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让芮乃伟一人承担太多 胜负悲欢只属于自己

　　3月28日，第九届正官庄杯最后一战，韩国队主将朴志恩力克中国队主将芮乃伟，帮助韩国队第四次夺得三国女子擂台赛的冠军。

　　比赛当天下午，我在外面办事，未能观看两大女子高手决斗的进程。4点多给观战的朋友发短信询问赛果，得到的回复是“输了……”胸中顿时涌起异样的感觉，有郁闷，有难过，还有点沧桑和解脱。

　　回来很晚，打开电脑，迟迟不忍心点开搜狐的棋牌新闻，好像这样就可以逃避芮乃伟输棋的现实。别笑我天真，作为一个三十大几的老男人，棋盘上的胜负、生活中的浮沉，我早已经历太多，虽到不了宠辱不惊的境界，也绝不会斤斤计较、看不开、放不下。只是此时，我很想拥有强烈的代入感，去体会芮乃伟的心境，体会一名斗士奋斗到底却终未能获得成功的苍凉。

　　“功亏一篑”、“遗憾”，不用看就知道这样的字眼正充斥于中国棋迷的口中与笔下。面对大众时，我们都是冷冷的评论者，用一点激情、一点矫情在别人的故事中抒发自己的胸臆。评论家永远比实干家好做，我们品评天下，臧否英雄，我们什么都能看到，都能想到，都能分析的头头是道，只因为我们是旁观者。决战前一天，我还在用一堆历史数据来分析决战前景，自以为是地担忧着，期待着。

    作为一个有近三十年棋龄的爱棋者，我记得芮乃伟从青春时代起的每一个足迹，记得她“少女情怀总是诗”的飞扬文字，记得她与男子一流高手争衡毫不逊色的明媚笑容。也记得她去国千里万里的彷徨，记得她与命运抗争的无奈与顽强。“应氏杯四强”、“吴清源大师的唯一女弟子”、“李昌镐克星”、“韩国（男子）国手战头衔拥有者”……如此之多的光环让我们根本不会在意芮乃伟在女子棋界取得的远超群芳的巨大成就，她是毫无愧色的一流棋手，而不只是“一流的女棋手”。

    而作为一名从业十余年的围棋工作者，我拥有比一般棋迷更加翔实的资料，可以更客观甚至是冷酷地分析、评说胜负，可是我时常感觉厌倦——我们那些文字究竟能表达出几分挣扎在胜负第一线的棋手心声呢？所谓“感同身受”，绝大多数时候只是一个苍白的形容词，没有人能替代另一个人去感受。我从不会因为一名棋手输了棋而去指责，我深知最痛苦的就是输棋的棋手本人，可是我们那些无病呻吟般的安慰就是他们需要的吗？那是他们的事业，是他们的梦想，是他们生命的依凭。每一次梦碎都会让人变得苍老，你我的外表与内心都曾在这样的碎裂声中慢慢堆起皱褶，那是不可逆的生命流逝。

　　所以，我欣赏武宫正树的洒脱大气，但我内心无可替代的棋界英雄永远是输棋后会潸然泪下的赵治勋。那个在哥哥“今年再定不了段我们就回国”的悲怆话语中懵懂心痛的年幼的治勋；那个对局时因为局势不利而“觉得自己可怜”的年青的治勋；那个“爬也要爬到赛场”的君临天下的治勋。他不是内心强大啊，他只是一直深深怀着对未来人生的恐惧。现在的赵治勋宛如老顽童，很多人说他已经超越了胜负，但我坚信，他仍在孜孜不倦地追求着“名誉棋圣”，追寻着下一个遥远的目标。

　　与赵治勋一样，芮乃伟也为围棋一生悬命。与其说她只是因为热爱，不如说她别无选择。有些人注定是要终生苦斗的，他们不能停止，一旦停下，他们会找不到生命的意义。就像那句著名的台词：“世上有一种鸟，一生下来就没有脚，只有不停地飞，累了就在风中睡觉。一辈子她只能着地一次，那次就是她死的时候。”

　　输给朴志恩，对于我们这些旁观者，芮乃伟是输掉了一座正官庄冠军奖杯，输掉成为擂台英雄的大好机会，甚至是输掉了“世界女子围棋第一人”的荣耀，所以我们觉得可惜，就像我们为李娜在澳网决赛中失利而惋惜一样。对于芮乃伟自己呢？她会不会根本顾不上去想那些荣誉的得失，只是感觉疲倦，感觉黑暗，感觉梦想的锦袍被生生撕裂了一个大口子？

　　中国女子围棋如何崛起？中韩之争前景如何？这些话题更适合留给我们这些棋局之外的评论者，当局的棋手们只能有时喜，有时痛，冷暖自知地孤独前行。

　　不要让芮乃伟承担太多，我们谁也没有能力去帮助她实现梦想，我们谁也没有资格去对别人的追梦之路指指点点。

　　其实，想说的不仅是芮乃伟，我们每个人都一样，这就是我们的人生，痛苦永远多于欢乐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