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滑雪场经营普遍持续亏损 四季经营何时秋收

　　2013年12月15日的那场滑雪事故，不但没把陈开文吓倒，绝望离开雪场，反而使得他成为雪圈有名的独臂滑雪者，他亦因此走上滑雪培训的创业之路。45岁的陈开文已滑雪10年，自2008年1月1日初次滑雪以来，他就喜欢上滑雪。作为退役军人的他，希望自己能够滑得像极限滑雪运动员一样好，这种希冀至今仍在。1年多的康复训练，加2年多的独臂滑雪练习，陈觉得自己水平如前，甚至某些方面比过去强，左臂的神经损伤略有康复。

　　至今陈都没有去领张家口崇礼之密苑云顶滑雪场和保险公司应该赔偿的5000元，“一则与自己的损失相比，这点赔偿微乎其微；再者雪场没有责任。”陈对那场滑雪事故原委琢磨得清楚，“都是自己大意了！”。其一，在不是野雪的人造雪场上，陈穿着野雪雪板，难以控制平衡；其二，滑雪最要求注意力集中，陈却犯了大忌，边聊天边滑，任雪板自由滑动，终而在初级道的缓坡上撞向雪道边的雪块，导致左臂看似无外伤，实则臂丛神经完全失去知觉。

　　一、雪场安全事故频发，谁之过？

　　对于近年频频出现的滑雪安全事故，滑遍全球创始人陈开文对执惠指出，首先滑雪者自己得有安全意识，“初学者不顾安全警示，硬闯中高级道。这是明知笼有虎偏向笼中行。”中国滑雪律师、北京市天酬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孙建军亦对执惠表示，初次滑雪者要对自己的生命安全负责，“1、请滑雪教练；2、滑雪前做热身运动；3、确保滑雪装备适合自己；4、在正确的雪道上滑雪。”中国滑雪产业高峰论坛创始人秋林的批评中肯，三十年市场经济的发展把消费者惯得真把自己看成是上帝，不服从雪场管理。

　　如果你不是夜郎自大的初次滑雪者，你可能不会觉得以下场景好玩，而是忧心。“在初级道和中高级道交汇处，或停止区，还没学会减速突然冲下来的人，失控撞倒坐在或者站在雪道中间，甚至是停止区的人，循环往复。”他们可能从未听说过《国际雪联安全规则》，比如：后面的滑雪者所选择的道路不能致使前面的滑雪者受到伤害；滑雪者必须尊重所有的标识，记号；发生任何事故，任何滑雪者都有救助的义务。

　　前不久，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对近年来因滑雪引发的人身损害赔偿纠纷案件进行梳理分析发现其中七成案件责任范围存争议。法官刘保河介绍，引发纠纷的案件中，九成以上受伤者为初次滑雪者，他们大部分在未接受专业指导或训练的情况下自行进入中高级雪道，导致其受伤或撞伤他人。伤亡者多为80／90后，70%以上的受伤人员落下伤残。刘保河法官分析，初次滑雪者危险因素认识不足，规则理念缺失。

　　在大众滑雪安全意识普及教育上，陈开文建议国家相关部门应该多着力，而不是盲目补贴滑雪场，或提供低息银行贷款等。政府相关部门应将滑雪安全意识普及教育当作公益事业来做，更能将3亿人上冰雪落到实处。

　　再者在安全事故中滑雪场责任重大，孙建军告诉执惠，目前在滑雪活动中的滑雪者和滑雪场的责任界定还存在空白。在孙看来雪场应该承担三大责任：1、危险告知；2、合理控制；3、合理救治。孙所在的律师事务所已研发出《滑雪场安全标准100条》，按照他们的标准，国内多数雪场未达标。

　　记者比较中美大众滑雪安全现状发现，中国雪场安全堪忧：

　　1、告知义务，在美国雪场随处可见身穿红色衣服的信息员，他们衣服背后印有“i”字母，代表“information”，负责为滑雪者提供免费咨询服务，同时也提醒滑雪者做好安全防护措施。而中国大多数雪场没有信息员，仅有一些滑雪指导员能临时提供信息，但他们大多年纪较轻，经验不足。

