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票缩水软件老板含冤四年 提出4000万国家赔偿

　　北京一家彩票(微博)缩水公司老板刘华(化名)，被湖南望城警方以涉嫌非法经营为由从北京抓走。经过4年多的刑事诉讼程序，当地检察院宣布刘华无罪，作出不起诉决定。但多年的“折腾”，不仅导致这家原本筹划上市的公司解体，还让刘华债务缠身被迫卖房。日前，刘华向望城县公安局、检察院提出国家赔偿，索赔4000余万元。

　　彩票疑案·案发：研发彩票缩水软件 筹划上市

　　刘华是北京大学的高材生，经济学硕士毕业后自己开公司创业。刘华的公司最初以研发、销售荐股软件为主营业务。后来看到中国彩票事业风生水起，他将企业转型，专攻彩票缩水软件的研发及销售。

　　刘华告诉记者，公司经过多年发展，到被望城县公安局查封前，已经拥有百余名员工。案发前3个月，销售额达2000多万元。刘华公司的经销商有1000多家，遍布除西藏外的国内全部省市自治区，用户达到几百万。刘华说，当时有好几家风险投资公司主动上门来谈融资上市的业务。

　　他对自己很有信心，相信以他多年的市场经验以及对彩票、网络市场的熟知程度，公司在未来一年里肯定能取得更大发展，到2008年下半年，上市计划应该能取得实质性进展。

　　涉嫌彩票犯罪 被湖南警方抓走

　　2007年5月30日，几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彻底打碎了刘华的事业梦想。

　　那天下午，正在外面洽谈业务的刘华接到公司前台电话，催他回公司，说有几位远方的朋友着急见他。刘华刚走进公司大门，就被几个陌生人拦住，来人同时亮明身份。原来，这些“朋友”是湖南省望城县公安局的警察。一名警察向刘华宣布，他的公司涉嫌与彩票有关的犯罪。刘华蒙了，无论他怎样解释，对方根本不听，当场给他戴上手铐，次日押往湖南。

　　彩票疑案·沉冤：刑事拘留被羁押 流泪咬牙坚持

　　2007年6月1日，望城县公安局将刘华刑事拘留并羁押在望城县看守所。但之后的审讯及调查，警方一直不能拿到刘华有罪的口供和其他证据。刘华说，看守所里的生活让他难以忍受。监室面积大约20多平方米，关押着20多人。住的是通铺，因为人多，根本躺不平，只能侧身睡。监室里外一样闷热，晚上蚊子咬得人睡不着。

　　他还告诉记者，因为有心脏病，他以前做过心脏支架手术。因为看守所里条件太差，他多次心脏病发作晕倒，险些丢掉性命。被羁押期间，刘华多次闪现出自杀念头。但想到父母妻女和公司的100多名员工，他只好流泪咬牙坚持。

　　服务器被抄 业务停滞违约不断

　　2007年7月6日，望城县检察院认为案件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作出不批准逮捕决定。第二天，刘华被取保候审。刘华被抓后，公司陷入一片混乱，处于停业状态。警方将服务器查抄带回湖南，意味着公司失去了进行软件研发的所有核心内容。因为刘华的公司还提供网上代销彩票业务，彩民个人信息及其所选号码都在服务器里。失去服务器，公司无法继续开展业务并为客户提供后继服务，引发大量投诉。

　　同时，各地经销商要求退款不断。一些和其他公司合作的软件开发项目也无法进行只好终止，造成巨额的违约款损失。100多名员工也近两个月没发工资了。回到北京，刘华东拼西凑借了近百万元，赶紧给员工发了工资。

　　公司无法年检 被吊销营业执照

　　2008年4月25日，时隔被抓近1年后，望城县公安局传唤刘华。刘华刚一到就被望城县检察院以涉嫌非法经营罪批准逮捕，并由公安局立即执行。突如其来的打击，导致刘华突发心脏病休克，住院抢救脱离生命危险后，公安局于2008年4月30日再次对刘华取保候审，之后向望城县检察院移送审查起诉。

　　半年后，刘华公司的营业执照被海淀工商部门吊销——由于财务部电脑被扣，公司无法向工商局提供财务报表，无法进行年检。公司要解散了，为了补发员工工资，支付客户退款等，刘华借了高利贷。之后为了还债，他无奈卖掉房子，但也只是还清了一部分钱。

