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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云爱过的争议运动,商业狩猎在中国的隐蔽生意经

▲ 卢彬接待客人的地方,像是一个静态的动物世界

  一进卢彬的工作室,你一定会第一时间注意到客厅正面墙上挂着的庞然大物。那是一个大象的头。

  从落地窗投射进来的阳光撒在象鼻和它的左耳上,表皮的皱褶纹理清晰可见。

  另一面墙上和地上,陈列着羚羊、山羊、驯鹿、牛,也都只保留头部——和“假的”大象不同,它们都是真实的动物标本。还有一头完整的狼,站在仿制的岩石上,和在山里威风凛凛的样子一样。

  工作室的沙发上铺着黑白条纹的斑马皮,只要稍微凑近,你就可以看到针样细的、平整又服帖的毛。

  在20多只动物中间,坐在沙发上,卢彬熟练地泡上了一壶武夷岩茶。来中国12年,这位48岁的美国人已经非常习惯中国。

  讲求恬静淡雅的茶,和一个虽静止却切切实实的野外动物世界搭配,似乎有些违和。而这基本是卢彬的我爱狩猎俱乐部接待客人的日常。

  因为父亲的影响,卢彬很小就接触到狩猎。14岁那年,他在美国得到了狩猎证,并得到了一把复合弓——卢彬清楚地记得,那是他在钓鱼商店打工攒了好几个月,花了160块美元买到的。当时瘦弱的他在一星期的连续尝试后才能拉动重达50磅的这支弓。“后来,我叔叔送给了第一支来复枪,圣诞节爸爸给了我一支霰弹枪。”提起30年前得到的礼物,卢彬依然难以掩饰兴奋。21岁时,他用弓箭打到第一只鹿,对喜欢冷兵器狩猎的他来说,这意义重大。这只鹿被他带到中国,挂在餐厅上方。

  狩猎改变了卢彬的生活。他在美国多个州、全世界超过10个国家打过猎。虽然自2004年起在北京工作,但他每年都回美国,并且每次回去都要狩猎。

  卢彬在加州的家里有4个冰箱,放着他猎回的战利品。“我基本不用去外面买肉,并且吃不惯外面的肉。”他说。

  2007年,卢彬意识到中国狩猎市场的空白和机会,开始去高尔夫场这样当时国内高消费人群集中的地方做推广,但这批他眼中的潜在用户全部都在观望,甚至嗤之以鼻。

  一年后卢彬做了一个网站,但他的狩猎项目依然无人问津。不过,他相信自己有机会,因为中国“富人越来越多,他们喜欢玩新的项目。”

  经过了两年的等待,到2009年和2010年卢彬分别带了2个团前往南非,总计13个人,到了2012年快速增长到17个团50个人。在2009年到2016年的7年内,他总共带过110个团,约有300人次通过我爱狩猎俱乐部前往世界各地的猎场。

  市场规模的扩大,还体现在卢彬办公室的变化上。3年前,位于尚都SOHO的50平方米办公室已经无法满足他接待客户的需求,他在北京东五环外租下了一个3层的别墅,负一楼供4人的团队办公,3楼自住,另外两层300平米的面积用作客户接待、聚会的会所。

  现在,他一年只有3个月待在北京,“大部分时间都在世界各地带团,尤其是6到11月,很忙。”

▲ 卢彬在地球仪上点出他去过的猎场

  小众但可观的市场

  捕捉到中国富人这种新爱好的不只是卢彬。

  2016年,王巍的正安国际狩猎俱乐部(以下简称“正安俱乐部”)带了约25个团前往国外狩猎,总计约50人;2015年,他的客户达到了30人。“中国有钱人在增加,他们的消费会增加,他们会更愿意选择另一种休闲方式。”王巍说。

  同样在2016年,通过北京瑞亚寰宇商业有限公司旗下的WILDER出国体验狩猎项目的中国人有大约40人。按照WILDER创始人李喆的说法,多数用户是“具有高消费能力的成熟高收入人群”。

  值得一提的是,2016年4月28日,被称为“中国狩猎第一股”的湖北太子山狩猎文化股份有限公司正式申请新三板挂牌。这是一家以狩猎旅游服务为主营项目的公司,在湖北荆门拥有占地面积五千多亩的太子山狩猎文化主题乐园。2014年和2015年,该公司营业收入分别为463.33万元和1174.88万元,净利润分别为101.47万元和222.63万元。在狩猎股份官网上,最贵的10人狩猎套餐为11250元,最便宜的6人狩猎套餐为1800元。