　　2、合理控制，首先表现在雪场硬件设施上，北京天南海北户外运动管理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高玉忠告诉执惠，“美国滑雪场划分不同功能的滑雪专区，包括儿童区、练习专区、游乐专区和比赛专区，专区设置更利于雪场管理，避免不同需求和水平的滑雪者混在一起发生危险，同时也增加了雪场的多样性和娱乐性。相比之下，中国的雪场功能单一，分区较少，更易发生安全事故”；其二，区域管理上，美国雪场在容易发生危险的雪道设置慢滑区，并安装雷达测速装置，要求滑雪者在这一区域减速滑行，以防速度过快发生意外。如果滑雪者超速，雪地警察会对其警告，情结严重的没收滑雪卡。中国雪场则没有慢滑区，滑雪者不知道哪些区域需要注意，往往速度过快，失去控制。

　　3、在合理救治上，美国雪场设有救护队为发生事故的人员提供援助，包括搜寻发生意外的游客，救助在山上摔倒、受伤、迷路的滑雪者，他们利用专业设备快速到达事故地点，并安全护送伤者下山。中国雪场没有专职的救护队，基本都是由滑雪指导员兼职，并且救护设备简单，对伤害事故的处理能力不足，甚至造成二次伤害。

　　近日两会代表委员纷纷提出，冰雪运动产业正经历快速发展，应尽快完善行业安全标准，提高滑雪场安全准入门槛。“安全是滑雪场运行的基础，这是日本滑雪产业的共识，安全无法用金钱换来。”Macearth（日本最大滑雪集团，在日本拥有34家滑雪场）中方运营负责人丁戈对执惠表示，中国政府相关监管机构需要做更多积极努力，尽快制定一整套通用的滑雪场安全管理办法条例体系，与国际安全标准接轨，将“安全”这根滑雪产业的高压线在中国尽快树立起来。

　　在万科集团滑雪事业首席战略官伍斌看来，中国滑雪产业的最大挑战是市场上太多急功近利的行为，只关注眼前利益，缺乏长期发展战略。伍曾先后担任北京雪上飞执行董事、北京泰尼卡营销总监、多乐美地滑雪场总经理、北大湖滑雪度假区总经理，万达文化集团高球冰雪部副总经理。

　　据秋林观察，包括目的地度假型雪场在内，一些滑雪场经营者存在侥幸心理，往往发生安全事故重视一段时间，时间一长就又放松管理，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滑雪安全管理是个系统工程，既需要相应的硬件建设，更需要强有力的精细化管理，而且必须持之以恒，常抓不懈。”另一位不具名的采访对象对执惠表示，中国滑雪市场充斥着投机者，在这波滑雪热中不乏通过开发滑雪场来售卖别墅，或取得银行贷款或洗钱，而真正对滑雪有情怀的企业家毕竟是少数，投机者会钻法律空子不会用心做安全；外加前期投入与运营成本高，雪场往往面临长期亏损，他们没有财力投入安全管理。

　　二、滑雪场持续亏损，四季经营何时秋收？

　　“去年全国600多家雪场，其中200多家未开业，很多老板准备出售，仅山东省就有9家。”秋林对执惠表示。执惠调查发现，目的度假型滑雪场由于受资金投入大、运营成本高、营业收入低等影响，滑雪场经营持续亏损。

　　以业内知名滑雪场品牌万龙为例，2015年该雪场在连续亏损11年后终于实现盈利，但盈利规模不到雪场营业额的10%。“在中国凡是做雪场没有不赔本的，投资越大赔得越多”。这几乎成了万龙滑雪场董事长罗力的口头禅，他承认因此得罪了很多人。在第十届北京滑雪产业高峰论坛上，罗力表示万龙进入行业较早，是逐渐投资的，日子真的很难过，一分钱掰成好几瓣来花。