　　技术人员流失：老板伤心不想再干

　　刘华告诉记者，自己出事以后，公司就名存实亡了。营业执照被吊销后，公司宣告解散，手下的100多名员工各奔东西。在彩票缩水的研发领域，刘华的公司在技术上一直处于领先地位，人才流失后变成“公共资源”。刘华说，目前国内其他同类公司的技术水平已经赶了上来，其中一些公司重用的恰恰是刘华的老员工。“我不想再注册新的公司，没那个精力了。我也不想再干这行了。”刘华伤心地说。

　　彩票疑案·质疑：福彩中心文件疑是抓人依据

　　刘华告诉记者，他被逮捕后，望城县检察院检察官告诉他，批准逮捕他的决定是请示上级检察院后作出的。记者上午就此致电望城县检察院检察长胡飞虎，他听说记者采访，挂断了电话。之前，湖南省福利彩票发行中心发布过两份相关文件。记者看到了这两份2007年向湖南省内各市、州福利彩票发行中心发布的通知——《关于严禁投注站使用缩水软件向彩民提供有偿服务的通知》和《关于进一步加强福彩投注站管理的通知》。

　　前者的内容为：“……有福利彩票投注站与某外地公司合作利用所谓的缩水软件，向缴纳了服务费的彩民提供有偿服务……严重扰乱了我省福利彩票的市场秩序，影响了福利彩票的形象和声誉……”后者的内容为：“各地福彩机构要充分认识到投注站利用缩水软件进行有偿服务的危害性……违者一经发现，立即予以停机并取消该投注站销售资格，情节严重者可报当地公安机关处理。”后一通知还强调，“要通过当地媒体和销售网点广泛向社会、向彩民宣传告知：……所谓的缩水软件没有任何科学依据……”

　　律师：通知不属法律

　　对于湖南省福彩中心所发通知的法律效力，刘华的律师刘东东表示强烈质疑。刘东东说，省级福利彩票发行中心不过是各省民政局的下属事业单位，发布通知不属于法律范畴。“政法机关依据它来办案非常荒唐！”他说。

　　行政法专家：省福彩中心没有立法权

　　著名行政法学家、多部行政法规的起草者、北京大学宪法与行政法研究中心主任姜明安也对刘华表示“声援”。姜明安说，省级福彩中心没有立法权，它发布的通知只能算是内部规章制度。它只对内有效，不具有对外的效力，更不能当做公安机关认定犯罪行为的依据。姜明安表示，某种行为是否属于犯罪，必须根据“法律”来确定。这里所说的“法律”是狭义的，其制定的主体必须是全国人大或全国人大常委会。

　　北京与湖南望城县，相隔1500公里。一个案发前从没去过望城的北京老板，为何会遭望城警方千里缉拿？记者调查发现，彩票缩水有数学依据，但缩水会影响到彩票销售额。 作为“认定犯罪依据”的福彩中心通知中提到，应加强对彩民的宣传，希望彩民以“奉献爱心”的心态看待购彩。通知发布后，湖南省福利彩票的销售上了新台阶，全年销售额同比上一年增长29%。

　　数学分析：运用“区间概率分析” 彩票缩水有依据

　　这起案件的争议焦点，在于彩票缩水到底有没有科学依据。刘华告诉记者，自己公司的研发工程师多数来自清华大学软件学院，精通数学。彩票缩水技术运用的包括区间分析等数学原理，早已被外国数学家证实。 福彩中心发行的彩票，均为竞猜数字型，包括双色球、36选7等。刘华以双色球为例，向记者揭开了彩票缩水原理的“数学奥秘”。刘华表示，彩票缩水技术起源于足彩(微博)时代。因对部分场次比赛结果的不确定，复式投注成了主流。最原始的复式投注就是将所有结果排列组合后都投注一遍，但缺点是需要大量资金，于是缩水技术应时而生。

　　缩水的基本数学思想就是排除小概率事件，将复式组合中的小概率中奖组合排除，彩票缩水理论依据包括区间分析等多种。缩水软件还可以帮助彩民在自行设定选择条件的前提下，更快地选出想要的号码，并确保不出现人工选择时容易出现的重复投注现象。

　　刘华强调，彩票缩水只是一种筛选方式，而不是预测中奖号码，因此不意味着缩水就一定能中奖。他告诉记者，其实如果彩民数学水平高，也可以自行“缩水”，使用缩水软件无非是节约时间，效率更高。

　　彩票缩水的数学原理分析

　　“双色球”彩票投注区分为红球区和蓝球区，每注投注号码由6个红球号码和1个蓝球号码组成。红球号码从1—33中选择，蓝球号码从1—16中选择。猜中若干个球，就能获得相应奖项。 由于蓝球区域相当于16选1难度较小，且选对全部6个红球就已经是二等奖，大约能拿到几十万元的奖金，以下仅就红球进行缩水原理解析。