  据微信公众号“读懂新三板”上的报道,中国从1985年开始前后建立了25家国际狩猎场。不过,狩猎依然是非常小众的项目,尤其是出国狩猎。

  在这个领域,据懒熊体育初步调查,目前中国市场上的成型的、有公司化运作的狩猎机构不超过5家,还没有一年达到100人次的商业狩猎机构出现。出国狩猎的“团”基本在1-3人之间,最多不会超过6个人,除了狩猎活动本身需要安静地移动,多人不好管理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项运动的门槛高。

  出国进行现代商业狩猎或者叫运动狩猎的费用根据猎物而定,范围在5-150万人民币不等。根据懒熊体育走访了解,目前最多用户选择的是10万左右的行程——这几个数字只包括狩猎费用,还未包括机票、住宿、签证等花费。南非、俄罗斯、美国、加拿大、蒙古是他们最常去的猎地。40-50岁是商业狩猎主流的用户,其中90%是男性。李喆预计,狩猎用户年收入多在200万元人民币以上,净资产在500万元以上。

  因为客观上存在经济上的高门槛,有人称狩猎为“富人的游戏”。在正安俱乐部的宣传资料上,对狩猎的描述是“贵族的终极运动”。

  虽然小众,各家的收入却很可观。我爱狩猎俱乐部在2012年的年收入达到了650万元人民币,2016年年收入已增长到1500万元左右,利润率大约在10%。WILDER预计2016年的收入是800万元,其中,2016年11月下旬WILDER和高端圈层平台耀莱尊荣会合作,带6位耀莱尊荣会会员前往南非10天的单笔订单就为其带来200万元进账。

  与我爱狩猎俱乐部一样,正安俱乐部和WILDER的办公室里都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动物标本,比如北极熊、羚羊、赤鹿、狼、野鸡等。对这些公司来说,带国人去国外狩猎是主营业务和主要收入来源,但来自动物标本的收入也不可忽视。我爱狩猎俱乐部三分之二的收入来自于狩猎行程,三分之一的收入来自标本。在WILDER,国际狩猎旅行和标本收藏占到总收入的80%。

  客人在国外合法狩猎后打到的猎物都可以制作成标本。而中国也很早就有了相应的管理条例。1981年中国正式加入《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公约),开展野生动物贸易的国际合作,遵守公约原则和规定。根据中国林业局和海关总署共同签署的《野生动植物进出口证书管理办法》,要求通过允许进出口证明书和物种证明来管理野生动植物的进出口,申请时需提交境外公约管理机构核发的允许出口证明材料,由中国国家濒管办核发进出口证明书后,这样的方式才是合法的。

  在卢彬的会所里,有的动物标本上就挂着一张还没被取下的巴掌大小的卡片,那是它们合法进口的一个凭证。卢彬告诉懒熊体育,从狩猎结束到标本运回国内,这个过程需要至少三个月。目前,除了客人自己的打猎所得,各公司也有与国外的标本公司合作,通过合法代理或购买,进行标本销售。

  正安、我爱狩猎俱乐部和WILDER旗下都有提供标本进口服务的信息咨询公司。曾有工作人员向懒熊体育展示一位客人发来的他和独角鲸牙的合照,照片中,一位40岁左右、略有些许富态的男士,手握超过2米的独角鲸牙,面露得意。这根独角鲸牙售价超过10万元人民币。

  猎杀一只6000美元岩羊的背后链条

  商业狩猎在中国并不是新鲜事。

  《中国新闻周刊》曾报道,1974年美籍华人刘国烈因为喜欢打猎,结识了很多国际狩猎场的管理层,1984年他来到中国,促成很多国际猎人到中国狩猎。在此后的近十年时间里,青海、甘肃、新疆、陕西分别开放了盘羊、水鹿、羚羊等野生动物的狩猎。

  1988年,在林业部工作的王巍就曾带一个7人的美国团队在国内狩猎,“改革开放以后,中国一些驻外领馆曾反映说,有老外想要打猎,问外交部国内能接吗?在当年,这算是外事活动。”随着猎权的开放,从1988年到2006年间,王巍总共接待过的外国猎手约150人次,他们基本是专程来中国打猎,每人在狩猎上的花费在1万到4万美元不等。

