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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志愿军体工队成立点滴 曾经为女排输送人才

2012年01月20日09:32
来源:体育画报

  谁是最可爱的老人

  在朝鲜的每一天,我都被一些东西感动着;我的思想感情的潮水,在放纵奔流着;

  我想把一切东西都告诉给我祖国的朋友们。但我最急于告诉你们的,

  是我思想感情的一段重要经历,这就是:

  我越来越深刻地感觉到谁是我们最可爱的人!

  ——魏巍《谁是最可爱的人》

  《体育画报》主笔 王游宇

  “王同志,你是要收集志愿军历史吗?”汤黎好几次这样问我。她今年81岁,是当年中国人民志愿军女子排球队传球手。

  被这样一位长者叫同志,让我内心挺震动的,我向她解释,谈不上在收集历史,只是想知道六十年前的一些往事,只不过从一开始我就意识到,这些故事会很精彩,会很感人。

  我第一次知道当年中国人民志愿军有一个运动队,还是在今年春天。我在成都见到从国外回来探亲的胡云浦,他曾先后担任成都军区和四川省男子篮球队教练,他说自己曾是中国志愿军篮球队队员,这么多年在国外始终有个牵挂,就是当初志愿军体工队的老战友们。

  胡云浦已是八旬老人,令人伤怀的是,这些年聚少离多,老战友开始逐渐凋零。我请他帮我张罗,见一次这些老兵。今年十一后,人在国外的胡云浦帮我拉了个场子,在北京大悦城的全聚德烤鸭店,我见到了在京的志愿军体工队的大部分老人:大队长方震、男子篮球队长沈瑞明、队员谈非平、陈一民、男子足球队长李汉铭、男子排球队员王正光、女排队长涂宝琨、队员汤黎、龚翠芳、贺蔚媊。其中沈瑞明和汤黎是一家子,谈非平和贺蔚媊是一家子。

  之所以在全聚德聚会,是因为老板正是沈瑞明和汤黎的儿子,在那聚等于在自己家里。这些八十上下的老人,也有好几年没见了,他们在一起就像孩子似地开着玩笑,贺蔚媊进屋后硬要和李汉铭挤坐在同一个单人沙发;谈非平高声说起前些日子脑梗,差点见不到哥儿几个了;涂宝琨则和每个人拥抱。席间胡云浦打越洋电话来逐一问候。沈瑞明写了副对子应景,汤黎也一直在安排我“多和方震方队长聊聊”。

  饭后我们请这些老人去朝阳公园篮球场拍照,到了那儿,刚才还说自己得了脑梗的谈非平就表演上篮,说自己当年风采不输后来中国男篮的后卫吴庆龙,又说到胡云浦的突破速度与后来中国男篮队长胡卫东有一拼。沈瑞明一直想在篮下投中一个球,但无论他怎么试,总是差一点,只能叹息“老了,老了!”最神的是足球队长李汉铭,在罚球线居然一连投中九个,虽然满脸通红,但难抑得意之色。

  最让我感兴趣的还是女排的四位老人,因为她们的生活涉及了男排、男篮和足球队的生活。当初志愿军体工队中出了六对夫妇,都和女排有关,除了上述两对,还有龚翠芳和男排队长刘维勤、郭渊和足球队员邵永健、张素珍和足球队员吴奇、舒曦和男排队员王志勇。可以想象女排队员在那个年代的受欢迎程度,时光倒流六十年,在那个青春万岁的战争年代,女排也许是志愿军体工队生活的中心。

  战争年代女人的故事本来就很稀奇。让我们从贺蔚媊说起⋯⋯

  我到了贺蔚媊和谈非平的家就有点自责,因为那天朝阳公园拍照后,老人们就自行离去了,但我没想到,贺蔚媊和谈非平家住在西二旗那么远的地方,他们毫无怨言,一路坐公共汽车回去了。

  贺蔚媊和谈非平的老年生活还是挺有代表性,谈非平听力不太好,平时练书法写诗,用他的话来说,诗词界的朋友说他书法好,而书法界的朋友说他诗写得好。而贺蔚媊记忆力特强,战友们有什么事记不清了,总会说一句,问贺蔚媊。谈非平在平时也都听老太婆的。

  只有一件事,谈非平不服。说起两人当初何时何地表白爱意,明显有两个不同的版本。谈非平认定是在1955年志愿军体工队解散时,他留在朝鲜志愿军政治部,授衔大尉,按规定可以结婚了。当时湖南衡阳老家想给他说亲,但他担心会找来一个不懂文理的湘妹子,还不如在部队的知根知底,于是就找到贺蔚媊表白,贺蔚媊也同意了。

