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报记者 陈均
民主德国（前东德）体育与禁药有染并非秘密，那段灰色的历史也每每招人口舌，然而现在看来，当年总以“清白身”示人的联邦德国（前西德）也并不干净。日前德国联邦内政部公布的一份调查报告就显示，原联邦德国体育部门曾长期系统地暗中支持运动员有意识地服用各类违禁药物，目的旨在在竞技场上取得好成绩。
据悉，该报告长达800页，由柏林洪堡大学一个专项研究小组历经3年多时间调研完成，通过走访50多名当事人和证人后得出结论，按照他们的说法，禁药遍布当时联邦德国体坛的各个领域，甚至连光荣的联邦德国国家足球队以及足球皇帝贝肯鲍尔或许都未能幸免。
联邦德国政府一手导演？
此前，柏林洪堡大学这份名为《兴奋剂在德国：从1950年至今》的报告中的部分内容已经在《南德意志报》上曝光。
该报告显示原隶属联邦德国政府的体育科学院自1970年成立后，长期暗中资助多项兴奋剂的研发，并鼓励运动员服用包括合成代谢类固醇、红细胞生成素、雌激素、睾酮在内的多种违禁药物来提高运动成绩。一切迹象显示，在政府的左右下，上世纪70年代联邦德国的兴奋剂使用已经变得系统化、规模化，联邦德国政府希望以此达到与民主德国体育抗衡的目的。洪堡大学的历史学家指出，仅联邦体育科学院当年分配给弗莱堡、科隆和萨尔布吕肯运动医学中心的资金就高达1000万马克。
消息一经披露引来各方哗然，眼下德国社民党及自民党联邦议员已经要求联邦议院体育运动委员会召开会议对此事进行特别辩论和调查，以期为公众进一步澄清真相。而即将参加国际奥委会主席竞选的德国奥委会主席托马斯·巴赫则表示，这份报告的公布有助于德国体育正视过去，德国奥委会也欢迎对此事件进行全面公开的调查。值得一提的是，德国奥委会官员在接受电视台采访时也声称，当年虽然政府的确利用税收资助了多项研究，但“不能把此事同由政府下令使用兴奋剂的行为相提并论”。
看来在德国国内，这件事情也存在各方博弈。事实上，这份报告本有望在去年就公布于众，但因为隐私和法律等问题被拖延。德国内政部也是迫于外界压力，在《南德意志报》曝光事件后才公布了一些具体内容。
原联邦德国政府在此事中扮演怎样的角色？这恐怕是现在大家最为关心的问题。按照洪堡大学研究人员的调查，最初研究目的对外宣称是证明某种药物根本没有提高运动成绩的作用。但结果正好相反，合成的代谢类固醇和睾酮在被证明有效后，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应用，当时在联邦体育科学院的帮助下，弗莱堡大学和科隆体院甚至在兴奋剂研究方面构成了一个“轴心体系”。
按照德国内政部的说法，之所以推迟公告发布时间主要出于数据保护的考虑。此外，报告中涉及不少仍然在世的运动员、教练员和官员，因此洪堡大学的研究人员已经被要求修改报告，隐去了在世官员、教练和运动员的姓名。
目前，德国奥委会和联邦议院体育运动委员会已宣布将彻查此事，并承诺将还给公众一个“不被掩盖的真相”。而德国反对党的体育发言人则说，陆续透露出来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糟糕得多。反对党要求尽快披露整个真相。
靠禁药赢得两次世界杯？
已经曝光的内容显示联邦德国体育圈大面积服用兴奋剂，而联邦德国国家足球队更是其中的灰色旗帜。
据报告称，除1970年的那支联邦德国队外，1960年挺进欧冠决赛的法兰克福队和1974年由贝肯鲍尔领军的世界杯冠军队都涉嫌曾集体服用禁药。该报告还补充称，只有极少数联邦德国球员在当时拒绝注射违禁药物，这其中便包括1960年的法兰克福队长阿尔弗雷德·普法夫。