　　从33个自然数中任选6个自然数的组合数为 C(6，33)，即1107568。也就是说，猜对全部红球号码的概率为1/17721088。现将自然数1—33平均划分为三个区间。1—11为第一区间；12—22 为第二区间；23—33 为第三区间。对红球区域33选6的1107568种组合的每种组合中的6个号码在上述 “ 三区间 ”的分布情况进行统计研究。 6+0+0 、 0+6+0 、 0+0+6 类型组合数为 C(6，11)3＝1386 ，出现概率为 1386/1107568=0.125 %

　　a 5+0+1 、 5+1+0 、 1+0+5 、 1+5+0 、 0+1+5 、 0+5+1 类型

　　组合数为 C(5，11)·C(1，11)＝5082×3= 30492 ，出现概率为30492/1107568= 2.753%

　　4+0+2 、 4+2+0 、 2+0+4 、 2+4+0 、 0+2+4 、 0+4+2 类型

　　组合数为 C(4，11)·C(2，11)×3＝108900 ，出现概率为 108900 /1107568= 9.832%

　　c

　　4+1+1 、 1+4+1 、 1+1+4 类型

　　组合数为 C(4，11)·C(1，11)·C(1，11) ×3＝119790 ，出现概率为119790/ 1107568=10.816%

　　d

　　0+3+3 、 3+0+3 、 3+3+0 类型

　　组合数为 C(3，11)·C(3，11) ×3＝81675 ，出现概率为81675/ 1107568=7.374%

　　e

　　3+2+1 、 3+1+2 、 2+1+3 、 2+3+1 、 1+2+3 、 1+3+2 类型

　　组合数为 C(3，11)·C(2，11)·C(1，11) ×3＝ 598950 ，出现概率为598950/ 1107568= 54.078%

　　f

　　2+2+2 类型

　　组合数为 C(2，11)·C(2，11)·C(2，11)＝166375 ，出现概率为 166375/ 1107568= 15.022%

　　g

　　从以上统计可以看出，“ d、f、g”的分布理论上出现的概率总和为79.916%。(与实际情况对比)由此可见，“ a、b、c、e” 的分布情况出现的概率很小，可以被“缩掉”。

　　数学专家说法：“缩水是有数学依据的”

　　东南大学数学系副教授王峰表示，上述缩水过程采用了区间分析方法。它是通过将数据分区间计算概率，然后根据概率大小对区间进行取舍，以此提高成功几率。利用这种方法购买彩票，可以通过忽略小概率组别，选取几率大的组或组合，提高彩票中奖几率。通过上述方式给彩票号码缩水，是有数学依据的。

　　福彩说法：缩水软件研发目的不纯 本身不科学

　　但湖南福彩中心的说法却大相径庭。该中心宣传策划部的龚部长表示，福彩中心从不允许使用彩票缩水软件来购买彩票，因为“使用缩水软件违规”。 在他看来，“彩票的中奖号码都是随机产生的，缩水软件没有科学依据”。因此，那些编制缩水软件进行销售的公司，目的就是骗彩民的钱。

　　龚部长说，用干预的方法提高彩票的中奖率，其研发目的不纯，本身不科学，福彩中心不提倡。记者就此问题采访了多个省市的福彩中心，说法与湖南福彩中心的说法基本一致。北京福彩中心的工作人员表示，没有缩水服务能提高中奖率。如果真有，研究它的人自己就买彩票去了。他还认为，所谓的彩票缩水软件都属于“彩票预测”，凡是“彩票预测”类的信息都是骗人的。

　　原因探析：打击缩水软件 因其致公益性资金流失？

　　为何福彩中心完全否认彩票缩水的科学性，并对其采取“镇压”态度？ 刘华告诉记者，使用缩水软件缩水的目的，是在复式投注前排除中奖概率极低的部分，因此使用了缩水软件后，彩民的投注数自然会下降。对于彩民来说，这可以节省买彩票的钱，是好事；但对于福彩中心来说，则意味着利润下降。

　　案发当年，正是刘华公司发展得最红火的一年，缩水软件用户达数百万，销售区域包括除西藏以外的全部省市自治区，湖南望城也在此列。记者注意到，在湖南省福利彩票发行中心发出的《关于进一步加强福彩投注站管理的通知》中，其要求下属发行中心加强对彩民的宣传，希望彩民以“奉献爱心”的心态看待购彩及中奖。

