一决赛迎战辽宁，头天解放军刚刚在小组赛中输给辽宁，第二天又需要再次攻克辽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和这些在场上蹦来蹦去的孩子们不一样，他的记忆中更多的是八一队的辉煌，锦衣怒马，快意江湖的片断。

　　比赛最后三分钟，解放军队已经大比分领先，李楠才终于有了机会上场。这个时候上场的作用无疑等同于替补的替补，他一上场，后卫妙传一个球，在人群的晃动中，他仿佛依旧不经意地出手——三分命中。替补席上的王中光等人全都站起来舞动双臂，唯独他是最冷静的那个。

　　这还并不是最困难的时候，“2004年的CBA总决赛，当时只剩下自己和张劲松还有范斌，胳膊受了重伤，都戴着厚厚的护肘一样的东西，特别厚。当时就认为只要忍过去就OK，但是实际上伤是慢性的，不可能一下子就变好，当时甚至梦想哪天早上起来就不痛了⋯⋯”

　　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李楠才突然意识到，时间早就嗖的一下过去了。

　　在2005年的第十届全运会上，广东男篮卷土重来，这时候他们已经拥有易建联、朱芳雨、王仕鹏、杜锋这四大国手，阵容强大，小组赛一路高歌，但在最后决赛中被解放军队狙杀。在那场决赛中，朱芳雨直到下半场才有得分，而解放军的“战神”刘玉栋无人可防，全场拿下26分，最终解放军再次战胜广东队。

　　原来，2005年的广州全运会，竟变成了离李楠最近的一次辉煌，而这一次，也成了刘玉栋从八一退役的最后注脚。

　　“原来做队员的时候，”李楠已经用这种俨然已退役的语气来说话了，“在场上需要得分也好，防守也好，什么也好，我都会愿意站出来。赢球的时候一般人人都会表现得很好，但是真正需要人的时候往往是球队处在低潮的时候，打球的时候就希望在这种时候能站出来，所以现在在替补席上也是这样，在他们狂得分时我不吱声，他们低潮的时候我就在场边吼吼。”

　　然后李楠就这样亲眼看到阿的江、范斌、刘玉栋和张劲松退役，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表达过，他也会对这一天的到来有所抗拒。“毕竟是人不是神，就像人摔在地上都会痛，甚至有的人摔骨折了，”李楠说，“只是有的人不会说出来而已。”只是，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痛，甚至⋯⋯ 他在大多数的时候都选择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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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山东的最后一次新闻发布会上，阿的江在提及“我都是到今天才知道李楠的母亲现在还住在医院”时，忍不住哭出声来。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发布会，从女记者开始，然后是男记者，接着是阿的江，最后才是李楠，哪有什么记者和工作对象之分，人人都是眼泪在飞。

　　印象当中这是第一次看到李楠流泪——像李楠这样的人，理应有一个盛大的告别聚会，但是其实临到最后，只有一台摄像机，一个摄影师，和几个并不是从最初跟到最后的记者。

　　因为发布会推迟了，而决赛的比赛就在一墙之隔的场馆吹响了哨声，大多数的人群早已经 .向了那个熊熊燃烧的战场。记得他曾经描述过，“总有一天都会隐入幕后的，没有人能帮你调整，比赛结束了，只有你自己独自一人。”

　　417次出场，8288分，1095个三分球，2177个篮板，90次盖帽，747次抢断——这就是全部的数字，那是一个手工艺人用心雕造出来的篮球生涯。

　　“时间过得太快了，就好像第一次全运会就在昨天，”一墙之隔的地方喝彩声、掌声连绵不绝。既然失去了决赛资格，自此以后的人生也只能是做个旁观者了。灯火通明的地方，曾经有过他最初的梦想。

　　曾经在他打球的时候在替补席上痴痴观望的朱芳雨，正以完美的姿态投入他的一个又一个三分，而李楠则孤零零地穿过长长的球馆通道，甚至还没来得及谢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