一切看上去都有理有据，要知道主导兴奋剂研究的联邦德国政府下属的体育科学院恰恰成立于1970年，也就是在这一年之后联邦德国的兴奋剂使用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而当年的那支国家队根本来不及享受到研究成果。当然，联邦德国的兴奋剂历史绝非从1970年才揭开篇章，早在上世纪50年代兴奋剂就已经在联邦德国体育圈大行其道，而德国政府一直没有给予遏制与打击，相反在1970年后开始通过一些政府行为将其系统化、量产化……在洪堡大学的报告中也提到，此前联邦德国国家队在绿茵场上的种种辉煌如今看来都伴随着难以启齿的故事。
1954年世界杯决赛，联邦德国队3比2战胜夺冠热门匈牙利，赢得二次世界大战后的首个世界杯冠军。当时的匈牙利队有普斯卡什坐镇，是当之无愧的足坛最强队，他们在小组赛中甚至8比3狂胜联邦德国，但两周之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两球落后的联邦德国队连扳3球捧起冠军。但据透露，决赛结束后，联邦德国队的更衣室里发现了不少空药瓶。瑞士方面在提取了一些空瓶后，将样本立即封存。当时的联邦德国队队医洛根表示，他只是给球员们注射维生素C来增强耐力。1956年后，德国联邦体育科学研究所研究员埃里克·埃格斯在对当时封存的空药瓶进行了精密的检测后，发现其中有甲基苯丙胺和苯丙胺成分，而这正是一种典型的中枢神经兴奋剂，其副作用是对肝部功能造成不利影响。果不其然，在随后的几十年中，先后有多名联邦德国球员患上黄疸性肝炎。这些细节让那支联邦德国队在此后很多年都伴随着怀疑，现在这份秘密报告的推出让人怀疑：“伯尔尼奇迹”并非绿茵场上的传奇，而是一出彻头彻尾的医学黑幕。
2004年，德国电视二台的历史学家圭多·克诺普策划了一部3集电视纪录片——名为《真实的历史》。在这部纪录片中，揭露了联邦德国队1954年首夺世界杯创造举世闻名的足坛伯尔尼奇迹的一些黑幕。当时联邦德国队主帅赫尔贝尔格的助手辛格，就公开披露说联邦德国球员集体服用并注射兴奋剂，靠着兴奋剂以及裁判的帮忙最终击败强大的匈牙利队夺冠。此外，在德国前国门舒马赫的那本震惊足坛的《开场哨》中，不但披露了联邦德国队在1986年世界杯前后召妓丑闻，也揭露了队内服用禁药增强体能的内幕。
此外，因为兴奋剂被怀疑的还有1966年的那支联邦德国队，当时他们在决赛中因为门线悬案惜败给东道主英格兰。早在2011年，《太阳报》援引《明镜周刊》的报道表示，柏林洪堡大学的历史学家斯皮茨近日发现了一份1966年11月29日由当时国际足联医疗委员会主席安德耶维奇写给联邦德国运动联合会主席丹兹的一份信件，信中内容说道麻黄碱有可能是含在感冒药中被误服的，但它确实是属于违禁药物。当时英国媒体之所以如此积极，原因在于一旦证明联邦德国球员与兴奋剂有染，那么英格兰的冠军将毫无争议。
连赛马也吃兴奋剂？
联邦德国的兴奋剂问题不仅大量存在于足球圈，直到现在整个德国体育还时常爆出兴奋剂丑闻。
1987年，联邦德国“七项全能”顶尖选手比尔吉特·德拉塞尔因器官衰竭在年仅26岁时就突然去世，随后的尸检发现，德拉塞尔的体内摄入了超过100种各类药物，而官方却将其归为“因未知原因而死亡”，这或许是当时联邦德国要求运动员猖狂服药的最鲜活写照。
进入新世纪以后，德国也没少和兴奋剂扯上关系。2000年悉尼奥运会时，德国摔跤选手雷波尔德就因服用兴奋剂，被剥夺了金牌。2004年雅典奥运会，德国一名马术选手在奔赴雅典前，参加了一场在意大利举行的比赛，其赛马被查出服用了兴奋剂，被取消了参加奥运会的资格。但是，这一丑闻并未阻止德国马术队的“冒险旅程”。在雅典奥运会上，德国的两匹赛马又被查出服用兴奋剂，德国队获得的团体障碍赛、个人三日赛和团体三日赛的3块金牌都被剥夺。2012年，德国国家反兴奋剂中心发现，有包括5枚冬奥会速度滑冰金牌得主克劳迪娅·佩希施泰因、前奥运会800米冠军尼尔斯·舒曼、德国自行车新星马塞尔·基特尔在内的28名知名运动员涉嫌服用违禁药品，其中一些运动员甚至尚未成年。