  从来自墨西哥的Guillermo RoelPaniagua于2005年撰写的《甘肃狩猎日记》中,也能了解到一些当年的细节。

  Guillermo和他的四个朋友分成两拨儿,通过“抽签”分配狩猎场,他们各自计划在藏原羚、盘羊、岩羊中猎取2-3种,陪同的两位导猎员中有一位是当地野生动物管理部主任。

  据国家林业局公布的数据,截至2005年底,中国共接待国际猎人1101人次,狩猎野生动物总数1347头(只),狩猎收入3639万美元。每只动物是谁打的都记录在案。根据新京报当时的报道,“来我国的狩猎人员,包括一般的狩猎爱好者,他们中有退休的职员,有高级官员,也有工程师,还有空军飞行员等。”

  2014年,综合性人物生活刊《名汇》杂志曾以报价5900美元(2006年以前数据)的青海都兰猎场的“品牌猎物”岩羊来举例,对国内猎物背后的资金配比做过整理:

  ?15% 也就是约 900 美元是交给国外代理机构的佣金;

  ?国内中介要扣除 15% 的佣金;

  ?向国家林业局以及向中国濒危动植物物种进出口管理办公室交纳的 6% 的资源保护管理费;

  ?余下的64%,也就是将近3800美元交由青海省林业厅再继续分成,原则是省里分得总收入的 40%,州为 4%,县为 56%。

  县里再将得到的大约2100美元资金分成:

  ?30%是野生动物保护管理资金;

  ?15%用于猎场设施更新;

  ?25%用于猎场基础设施建设;

  ?25% 用于支持地方建设;

  ?5% 用作员工奖金。

  新京报在2006年的报道也显示,以青海省都兰国际狩猎场为例,周边牧民每户增加年收入在2000-3000元人民币之间。据新华网报道,国家统计局青海调查总队抽样调查资料显示,2006年青海省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为2358.37元。

▲ WILDER官方网站页面

  同时,每一只(头)商业狩猎的猎物也都是货架上的商品,在全球市场上明码标价。

  根据《北京青年报》2006年的报道,在中国的商业猎场里,一头野牦牛大约值4万美元,一只盘羊的价格是1万美元,一只马鹿为6000美元,一条狼值200美元。

  王巍告诉懒熊体育,按照2016年世界猎场的价格,一头南非黑犀牛的价格为250万人民币——这可能是目前世界上商业狩猎的猎物最高价,买一头巴基斯坦山羊需要花费超过120万人民币。

  来自WILDER网站的数据显示,加拿大大角羊需要14万元人民币,新西兰的白尾鹿需要5万元人民币,赞比西的草原斑马价格是1万元人民币,鸵鸟是猎物中相对便宜的,为4000元人民币。

  目前并没有权威机构发布关于中国狩猎市场的统计数据。但根据中国林业网公布的《世界狩猎业管理漫谈》,2002年,美国有1400多万名18岁以上的公民参加了狩猎活动,狩猎产生的直接经济效益达到220亿美元,狩猎服务解决了70万人的就业问题,带动的消费达到650多亿美元。不过美国民众的狩猎热情有所下降,根据美国野生动植物保护组织Fish and Wildlife机构的数据,2011年只有1370万16岁以上的美国人参与了狩猎。

  争议与敏感伴随的三个阶段

  曾在卧龙熊猫保护区、林业部工作过的王巍,是国内狩猎行业的资深人士。他把中国商业狩猎的发展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上个世纪80年代到2006年,第二阶段是2006年到2015年,第三阶段是2015年至今。

  2006年之前,国内狩猎场是一种隐秘的存在,国家林业局会在每年底或者第二年初批准发放来年春秋两次国际狩猎的额度,这种审批并不公开。

  根据《名汇》杂志报道,“2004年《行政许可法》开始实施之后,以往一事一批的方式必须转变为公开、公正、公平的‘阳光审批’。考虑到很长时间以来猎物的价格都没有提高,林业局最终选择了一种能让收益最大化的方式——委托黑龙江一家拍卖公司。”

  这是中国第一次通过拍卖方式,计划发放289只(头)野生动物的狩猎额度。随之而来的是动物保护组织和社会各界的谴责和争议,“残忍”、“人类中心主义”等谴责和疑问出现。王巍还记得,“当时谁为狩猎说话,谁挨骂。”

  2006年8月10日,国家林业局就“拍卖狩猎权”召开紧急新闻发布会,宣布原定于本月13日举行的“2006年秋季国际狩猎野生动物额度”试点性拍卖活动将延后举行;“在充分听取各方意见之后,该活动将继续推行,以使狩猎权审批更加‘阳光’。”

