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哪一天，我们能真正享受足球本身的乐趣，而不仅仅只盯住比分，那么中国足球真的是进步了。” 区楚良
如果只是回忆2001年10月7日晚，那是件幸福而美妙的事情。随着一声终场哨响，中国球迷的激情从沈阳五里河体育场点燃。对于那一晚，我最为深刻的记忆是，赛后与当时的《南方体育》副总编张晓舟一起，在五里河体育场外的大街上狂奔。大街上挤满了人，全都是为了庆祝中国足球首次进入世界杯，那一刻，我恨自己是一名足球记者，如果不用赶回绿岛采访、写稿，我希望扎进人群，与这些素不相识的人们一起欢庆中国足球的胜利。然而工作让我们不得不离开这条被幸福塞满的大街，我们穿梭于几条小道之间，终于拦住一辆出租车，当的哥踩上油门，我仿佛觉得自己赶上了驶往春天的末班车。
如果将回忆的长度放大，从2001年10月7日晚，一直延续到十年之后的2011年10月7日，那么回忆“出线夜”则变成了一件令人异常尴尬的事情。十年！中国足球走过的这十年！真正能让我们兴奋的只有10月7日这一个夜晚。
那些人 天津籍球员于根伟是10月7日“出线夜”中的关键人物，他在那个晚上为中国队打进制胜一球，1:0的比分保持到比赛结束。
我试图去寻找那天的采访本，因为我还记得在“出线夜”，我电话采访的第一个球员就是根伟，采访本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不过通过天津的朋友，我和根伟取得了联系。“如果不是因为要写十强赛的回顾，估计这辈子你都不会和我联系了。”电话里，于根伟开起了玩笑，这是一位性格独立的球员，在那届国家队中，他不属于任何一个大佬的势力范围，他的一位队友曾评价道：“他嘛！不好说，不过球的确不错。”正因为“球的确不错”，于根伟等到了所有中国球员都羡慕不已的那次机会。十年之后再回忆那个夜晚，根伟说他最想说的只有两个字：感恩！“我们不是英雄，2001年十强赛出线，是几代中国足球人不懈努力换来的，我们这批球员只是遇上了好时候，职业联赛，世界杯，都赶上了，中国足球给予我们太多，太多，如今我们要学会感恩，学会回报中国足球。”
祁宏，回顾2001年十强赛，他是无法回避的一个重要角色。十年前的10月7日晚，我给祁宏在绿岛的房间打去电话，当时他正用手机和家人通话，为了不耽误记者的写稿时间，祁宏匆匆结束了与家人的聊天。“兄弟永远是第一位的，不用客气。”这是10月7日晚，留在我脑海中印象最深的一句话。
十年前的出线夜，谢晖走进我的房间，他是来送衣服的。十强赛期间，谢晖就答应要送我一件国家队球衣，然而这位从上到下沾染着欧洲足球“习气”的球员，坚持这件球衣只有等到国家队出线后才能送，“如果没出线就送球衣，会把球队的好运也一起带走。”
带着点的酒气，谢晖在我和张晓舟的房间里要求我们暂时放下手中的电脑和笔，陪他聊会儿天。我们的话题从当晚的比赛，一直延续到了韩日世界杯，谢晖毫不掩饰他对韩日世界杯的期待，然而现实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大约半年之后，他落选了中国队出征韩日世界杯名单。
巧合到如同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景，2002年国家队公布出征韩日世界杯名单的那一天，谢晖、张晓舟和我同在上海一片屋檐下。第一时间得知落选的消息，对他来说与噩耗无异。当时，谢晖的冷静与从容超出我们的想象。他开着刚买的帕萨特，载着我们去一家日本料理，吃着三文鱼，喝着青酒，谢晖说：“我不恨米卢，尽管我有资格恨他，但在人生的道路上，他教会了我许多东西。”十年后的今天，谢晖在面对媒体时说出了差不多一样的内容。
那些片段 2001年10月7日晚，整个沈阳只为中国足球服务。有必要再说一下，本文开头第一段提到的那位的哥，当他得知要去的目的地是绿岛时，透过后视镜，我能察觉到他油然而生的兴奋感。驶入绿岛，的哥冒出一句经典：“中国足球，今晚牛X大了！”