此外，还有一个有趣的例子值得玩味。2007年在拜仁对阵皇马的欧冠联赛1/8决赛第二回合比赛之后，当时拜仁队长卡恩和卢西奥被欧足联官员抽中做兴奋剂抽查，结果卡恩为此与欧足联官员大吵大闹，甚至把盛放尿液的瓶子砸向对方，最终不得不接受被欧足联停赛一场的处罚。其中也不难看出，德国球员对于兴奋剂检查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
兴奋剂书籍在德公开叫卖
2001年，德国国家反兴奋剂中心成立；2007年，德国政府认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的反对兴奋剂公约，成为全球第18个批准国；同年，德国奥委会通过决议，将对反兴奋剂机构的资金支持增加一倍……看上去，过去几年，德国都在为反兴奋剂不遗余力，但是正如眼下这份报告显示的那样，兴奋剂从未远离德国，在某些层面反而愈演愈烈。
按照德国媒体透露，兴奋剂的使用在德国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在2004年，一本名为《合成代谢类固醇黑皮书》的册子公然出现在德国市场上，在兴奋剂使用者和反兴奋剂机构中引起不小轰动。它基本上是一本兴奋剂使用者的参考书，共计销售出6万册。到了2011年，最新版的《黑皮书》厚达1057页，配有彩色照片，详细地描述了哪一种药物能够达到最好的效果，以及如何智斗检查人员，当然还有到哪里购买这些药物。该书的作者名叫D.Sinner(罪人)，显然是一个假名。对于作者的真实身份存在大量的猜测，但该书的另一作者保罗·R本身却是IP（国际制药）公司的合伙人，这个公司在2011年被德国警方突袭，事实证明，就是一家常年向世界各地的运动员提供最新的兴奋剂的公司，顾客中包括许多世界知名的顶级运动员，公司总部位于德国黑塞州的人口仅仅1100人的小村庄。
根据警方透露，药品全部在印度的廉价实验室内生产、包装，然后空运到丹麦和英国等欧洲国家。在IP总部，警方发现这里的仓库堆满了棕色的大纸箱，还有黄色和白色的垃圾袋，里面装满了药片、胶囊和玻璃瓶，纸箱上印刷着令人疑惑的产品名，比如“终极强力药品”、“25222号特殊产品”等等，事实上这些都是违禁药品。调查人员认为，这些药品主要在法兰克福的快餐店、酒店和互联网销售。买家来自德国、欧洲其他国家，以及美国。公司经营的药品种类繁多，从廉价的每瓶2.75欧元的合成代谢类固醇康力龙，到每毫升售价950欧元的高端兴奋剂，应有尽有。这是一个暴利的行业，利润率高达400%，相比之下，合法药物的利润率很少超过80%。
高额利润促使这些制药商铤而走险，不过根本在于违禁药品存在自己的广阔市场，在欧洲尤其在德国销量惊人，甚至于在明知违法的情况下，依然有很多运动员竞相服用违禁药品。职业运动员希望依靠药物赢得胜利，为自己带来金钱与荣耀，但我们无法回避的一个现实是：自从1950年以来，德国对于兴奋剂的宽容乃至纵容态度是使得今日德国体坛依然与兴奋剂无法剥离的诱因之一。可以预见，这种“习惯”短时间或许无法改变，而已经下决心彻查的德国政府现在也许要为曾经的过错埋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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