  11年过去,那场被延后的猎权拍卖会再未进行。2006年也成为国内商业狩猎的转折点,国际猎人来华狩猎项目随着拍卖槌的悬而未敲而暂停。

  2002年从国企司级岗位辞职的王巍开始全身心投入到狩猎项目中,当时主要的工作就是接待国际的来华狩猎订单。2006年之后,王巍开始带国内的人去国外狩猎,2009年王巍彻底放弃了国际猎人入境业务,“政策导致的。”

  另一个转折点出现在2015年。“狩猎相关的公司增多,玩家增多,市场化行为开始增多。”王巍说。

  2015年8月,由合伙人共同出资800万,北京瑞亚寰宇商业有限公司正式成立,现在,其旗下的WILDER拥有狩猎全产业链产品,除了狩猎活动,还有在美国的猎装业务。2015年9月,狩猎之旅俱乐部也正式公司化运作。现在在微信公众号上有至少3个在国外的华人想做带中国人前往国外狩猎的生意。

  “30多年来,中国建立了越来越多的自然保护区,因为禁止在保护区内狩猎和采集,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传统发生冲突,传统的狩猎文化与生物多样性保护之间产生了巨大摩擦。”“读懂新三板”的前述文章也表示,“近些年来,封闭式狩猎场逐渐发展起来,降低了狩猎的难度,提高了狩猎的安全性,同时有效的缓解了偷猎行为的发生,成为一个独具特色的旅游项目。”

  但在狩猎市场发展的过程中,争议一直没有间断。

  2014年《星期日泰晤士报》披露,马云曾在2012年花费近50万港元,在苏格兰租了一座城堡,与11位朋友共同打猎兼度假。期间,他雇用了4架直升机,前往一系列打猎圣地,一周内猎取了17只雄鹿。

  这再次刺到了舆论的神经,最后马云出面回应,“学习通过打猎保护环境的知识”,“和大部分人一样,狩猎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非常残忍的事,觉得那是破坏自然保护的行为,并且不杀生的思想一直植根在我的脑海里……”

▲ 马云在2014年就狩猎争议给出的回复

  2016年2月24日,我爱狩猎俱乐部的官方微博发出的一条微博,其中有6张卢彬和他的客人们和趴在地上的北极熊、黑熊、棕熊、灰熊的合影,从引起的转发、评论可以看到两种截然不同的立场。一方认为,“支持合法狩猎”,“有偿狩猎将数量过剩或不参与繁殖濒死年迈的动物提供给愿意支付狩猎费用的人,保证种族的延续,反而是目前野生动保比较现实可行的做法。”一方认为,“为什么一个娱乐的事情非要赔进去一个野生动物的性命” “(这样)以合法为名的的娱乐,我不接受”。这样的争议在国外各国也普遍存在。

  这种争议也在促使商业机构做出改进。2013年《纽约时报》记者Ben Wiseman在美国的商业猎场体验了一天,他说,猎手“在某一个地点能否使用来复枪或者猎枪?枪里能装多少子弹?什么时间点能够猎杀?能猎杀多少?公的母的?”,这些都在政府和猎场的管理之内。Ben发现,“狩猎和我们过去所知的不一样了。”

  在这次的采访中,“以猎带护”的逻辑和方法是每一个狩猎相关人士都极力向懒熊体育阐述的。但是他们也承认,这需要高度完善的管理来支撑,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对猎场内动物数量、族群等全方面精确的统计,猎票发放数量的科学,导猎的专业指导,猎场严格的规范管理,猎人“杀公不杀母,杀老不杀幼”并且遵守猎场管理。

  宣传的需求和话题的敏感让目前国内商业狩猎依然处于低调状态。面对必要的宣传,各狩猎公司也小心翼翼。国内外猎人都有和已被猎杀的猎物合影的习惯。对用户来说,这是一种留念,对狩猎公司来说,这些照片可以吸引着新人参与狩猎。在卢彬和王巍的公司,所有对外发布的客人照片,客人的面部都经过马赛克处理。除了照片,在网站、微信公众平台上发布游记时,卢彬对客人的称谓是“Z先生”、“W先生”。