　　北京市旅游委产业处处长王清亦表示，滑雪行业普遍微利。滑雪场前期投入与运营成本高昂，在运营成本中，造雪压雪设备、索道的保养维护，人工造雪、雪具更新以及人工费用占比较重。再加上中国滑雪产业尚处初级阶段，2015年被称为滑雪产业元年，国内尚未形成成熟的滑雪产业集成化发展理念，滑雪场经营方式和盈利模式单一，成为限制其盈利的又一因素。

　　欧美滑雪运动文化历史悠久，其滑雪旅游已经成为集滑雪运动、度假、购物、住宿和餐饮等多功能于一体的综合旅游产品。旅游度假模式成为当前欧美滑雪场的主流发展模式。待市场进入成熟期后，未来大量的中小型雪场将面临淘汰，高质量、大规模的目的地度假型滑雪场将成为主流。

　　梳理国外目的地度假型滑雪场的成功之处，他们普遍采用四季经营模式，在初期选址上多考虑气候宜人、风景优美、自然资源丰富或人文环境优越的地方，将这些地方开发建设成冬季滑雪、夏季避暑、春季观光的旅游度假目的地。在度假区内，除了一般的观光、避暑、住宿、会议等活动之外，度假区内还会开展登山、攀岩、高尔夫、山地自行车、溜索、徒步、缆车逛逛、滑翔伞等活动。除此之外，还会组织各类音乐节、电影节和美食节等活动。

　　资料来源：《冰雪蓝皮书•中国滑雪产业报告2016》

　　由于四季经营资本投入较大，目前国内只有一些具备条件的大型度假区在逐步增设非雪季经营项目。据滑雪咨询管理机构安泰雪业的数据，非雪季运营的国内滑雪场不超总量的10%。从形式上看，国内滑雪场在四季经营转型过程中大多采用度假村经营模式，直接引进或借鉴国外成熟的经营项目。但受限于客户群体、客户经济条件和消费习惯等方面差异，国外四季经营项目在本土化过程中收效甚微。

　　《中国滑雪产业发展报告（2016年）》显示，从目前的经营实践来看，国内大部分雪场四季经营成效还没有显现，非雪季营收在全年营收中仍只占了极小部分。目前正面临着项目吸引度不够、游客参与度不高，二次消费转化率低的问题。表现出四大特点：1、相似非雪季项目多，同质化竞争严重；2、项目单一，项目间缺少互动性；3、项目公众接受度低；4、项目设计不适合滑雪场自身的资源条件。

　　四季经营成了近年大众滑雪场产业高层认真研习的课程。北京南山滑雪场董事长卢建博士调侃伍斌，“N年前伍总借了我收藏的专业书藉《滑雪度假村的运营与管理》，多次被提示，就是好意思不归还。”2016年7月31日，在北京·张家口成功申办2022冬奥会一周年之季，北京体育职业学院培训中心与安泰雪业联合举办滑雪场经营管理研修班，课上建议四季经营模式中国本土化需要从四方面开拓：1、开发娱乐综合体，促进盈利方式多样化发展；2、丰富经营项目，实现雪季滑雪旅游向非雪季大众旅游转变；3、依托滑雪场现有自然资源，综合考虑区域经理环境，完善雪场整体规划设计；4、积极推进跨界合作，促进淡季共赢。

　　北京安泰雪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魏庆华指出，滑雪场唯有全季节多业态经营，才能稳定经营管理团队，提高设施设备利用率，从而走上雪场持续发展之路。魏历任亚布力滑雪场、南山滑雪场、万龙滑雪场、密苑云顶乐园的副场长、执行总经理、总经理、副总裁等职。“滑雪产业的春天到了，但请大家记住春天是播种的时候，到秋天收获还有两个季节。我是为这个产业播种的人，既然是播种的人就心甘情愿播种，只问耕耘不问秋收我们的人生才会幸福，如果把种子播下去就想着收获，真的会很痛苦。”罗力提醒跃跃欲试者做好长期亏损的心理准备。

　　据《中国滑雪产业发展报告（2016年）》调查，目前国内滑雪场冬季经营项目多集中在滑雪学校、戏雪、雪上乐园、雪具租赁、体育赛事合作等方面，其中酒店、餐饮、购物等配套营收占比比较小，没有形成良性的一体化旅游消费体系。其中主要原因在于，初次滑雪者较多，无法有效提升游客的停留时间。