  在贺蔚媊记忆中,这个过程要浪漫得多,时间也早得多。“当时我们体工队冬天在前线,其他时间都在国内集训表演,我记得是在一年初冬,我们从广州坐火车回沈阳,在火车上他向我表白的。我就接受了。”

  贺蔚媊敢爱敢恨。她1929年出生,四川万州人,中学在当地协同教会学校上的,家境不错。说起来也巧,涂宝琨也是那个学校的。万州是1949年12月解放的,42军在那里招兵买马,贺蔚媊和涂宝琨就投笔从戎了。最初在部队进的是文工团,朝鲜战争爆发后,42军赴东北入朝,贺蔚媊、涂宝琨也随军。最初的战役太惨烈太难苦,文工团都没上到最前线,而是留守在后方担任文化教员。

  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综合运动会是全军运动会,定于1952年8月1日开幕,为了备战这一盛事,全军动员,而志愿军也奉命成立体工队,并于1952年初在沈阳举行志愿军运动会,同时也是选拔参加全军运动会代表队,结果,贺蔚媊、涂宝琨都从文工团调到排球队,毕竟在当初的教会中学里,她们接触过网球等体育项目。贺蔚媊当传球手,涂宝琨当接应手。

  在志愿军运动会上,42军女排取得冠军,也就顺理成章地由42军的姑娘们为主体成立了志愿军女排代表队,42军共有4名选手入选女排,另两位是郭渊和何群,涂宝琨担任队长。

  对女排姑娘来说,有机会代表志愿军晋京,是一件无比开心的事,只是没想到,那次全军运动会改变了志愿军体工队所有人的命运。

  很多人没想到就这样成了体工队员,他们以为参加了全军运动会后,就可以重回所在的军队,但形势发展下,领导认为有长期成立志愿军体工队的必要,这支队伍除了在后方代表“最可爱的人”表演训练及参加各种庆典活动,在冬天就奔赴前线。这以后4年的时光,志愿军体工队是他们的家。

  中国人民志愿军体工队就这样应运而生了。

  方震挑起了大梁。方震当时在64军为曾思玉军长担任秘书,政治性强,而且会打排球,所以,他在成为男排队员的同时,担任志愿军体工队大队长,女排的孙兰担任体工队指导员。志愿军体工队拥有男女排、男篮、男子足球和田径队,人数都不足,后来陆续补了几名选手,男排人数最少,只有八个人,所以有“八仙球队”之称。

  当年4月11日,《人民日报》发表了魏巍著名散文《谁是最可爱的人》,“谁是最可爱的人”这一荣誉从此伴随着每一个志愿军战士,“谁是最可爱的人”体工队在全军运动会上也受到了高度的重视和礼遇,女排副队长,共产党员汪家钰在开幕式上向毛泽东主席献花,不但她自己激动不已,她走下来时,女排队员也分别拉着她的手,想分享一下伟大领袖的温暖。

  当时人们对女排期望最大,在全军运动会上,《解放军报》还重点采访了女排,就等着女排出成绩,可惜在小组赛中,志愿军女排输给了海军队而未能出线。

  志愿军体工队每到一处,都被视为上宾,从北京全军运动会出来表演第一站就是天津,在车站,他们几乎是被捧着出站的;在哈尔滨,他们住的是最高级的宾馆。他们成了最可爱的运动队。

  那么,在前线,最可爱的运动队到底干什么呢?

  “我们在前线主要是为战士表演球赛,介绍体育项目,或和战士们一起打球,有时我们还和战士一起做广播体操。”贺蔚媊回忆道。

  听起来没那么激动人心,如果场景换到那冰天雪地的朝鲜战场,换到昼伏夜行穿越美国轰炸的前线,志愿军体工队的日子似乎就不那么平常了。

  “我们是四次战役打完后才奉命上去的,每次到前线,我们都用罐头箱板做篮球板,用树枝做篮球架,挖个平地就和战士们一起打篮球,但我们最先做的就是挖个人掩体,美国飞机随时会过来,我们一听到警报,就躺在掩体里看着飞机过来,他们一顿扫射或轰炸后,我们马上起来往山头奔,美国人也笨,他们再飞回来时,还是往洼地或平地上攻击。不过我们动作要快,有一次,一位部队的干事正在给篮球打气,敌机来了,他慢了一步,结果被扫射击中牺牲了。”这是谈非平的回忆,他说志愿军体工队本身运气不错,从1952年8月成立,到1955年夏季解散,体工队员没有在前线牺牲的。

