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将军”接受本报记者专访
■ 本报记者 施绍宗
12月15日,中国围棋协会的换届会议在北京国际会议中心结束,会后本报记者专访了继续当选中国围棋协会副主席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林建超少将。
林建超将军集军人、哲人、棋人于一身,酷爱围棋并有深刻见解,是本报记者见过的对围棋文化真正能够“通而化之”的高人,其最令人赞叹和佩服的是在国家层面与战略视野下展开的围棋之道。
在围棋上,林建超首先是一个超级棋迷,他最为人熟知的故事是这样的:1979年边境自卫还击作战时,才20多岁的林建超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仍然下棋。当然,那是在战斗的间隙,官兵下棋,却没有棋具,他就找来一张军用地图,在背面用尺子打上纵横十九道作为棋盘,没有棋子,就从卫生所拣最大的药片——两瓶胃舒平,将其中一瓶用墨水染成黑色,用两个镊子夹着下棋,小心翼翼恐怕捏碎了。
中国要成为围棋中心大国
由于是军人出身,并官至总参办公厅主任,林建超将军视野中的围棋与军事成为一体,他是围棋文化研究中唯一一位将围棋上升到国家层面与战略视野进行深入探讨的研究者。林建超多次为国家围棋队作过演讲,其中《围棋与国家》和《围棋与战略》令人获益匪浅。去年在中国棋院为国家队棋手上的《围棋与战略》一课中,林将军结合围棋与军事旁征博引,纵横捭阖,讲得深刻而生动。
在这一堂课中,林将军将传统围棋战略理念内涵概括为十条:多算先胜、主导在我、以势压人、照应全局、攻守平衡、效率至上、抢占先机、弃保转换、以强击弱、出奇制胜。当今围棋战略理念则又表现为整体联动、精准搏杀、高效极限、实地取向等等,其对围棋历史与发展研究之深之到位,体现出战略家的视野。
林建超将军认为,围棋目前的形势非常好,这与中国的国力密切相关。正在蓬勃推进的中华民族的复兴,国家的日渐强盛,为围棋在中国的重新崛起和重回世界巅峰,营造了良好的环境条件和社会基础。如今我国在国际社会的影响力不断增强,在国际体系中的话语权不断增加。国内中产阶层物质生活充裕,有更多的精神和文化需求;而在大众层面,在广大城乡,由于经济和文化的发展,也广泛地播下了围棋的种子。
这也就是说,围棋发展的受众群体非常广阔。加上电视和网络、手机等新媒体的快速发展,为围棋的教育、普及和传播提供了全新的技术手段。我们应当高度珍惜前所未有的有利条件,让棋运伴国运齐飞,促进围棋在世界的推广普及,树立成为世界围棋中心性大国的战略目标。
所谓世界围棋的中心性大国,就是在竞技成绩、竞技人才、竞技规则、竞技基础,竞技文化等所有方面,都要逐步处于领先和主导的地位,就像美国一样。美国为什么就可以主导篮球?决定它的发展方向?没办法啊,它强大。
围棋的主导权以后要回到中国,日本搞的那个国际业余围棋联盟已成为过去,日本独大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到现在的中日韩三国轮值主席,到下一歩是主导权由中国掌控。中国刚轮值完,现在轮到日本人当国际围棋联盟的主席。以后日本人玩不了这个了,因为在竞技上日本根本起不了主导作用。
另外,由于经济不景气,原来由日本企业冠名赞助的比赛一个接一个停办了,现在连一个日本主办的世界大赛都没有,日本没有力量,因此没有资格了,最后它也没有这个兴趣了。
围棋推广必须改革现赛制
那么在以后围棋向世界的推广中,有何更好的具体方法?林建超表示,要更好地改善世界围棋比赛的赛制,扩大参赛面,并丰富参赛层次。比如说,乒乓球,很多国家都打不过中国队,真正能争取前三名资格的国家,不会超过10个,甚至更少,那么世界锦标赛就不举行了吗?分级就可以解决这一问题,围棋也可以采用这一方式,分不同的等级进行世界赛或国际赛,都可以拿冠军,只是不同级别的冠军罢了。将来的世界围棋大赛,不论是个人的还是团体的,首先应该分等级和分层次,这和世界的其他竞技运动是完全一致的。世界田径赛最后到决赛只有8个人。为什么这么少?因为之前已经被淘汰了。不够报名资格,就不能参加到决赛中来。要按竞技能力和水平来分,让大家都能参与。这就是比赛赛制设置问题,世界围棋联盟应该干这个事。
至于世界围棋规则的统一问题,林建超认为那是一个逐步的过程,将来还是要选择主导性,这是世界围棋发展方向的问题。
首先中国要成为世界围棋中心性大国,围棋4500年历史,中国主导4300年,日本作了阶段性贡献,领先200年,韩国也作了阶段性贡献,领先20年,现在历史又回到原来的轨道,中国成为主导。
“珠钢杯”新赛制是好尝试
5年前,也是在北京,本来约好的一个晚上的专访和手谈,却因林建超将军突然有紧急公务而被迫改期,这一次,在林建超将军的房间进行的专访,却因此多了一些新的话题。