　　尽管采访过程中，湖南福彩中心宣传策划部的龚部长表示不存在使用缩水软件会使得彩票销量下降的问题，但记者调查发现，上述的两份打击彩票缩水的通知发布后，湖南省福利彩票的销售上了新台阶，全年销售额达18.98亿元，同比上一年增长29%。

　　2007年，是彩票缩水软件被打击的最严重的一年。根据统计，打击之后的2008年，全国彩票销量额达1060.13亿元，同比2007年增加43.40亿元，增长4.3%。记者查询以往的新闻时发现，某省警方破获的“福彩缩水第一案”，与刘华案有异曲同工之处。一家宣传属性很强的全国性媒体在报道此案时，竟然毫不遮掩地替福彩中心说出了“心里话”，公然写在报道里——彩民选择“缩水”服务，其购买彩票的数量必然大大下降，原来需要买100张彩票，接受“缩水”服务之后，有时只需购买1张彩票……“缩水”服务导致彩票行业收入减少，国家公益性资金大量流失。

　　专家说法：彩票市场发展受政府利益干扰

　　对于刘华因福彩中心两份通知被错捕一事，经济专家们都婉拒了采访。记者找到了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公共政策研究所撰写的一篇文章，内容耐人寻味： 彩票本质上是人们以极小的代价换取一个可能性很小的巨大回报的投机行为。人们购买彩票，为的是中奖的“意外惊喜”，因此彩票发行过程的公正性至关重要。

　　与迅速膨胀的中国彩票市场相比，彩票监管形同虚设。负责彩票业监管的是财政部，而负责组织福利彩票和体育彩票发行与销售的，是民政部、体育总局及其下属机构。财政部要发挥监管职能，而实际面临的是另外两个部级单位。在中国目前的行政管理体制和法制环境下，这种“行政部门监管行政部门”的效果非常有限。因此，与其说财政部在行使监管职能，不如说民政系统和体育总局系统在自我监管。

　　这使我国彩票市场的发展不断受到政府利益的干扰，地方彩票发行企业即使出现了违反彩票政策的行为，也很难得到及时有效的制止。

　　编辑快评

　　经济专家说的好：买彩票是投机行为，而不是“献爱心”。如果掏钱的目的就是捐款，那找你干吗呀，找希望工程岂不痛快。既然是投机，那彩民掏钱的目的就是挣钱。于是问题来了：销售、使用缩水软件何罪？彩票的发行方和购买方，是在对赌。打个比方，我和庄家打二人麻将，庄家总不能因为我看了本《麻将技巧》赢了他，就找警察把出书作者抓走吧？

　　如果真发生了这样的事，那等于暴露了一点：庄家设这个局，只许他赢。这种公然的蛮横，或许来自彩票行业的行政垄断性质。经济学家的论文发表于多年前，但今天刊出，依然看不出是旧闻——因为一切如故。

　　彩票疑案·昭雪：获无罪文书 提4000万国家赔偿

　　2010年12月3日，望城县检察院认为刘华经营公司的行为不构成犯罪，作出不起诉决定。

　　2011年9月20日，刘华向望城县检察院提出国家赔偿，要求赔偿包括员工工资等损失4000余万元。

　　2011年11月5日，望城县检察院作出赔偿决定书，仅支持赔偿侵犯人身自由权赔偿金6120元。检察院认为，财产扣押机关是望城县公安局，财产权损害赔偿部分不属于检察院受理范畴，建议刘华找望城县公安局索赔。

　　刘华不服复议至长沙市检察院。目前案件还在进一步审理中。

　　2011年12月1日，刘华向望城县公安局提出国家赔偿，申请已被公安局受理。

　　彩票疑案时间表

　　2007年7月6日，望城县检察院作出不批准逮捕决定。次日刘华被取保候审

　　2008年4月25日，望城县公安局传唤刘华。当时刘华以涉嫌非法经营罪被望城县检察院批准逮捕

　　2010年12月3日，望城县检察院作出不起诉决定

　　2007年5月30日，刘华在北京被抓，次日押往湖南

　　2007年6月1日，刘华被刑事拘留并羁押在望城县看守所

　　2008年4月30日，刘华再次取保候审

　　2011年9月20日，刘华向望城县检察院提出国家赔偿

　　2011年11月5日，望城县检察院作出赔偿决定书，支付侵犯人身自由权赔偿金6120元。刘华不服复议至长沙市检察院

　　2011年12月1日，刘华向望城县公安局提出国家赔偿

　　文/记者 付中 闫新红

　　实习生 毛占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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