  谈非平还表演过一次英雄救美,主角正是贺蔚媊。

  “前线战士对我们很欢迎,有一次我和贺蔚媊等人在前线表演后,坐着大卡车回志愿军总部,车子开动了,贺蔚媊还站在车上不停地挥手作别,谁知车子一个转弯,贺蔚媊就被甩出去,掉下车来,幸好她反应快,一个滚翻到路边沟里,避开了车轮。”

  这故事很多志愿军体工队老人都记得,但听贺蔚媊说起来,就更有感觉,“当时谈非平第一个跳下来,抱起我送到车上,然后去后勤医院。”

  后来谈非平对贺蔚媊的一番话更让人感动,“我们在朝鲜与世隔绝,亲人和朋友都不在身边,最亲的就是我们这些人。”

  直至现在,贺蔚媊还说,谈非平能吃苦,不讲大道理,又会写东西。所以她最爱和他聊。

  谈非平很有长兄之风,他在长沙参的军,46军,参加过湘西剿匪,又随军入广东,在宣传部,青年部都干过,直至入朝后,志愿军要开运动会,他的篮球技术又有了用武之地,之后就成了志愿军篮球队主力了,他最爱说的是:“我们志愿军当年赢锦州队200多分。”

  谈非平还说过一个事。在广东他和当地人打篮球,发现了一名光脚小子打球不错,就把他招入军中,结果,这人后来成为志愿军队的主力。这人就是马清盛,日后的中国男篮名将,中国男篮主教练。

  朝鲜战争结束后,谈非平任职北京卫戍区,保卫过天安门,后来还在海淀区武装部做过政委。用他的话来说,“我保卫过毛主席。”

  贺蔚媊转业后到了天津档案管理处,“文革”后去了进出口公司。她指着一张她在修海河时拍的照片,“挖河泥,那些男人都挖不过我,我的志愿军底子还在。”

  志愿军体工队的人都知道她是男儿性格,42军的四名女排选手,最直率的就是贺蔚媊,当时在朝鲜,女排姑娘们常常还有一个任务:出席谈判代表团的舞会,队友们翩翩起舞时,贺蔚媊总是不下池,而是和丁国钰在旁打扑克,“我不喜欢跳舞,”贺蔚媊说得也直。

  丁国钰曾是42军政治部主任,在朝鲜战场上大名鼎鼎,是中方首席谈判代表,今年96岁高龄,仍健在。正因为他是42军老首长,所以,和郭渊、何群、涂宝琨、贺蔚媊都认识。

  当时,谈判设在开城,因为那里是停战区,志愿军体工队的大本营也设在那里。训练和生活条件都相对好些。那里有个人参场,地形开阔,正好用作训练。

  谈判代表团经常开舞会,如果当时有文工团在,舞伴自然是文工团的人,如果文工团不在,那么,丁国钰就会点将,那42军的那四名嫡系川妹子自然少不了,于是,成就了涂宝琨的一曲永远的恋歌。

  很有意思,几乎所有的人把涂宝琨叫成涂宝,挺新潮。而在那些志愿军老人中,涂宝无疑舞跳得最好。如今,她住在朝内一个公寓,每周两次参加老干部的舞会,舞会是她晚年生活的一个重要内容,也许在如今的舞会上,她可以回忆一下当年开城改变她人生的爱情之舞。

  由于她是女排队长,每次参加谈判团舞会时,总是她和谈判团接洽,对方是中国谈判团一个朝鲜裔的参谋,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有一次跳舞时,他把我带到舞池外边,向我表白了那意思,而且特别有意思地说了一句:我身体很好,除了有点高血压。”那人后来就是涂宝琨的丈夫。有时候你不得不为这些老人扼腕,她把丈夫多年的剪报给我看,很多珍贵的历史资料,很好的故事,但涂宝琨坚持不让我透露她丈夫的名字。

  “您答应他了吗?”