首先谈到的是即将在广州举行的第一届“珠钢杯”世界围棋团体锦标赛,冠亚军决赛采用集体研究的赛制,林建超将军表示他知道这种创新的规则,他认为这是一种很好的尝试,是增加围棋竞技多样性和趣味性的一种很好的探讨。围棋作为一种个人的智力竞技,这是基本的形式,因为个人比赛会增加偶然性,增加个性和趣味性,这是好的。但个人也有局限性,容易因偶然性如个人的心态和情绪等等而使棋局出现低级错误,可以称为漏招,严重的可以称为昏招,从而降低了棋局的质量。但这本身恰恰就是智力竞技的魅力。林建超将军将作为嘉宾出席本届“珠钢杯”世界围棋团体锦标赛。
林将军认为,足球是圆的,围棋也是圆的,只要不违反规则,就是合理的,都有存在的价值。采用这种“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的比赛方式,是团体智慧的较量,而团体智慧的较量,既可以是个人智慧相加的较量,也可以是个人智慧融合的较量。
以前总说“争棋无名局”,在团体赛中采用“个人智慧融合的较量”这一方式,是否就一定可以做到“争棋有名局”呢?对此,林建超指出,这里面存在着一定的矛盾,主要是不同棋力、不同棋风、不同思路的棋手,在研究的时候会有影响,不容易形成主导性的棋,而真理又不一定掌握在多数人手里,所以就不一定是三个人会比一个人好,经常会出现集体研究的棋还不如一个棋手下得好的情况。也有集体研究更好的,也有不好的,很难一概而论,还是要看具体情况。三个人一定比一个人考虑得更全面,但由于对局中有时间限制,也有心态的问题,比如,这三人里谁起主导作用,就使得情况复杂了。
围棋不用担心一家独大
现在日本方面也表示担心,日本围棋再这样下去会形成恶性循环,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近几年特别是今年,中国围棋的竞技成绩非常好,圈内一些人甚至中国棋院的个别领导有点担心,一家独大会打击了其他国家的积极性,不利于向世界推广,如象棋就有这一问题。
对此,林建超直言不讳:这种说法是胡说八道。象棋没办法真正向世界推广,原因其实很简单,主要是因为有国际象棋,中国象棋和国际象棋究竟谁是本源,争论很大,我们认为就是中国的,印度则认为是他们的。但要把中国象棋推广到世界,由于有国际象棋,因此中国象棋要想在欧洲立足是根本没有可能的事。中国象棋就是要在东方文明和儒家文明盛行的这些地方来发展。各自发展,大家喜欢玩就行了,不必过于勉强。不要以为世界发展才有生命力,这是不对的,我们中国人喜欢,我们中国人玩就行了,至于能否在世界其他地方推广,这不是由你说了算的,这要由各国的文化根基和文化氛围决定。因此就这一点来说,不要勉强做那些做不到的事情。
但围棋的情况就完全不同,围棋是完全可以融入欧洲文明的智力竞技,因为西方人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接受的。美国人为什么研究围棋,因为他们认为这是中国人的思维特征,是中国战略决策方式的一种智慧来源和基础。奥巴马第一次来中国访问,送给胡主席的礼物就是一副围棋,这说明美国充分认识到围棋在中国文化以及战略智慧中的地位,人家才有这一举措。
林建超认为,棋类自身的魅力,永远高于我们杞人忧天的担心。现在中国围棋竞技成绩好,他建议继续发展,第一是不满足,继续努力;第二是不客气,能拿的冠军绝不放弃。凭什么要客气?过去我们乒乓球打得好的时候,人家说不陪你玩。事实证明那是胡说,现在人家不照样玩命跟你干吗?一不小心不照样输给人家?海外军团不照样赢你拿冠军?这就像乒乓球被逐出奥运会这种可能性,根本原因不是中国一家独大,而是在中国之外普及不够,因此,在赛制上进行改革,使各种世界性比赛更有利于向世界的推广普及才是正道,而不是故意让出金牌。
围棋体现国家软实力
林建超对记者表示,要深刻地认识到围棋虽然在自然形态上是一种智力游戏和智力博弈活动,但是它在国家民族精神生活中的地位和影响远远超出了这个范畴,应当从更高的层次、视野和境界,来看待围棋的内涵、价值和功能。围棋直接的功能,是使人们在高雅休闲的状态下,得到脑力计算能力、辩证思维能力、谋略运用能力和心理控制能力的锻炼,这是其他智力竞技运动难以达到的,是在信息时代使人类脑力更高、更快、更强的有效方式。
围棋是国家“软实力”的有机组成部分。围棋无论是作为一种智力竞技还是作为一种艺术技能,总体上是属于国家的文化范畴,而文化是构成国家“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美国学者约瑟夫·奈认为“软实力”是价值观念、生活方式、社会制度的吸引力和感召力,是建立在此基础上的同化力和规制力。“软实力”相对于“硬实力”而言,它比强制威胁的方式更文明更持久。推广围棋实际上是在扩大中华文明的传播与影响,把围棋的独特内涵转化为国家软实力。关键是要深刻揭示和深入宣传围棋作为最高层次的智力竞技运动对人类共同的好处。世界对围棋的认同程度越高,围棋作为国家软实力的作用就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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