2001年十强赛是中国足球难得的一段美好时光，10月7日则是这段美好时光的最高潮。那一天，中国国家队在为当晚的胜利做着各种精心的布置；媒体在为即将到来的十强赛出线做各种报道预案；那一天下班之后，中国的老少爷们儿们想着同一件事，回家看球，坐等中国足球首次进入世界杯。中国足球，从来没有像那晚那样自信过。
回忆2001年10月7日也有着几分尴尬，曾经为那次出线作出过贡献的一部分人如今也生活在沈阳。由于失去自由，他们无法参加上周在绿岛举行的十周年庆典。事实上，2001年出线之后，沈阳当地媒体曾在五里河球场组织过一场庆祝性质的足球比赛，由足球记者联队对阵南勇和米卢领衔的国家队，相信不少同行，还会对那场比赛保留着一些记忆。那时的米卢威风八面，球很少从他的脚下溜走；南勇在米卢的身后，扮演者中场指挥官的角色。那场比赛后，很多记者发现，这位冰上项目出身的足协高层，居然还能踢得一脚好球；在南勇的不远处，与他一同搭档中场的是时任中国队总协调员的蔚少辉。10年过去，那场比赛中的一些人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折，如果时光可以倒退，或许参加那场比赛的某些人会感叹：如果就此隐退江湖该多好！
太多的遗憾与压抑，让我们对于结果看得过重，而那届国家队中的三号门将区楚良，却从那时开始对足球有了更高境界的认识。2001年十强赛，中国队客场挑战卡塔尔队，走在多哈喜来登酒店的沙滩上，看着把沙滩足球踢得不亦乐乎的外国人，小区说：“如果哪一天，我们能真正享受足球本身的乐趣，而不仅仅只盯住比分，那么中国足球真的是进步了。”区楚良对于足球的感悟，受米卢“快乐足球”的影响，只是经过十年，真正理解“快乐足球”含义的依然是极少一部分人。
噩梦的开始 辉煌只属于2001年10月7日，虽然在之后的3年，一切看上去还很美。比如2004年中国队在本土取得了亚洲杯亚军，国少取得了亚少赛的冠军，国青在亚青赛中夺得了亚军。然而在那一年的11月15日，中国队冲击世界杯亚洲区8强赛失利后，中国足球迅速滑落。
2004年，是中国足球由盛转衰的分水岭。那一年，联赛出现罢赛，并最终引发了所谓的“G7革命”。从有关部门已经公布的信息看，2004年的那场罢赛，与当值主裁涉嫌操纵比赛有着直接关联，也是从那个赛季开始，关于部分足球从业者做出有悖体育比赛道德的传闻在坊间甚嚣尘上。
还是从2004年起，中国男足成年队连续两届无缘世界杯预选赛第三阶段，中国足球的青训体制出现崩溃的迹象，尽管2005年国青队在荷兰世青赛有着短暂的惊艳亮相，但随后由于后备人才的极度匮乏，中国男足青年队与少年队，连续两届无缘世青赛与世少赛。
2005年9月，荷兰世青赛仅仅过去几个月之后，随87届国青队前往德国集训的足协青少部主任的冯建明，在巴特基辛根忧心忡忡地说道：“青训工作如再不引起重视，中国足球将没有未来。”需要指出的是，大冯的这句话是说在当天国青队1:1逼平德国青年队之后，在场的人都沉浸在逼平强大对手的喜悦之中，然而很快，事实就验证了他的预言。
毫不夸张地说，过去的十年间，中国足球走在一条虚度光阴的道路上，我们不是没有可以成为国际级球员的好苗子，可俱乐部的一己私利，让那些有潜力的球员，无法在最佳年龄登陆欧洲赛场；我们的联赛不是没有成为亚洲顶级联赛的条件，然而缺少监督机制,受利益驱使，让它一度迷失了方向，成为假球、赌球的温床。2001年10月7日，原本可以成为中国足球大踏步前进的助推剂，可是这一天，却不幸沦为挥霍有限资本的遮羞布。我们已经浪费了10年，下一个10年又将怎样度过呢？
首席记者 叶飞 作者：叶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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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海《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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