  “其实我对这种事也很熟了,42军在入朝前,就有几位文工团的女孩子被首长们看中,留在国内了。不过我们志愿军体工队有规定,不能给最可爱的人称号抹黑,不能谈恋爱。”涂宝琨并没正面回答我,只说对方一直没有放弃。也一直给她写信,有时候,涂宝琨和队友出早操,在外面跑步,突然一辆吉普车停在面前,司机战士跳下来,敬个礼后,送上一封领导的情书。

  这事传到体工队,肯定被拿出来当反面典型说事,可能方震也费了不少口舌,据说方震当时因为丁国钰老叫女排选手出去跳舞很有意见,说影响了女排的正常训练,但志愿军体工队在开城就归丁国钰管,方队长也没脾气。

  球照打,舞照跳,情书照写。后来不管女排在哪训练表演,参谋都有办法把情书送上。这种事,对于当时年仅十七八岁的女孩,是无法抵抗的。

  涂玉琨是川东万州旁云阳县人,在万州协同教会中学毕业后回老家,正好遇到万州解放,当时姐姐要嫁人,家里有现成的裁缝,她就让人做了一身黑色短装,回到万州投军了,和贺蔚媊一个路子,先去文工团,后打排球,不过看得出,文工团的生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记。那天在她家里找老照片,说到毛主席接见汪家钰照片,她说自己也和很多领袖拍过照,但都找不到了,不过她最想找的是一张在文工团演话剧的剧照,她女扮男装演曹禺《雷雨》中的周萍。

  “我最喜欢的影片是《英雄儿女》,每次看到王芳,我都想到自己当年那短暂的文工团生活,我在行军中为战士们唱歌,数来宝。”涂宝琨当年应该是很活跃的,直至现在,她都会唱《王大妈要和平》、《一个世界两重天》等抗美援朝歌曲。

  她也承认,看到王芳的英勇表现,她也想到当年。“其实最危险的还在后方去前线的那片结合部,我们要坐车闯过去,白天不能过,美军飞机太厉害,只能晚上走,但晚上美国人扔照明弹,照得人心惶惶的,但我们又不能表现出来。”

  她和那位谈判团参谋的爱情也成了正果,1955年志愿军体工队解散,大多数女排选手去了天津,涂宝琨、龚翠芳、魏红军考上了北京外语学院,在大学一年级,她和参谋结婚,二年级时就做了妈妈。

  后来,涂宝琨和丈夫一起在香港,在日本生活过,但不幸的是,丈夫后来在日本猝死,到现在,涂宝琨依然难以放下。我后来有点明白,她之所以不愿让我完全说出她和老伴的故事,可能也是因为她对那一份感情的坚守和眷念。

  “如果我们考不上外语学院的话,也会和战友们一起去天津,当时天津政府对女排选手照单全收,我叫上海亲戚寄来复习资料,我们在唐山一起学得很苦。”这是来自上海的龚翠芳,在唐山是因为当年志愿军退下来,有几个转建大队,在唐山有一个,在东北海城也有一个,大部分女排姑娘在唐山,汤黎和汪家钰在海城。

  在志愿军女排中还有一个上海人,这倒是我没想到的。虽然这六十多年她一直生活在北方,但她的表达方式还是江南女人式的,很委婉很细节,有时候又过于周到。譬如聊着聊着,发现说到战友的故事了,就马上问我们,战友自己有没有说这故事。有个细节最有意思,她为我们找到了汪家钰和毛主席握手的照片,但正好涂宝琨打电话来说也找到了这张照片,她就关照我们,一定要去拍涂宝琨找出的照片。

  她和涂宝琨、魏红军报的都是英文专业,但当时形势需要,学校一刀切把她们都划到俄文专业去了,这也改变了她们的人生道路。

  龚翠芳在那些女排老人中算是最年轻的,1934年出生,父亲是泰古轮船公司的职员,也算个殷实人家,一共有兄弟姐妹七人,她读的中学也是上海滩挺有名的务本女中。中学毕业后,她上了补习班,准备学会计,这时候,革命烽火燃到了她的书桌前。64军来上海征兵了。她和姐姐龚翠娥一起当了兵。

  “我和姐姐是1950年7月5日离开上海去宝鸡的。”龚翠芳记性真好。宝鸡是64军的驻地,她倒是和方震一个军的,不过一开始龚家姐妹并不认识方震,她们都是文艺兵,同样因为志愿军运动会,她想着可以有机会晋京去见毛主席,就成了女排选手。