  “还是很敏感的。”卢彬说。

▲ 我爱狩猎俱乐部微信号中用的客人照片脸部都经过马赛克处理

  狩猎中的人

  敏感并不妨碍部分中国人对狩猎的好奇。

  英国渔猎频道的野外运动节目在优酷有专属页面,每周播出一期关于打猎、射击和钓鱼的节目。至今173期节目的观看次数达到4292万次,有12.4万粉丝,播放量最高的10期节目里,有8期与狩猎、猎枪有关,最高的20期里,有17期有关。

  中国人对该节目的热衷甚至引起了美国福布斯网站的关注,他们采访了该频道的老板兼主持人查利·雅各比,后者自豪地宣称这个频道“‘满足了中国人的幻想。”

  来自黑龙江绥芬河的黄森有过多次俄罗斯打猎的经验。他告诉懒熊体育,在2016年还带过8个客人去俄罗斯狩猎。狩猎最吸引他的,是“回归自然,野性和刺激”。

  一家狩猎公司为他的客户记录下的在南非打猎的情景,多少也反映了这种状态。

  在大约5分钟的视频里,一位来自中国的中年男子跟随南非猎场的导猎,一行3人在猎场中寻找大象,那是他此行最大的目标。走在前方的导猎一边走一边回头喊着“quiet”,因为即便是小的声响会惊扰到猎物。后来,他们遇到了大象。在大象带着鼻子发出的巨大喇叭声冲向他们时,大概还有10米不到的距离时,那位先生在慌乱中开了枪。大象随即倒地,而这位新手猎人在镜头前大口喘着气,连连比着大拇指。根据当地导猎的指示,这位客人走近大象又朝它的身体开了一枪,这场狩猎结束,他们3人相互击掌。

  但撇开争议不提,实际上对真正的猎人来说,狩猎对身心都是极大的考验。

  Guillermo Roel Paniagua在日记里写道,在2005年3月来中国狩猎的前一年,他就每天锻炼身体。为了适应甘肃营地的高海拔,他在墨西哥前往高海拔区进行适应性训练,提前三个月开始每天爬九层楼去办公室,控制食量,减少饮酒,并通过射击训练锻炼手臂的稳定性和力量。“我的生活非常朴素,就连昨晚(指到达甘肃前一晚)八点半在北京共进晚餐时,仅仅点了一点意大利面条、鲑鱼、坚果、奶酪和红葡萄酒。”

  除了自律,真正的猎人需要尊重和了解动物,并且忍受漫长的等待。对王巍来说,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一个猎物是很正常的,“很考验人的耐力”。卢彬曾在山上待了两个星期,才等来“一个开枪的机会”。2013年,他还有过带客人19天打不到猎物的经历。

  对于部分猎奇心态的新手来说,这些经历似乎都很遥远。英文中有一个词叫做“buck fever”,专指无经验猎者初见猎物接近时紧张兴奋的心情。卢彬说,“buck fever”是会让人上瘾的。

  但王巍否认狩猎与“征服感”有关。“狩猎是生产活动,在山里打猎跟山里摘蘑菇一样,它不是征服,只是劳动的一部分。”对于狩猎客人普遍喜欢和猎杀的动物拍合照这一行为,王巍认为国内外都是这样,“这是人得到了心仪的东西后(的正常举动),就像买了一件漂亮衣服,想要穿上拍拍照片一样,我认为仅此而已。征服感、炫耀感有,但不需要突出和过度解读。”

  不过国内外的狩猎在选择上确实存在不同。根据王巍的观察,羊是国外猎手最爱的动物,羊的猎票非常枪手,而中国人喜欢熊、狮子、豹。曾经有客人在咨询时表示,“狮子这么大家伙,二三十万就行?”

  王巍最爱的是在国内打羊,那是2006年之前。在海拔4000米的山上,他和导猎都需要靠马前行。在缺氧、寒冷、安静的环境里,寻找着盘羊、岩羊、北山羊。“羊很敏感,反应很快,尤其公的。”在山里,王巍需要依靠望远镜找到自己最心仪的目标,等待最好的时机才开枪。

  “夕阳西下,骑在马上在山上俯瞰……”他回忆着。

  交谈中,王巍习惯一直直视我的眼睛,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作为一个老猎手所保持的习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本来直视着我,后来一边说着一边举起右手,试图用动作和言语搭配,描述那个景象,随后他有些出神,似乎陷入了遐想。最后,不知是没有找到词形容,还是觉得无法描述和传达那个十多年前的画面,他放弃了描述,也放下了手。

  沉默了大约5秒,他说,“其实最喜欢动物的,是我们打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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