  姐姐后来改名龚敏,一直在志愿军文工团,后来又去了总政歌舞团,还去苏联访问,和苏联红旗歌舞团合演,让龚翠芳一直挺羡慕的,其实她后来挺想回64军,有一次女排回64军表演,她还想留在那不走,但当时志愿军体工队是一个政治任务,女排对龚翠芳的召唤也是无法拒绝的。一旦上前线为战士表演,龚翠芳还是尽心尽力的。

  “很多时候,我们和男篮或男排组成小分队,我经常是和谈非平一组,下前线去教战士们如何锻炼身体、做操。”在前线修出来的排球场平地上有很多碎石,一个滚翻过去,背部会受伤。龚翠芳是托球手,滚翻是家常便饭,所以背部受伤也是经常的事,“到了开城的人参场或者沈阳的运动场,我们才知道一个好的场地多难能可贵,”龚翠芳继续回忆,“那种训练条件下,我们的水平也不会太高,我们回国和省队打比赛,基本都是输的,但是我们和其他女排的使命是不一样的。”

  不过命运还是赐予龚翠芳、涂宝琨和魏红军一个冠军奖杯。当她们在北外上学时,北京队临时组建女排参加1956年全国锦标赛,结果这3位俄语系专业一年级生被选进,并且成为主力,最后还真的赢了冠军。

  那时候,龚翠芳长得胖胖的,很喜庆。也就是在大学期间,她被当年的志愿军男排队长刘维勤娶回家。

  “刘维勤是山东济南人,当年是铁道兵的宣传干事,后来在志愿军加入了男排。”龚翠芳和刘维勤的缘分也从那开始。刘维勤在志愿军体工队也是个名人,因为在1952年全军运动会后,《解放军画报》登了一篇封面报道,封面就是女排的贺蔚媊和男排的刘维勤,一个是女排5号,一个是男排5号。

  刘维勤后来到了八一男队任主力,之后一直担任教练,曾经担任中国女排主教练助理,后来长期担任八一女排的教练,中国女排第一批为国争光的曹慧英、陈招娣、沈散英及后来的杨锡兰都是刘维勤的高足。

  结婚后,龚翠芳夫妇在一起欢聚的日子也不多。大学毕业后,龚翠芳被分到海军系统当翻译,一开始还有用武之地,但很快中苏交恶,她那俄文也就用得少了,就到海军装备部工作,又去过大连的海军工程大学,青岛潜艇学校任教,刘维勤也经常带队比赛训练,直至1985年,她退休,才在北京安定下来。

  “当年我才51岁,当时闲在家里也闷,涂宝琨还替我介绍到秀水街商场当翻译,我去了几次,由于住得太远,早上5点多就出门,实在太吃力,就不去了。”没想到,我们的志愿军老人还有这种插曲。

  插曲稍纵即逝,但龚翠芳心里有一种哀曲始终挥之不去,她在六里桥附近的家中有一台钢琴,钢琴套尘封已久,上面放有刘维勤的军人照片。刘维勤五年前去世了,“那以后我再也不弹钢琴了,”龚翠芳很伤痛地说,“十年前,老刘脑溢血,在诊治过程中耽搁了一下,否则他不会走得这么早。”

  采访这些老人,其实最伤情的还是听她们提及已远去的老伴,涂宝琨如此,龚翠芳也是如此。涂宝琨、龚翠芳可能不知道,在思念老伴的情感上,她们眼中严肃的方队长也同样一往情深。

  方震是1926年出生的,是如今志愿军体工队老人中算老大哥。

  那天在方震家里采访,由于摄影师宋勇杰要赶着下一个任务,所以我们先给老人拍照,方震把我们带到他卧室,把他妻子黎然的遗照放在背景上。神态很悲伤地说了一句,“她是我的青梅竹马。”

  摄影师走后,我问他青梅竹马之事,方震看着我问了一句:“你有多少时间?”

  我顿时想到电影《西雅图不眠夜》中的一幕,当时一个谈话节目主持人问汤姆•汉克斯亡妻的事情,汤姆•汉克斯也问过“你节目有多少时间?”

  方队长的爱情故事比汤姆•汉克斯的更有中国特色,也更能打动中国人的心弦。他去拿了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记载了八十载和黎然的战火中的青梅竹马,看得我无言。

  那本相册上第一张就是黎然4岁时,与方震和方震哥哥的合照,看上去年代相当久远。他们是邻居,从小在北京长大。上中学时,方震上的是著名的四中,1946年,他们俩一起投奔河北华北联大,再一起到名师64军,到了宝鸡。

  “1949年,64军的作战任务已经完成,我们就地开始搞建设,造铁路。我也和黎然结婚了。”方队长和黎然被战友们视为当然的一对,结婚也是首长特批的,1950年64军奉命入朝时,黎然已有五六个月的身孕,坚决要入朝,人都到了沈阳,在方震力劝之下,黎然才肯留在国内生下孩子,然后又很快到前线了。他们的儿子方抗美后来成了国内著名的检察官。

  “我们是生死相伴,世世夫妻。”记得方震这么深情地说过。看着黎然的照片,她的下巴很宽很坚实,给人一种战争年代才有的那种刚毅之感 。2008年,黎然去世。方震写下了长长的挽诗,诉说这段青梅竹马的战斗情谊。而志愿军那段日子,无疑是他们最值得回忆的。

  方震1954年离开志愿军体工队,回到志愿军政治部,之后他一直在总政系统工作。现在,他住在总政老干部宿舍楼,他说部队想得挺周到,就算是三楼,也配了电梯,他可以常常下来走走,他还说,每天能快走三千米。

  志愿军体工队最早应该是从1954年开始从女排这里散的,孙兰和何群去人大上学,何群和涂宝琨一样是云阳人,这些年志愿军战友们一直想联系何群,但始终找不到她。

  1955年初有个集训,集训后,八一队选拔了志愿军几员大将,男排队长刘维勤,男篮马清盛,还有女排的刘冲阳。

  说到刘冲阳,原来是志愿军的电话员,后来也加入女排阵营,到后来更成为中国老女排的一位主攻手,是中国第一位采用上手发球的女选手,当年日本“魔鬼教练”大松博文来华执教,刘冲阳接受过他的教导。

  1955年夏天志愿军体工队正式解散,转建后汪家钰到了北京大兴团委工作,而汤黎回北京参加了1956年的工人运动会,之后全总工会成立体育部,汤黎就留下了,后来她又到了《体育报》。所有女排选手中,只有一个人后来还回过朝鲜一次,她就是汤黎。

  她回朝鲜结婚。

  老人们各有可爱之处,最有时代烙印的还是汤黎,在采访时,她会说,“我说一个思想”,“我汇报个材料”。弄得我挺不好意思。

  汤黎的“材料”是这样的:1930年出生在都江堰,在成都女中毕业后本来可以在当地做老师,但她选择了一条革命的路,到重庆北碚投奔12军的卫校,后来,12军北上,她去沈阳参加了志愿军运动会女排比赛,之后发生的都是我们已经熟悉的历史了。

  至于她丈夫沈瑞明的“材料”就更经典,湖北随州人,抗战时,和弟弟沈瑞清一起跟着战时保育院到大后方重庆,“我撤退时,还在湖北老虎口见到过当时第五战区司令李宗仁。”

  沈瑞明上了重庆大学体育系,1949年投奔12军,在军部担任文化教员,组织比赛,1951年12军入朝,接着就是志愿军运动会,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了篮球队长。在12军时他和汤黎还不认识,在志愿军体工队这个大家庭,他和汤黎走到了一起。

  停战后,沈瑞明留在朝鲜桧仓的志愿军司令部政治部,方震也在那里。汤黎已经回国在全国总工会体育部上班,决定请一个月假,到朝鲜和沈瑞明结婚,正好方震有一次回国,就把汤黎带去了。

  “当时我在国内的百货大楼里买了十几斤糖和花生,在志愿军司令部和战友们聚了聚,食堂多炒了两个菜,就算婚礼了。而洞房的床也简单,在原来的单人床旁加了几个罐头箱子。”汤黎到现在还记得六十年前战时的浪漫。

  汤黎还开过一个玩笑。当年开城谈判团跳舞,当时有波兰人、中国人、朝鲜的军官,“我们最不愿和朝鲜人跳,因为他们跳得死板,硬桥硬马的很难受。”汤黎和沈瑞明后来一直在体育界工作,沈瑞明先在总政体育部,后来到国家体委,当体委副主任李达的秘书。

  可能是老报人的缘故,汤黎再三对我说一个“思想”:“王同志,主要还是谈这个集体,少谈个人的事。”

  只是她们的故事太让人着迷,我欲罢不能。我还记得摄影师宋勇杰的一句感叹,那天我们完成采访后,八零后的他说: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我们的女排后来那么强大,因为背后有这么强大的传奇。

  六十年前,他们是最可爱的人,今天,他们是最可爱的老人!□

(责任编辑:王燕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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