　　三、将初次滑雪者转化为二次消费者，指导员认证和教材体系是关键

　　2016年滑雪人数由2015年的960万增至1133万人，2015／2016年平均每人每年滑雪1.3次左右，绝大多数是初次滑雪者。中国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初级者滑雪市场。

　　对于投资规模大，回收周期长的滑雪场而言，如何将初次滑雪者转化为二次消费者，是其可持续发展的关键。这在很大程度上又取决于初次滑雪感受，既要感觉到安全，又能感受到乐趣。由于滑雪运动对技巧性和安全性的要求较高，初次滑雪者无论是姿势、技巧还是技术都需要辅导员来指导，教练的专业、安全教学对稳定滑雪人数，将初次接触滑雪者转化为滑雪爱好者具有决定性作用。

　　目前滑雪辅导员市场缺口巨大，截至2015年底仅有500人获得国家滑雪指导员证书。据粗略估算，有6000余人从事滑雪教学工作，难以满足中国上千万初次滑雪者的培训需求，自然转化率低，接连不断的滑雪事故更是让滑雪留下不安全的负面社会形象。

　　执惠发现，部分滑雪教练虽然已经考取国家体育总局颁发的滑雪指导员初级证，但考核门槛较低，在国内滑雪行业的认可度不高。因缺乏系统性培训、很多教练和导滑员的滑雪技术专业性有限，服务意识差，在给予滑雪学习者的技术规范性与安全性上无法保证。

　　根据《滑雪社会体育指导员管理办法》定义，滑雪指导员不同于一般教练员，因面向的是不同滑雪水平的大众滑雪人群，除了需要具备基本的滑雪技能、丰富的滑雪经验，还需具备一定的道德素质、文化程度、灵活地掌握滑雪教学方法和良好的语言表达能力，以及专业的服务意识和服务能力，并了解安全救护、滑雪装备维护等方面的基本知识。

　　中国亟需建立一个具有完整性、统一性、公立性，独立于雪场同时又为雪场服务，符合大众滑雪游客需求的滑雪指导员培训体系。这一体系依托于滑雪指导员联盟来实施与维护。但中国尚未形成自己的行业组织。世界滑雪指导员联盟组织下有40个成员国，每个国家都有其滑雪指导员联盟组织，作为非营利性质的第三方组织，各国的滑雪指导员联盟承担着该国滑雪指导员培训与认证标准的制定与维护义务，以及面向大众的教学体系的建立与发展等。

　　伍斌、魏庆华不约而同呼吁行业组建和运营各类滑雪协会，同时尽快建立滑雪教学体系。2015年越来越多雪场自发建立了自己的滑雪学校和教练培训体系，但尚缺乏针对成人与儿童游客的不同特点、科学化的技术教学体系与系统化的教学理论和方法论。北京安泰雪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首席培训执行官顾茂林建议：当务之急是基于中国的山体条件与初级消费者特性，吸收各国滑雪指导员培训与认证、滑雪教学体系的精华，打造一个具有国际水准的滑雪指导员培训师与考官队伍，普及培训各个级别的滑雪指导员；同时编写与制定出一套适合中国的统一的教材体系，覆盖中高低各个级别，满足包括儿童、残疾人等在内的各种条件的滑雪者需求。

　　以上呼吁说到滑遍全球创始人陈开文心坎中，陈还建议政府应该大力补贴滑雪教学从业者，尤其是对中国滑雪教材体系和滑雪指导员认证体系建设有贡献者。陈向执惠吐槽，自2008年喜欢滑雪以来，直到2010年仍然没有真正懂得滑雪。运动员出身的滑雪教练说他缺劲，“可为什么老人和小孩都滑得好，我作为退伍军人，肌肉和体能都不错。”于是陈向身边雪圈人请教，无果，甚至未查询到相关中文资料，直到最后查询英文资料，找到国际最高四级(L4)教练、英国最著名的全地域滑手、Warren Smith 滑雪学院院长Warren Smith先生。陈被Warren Smith独创的生物力学、滑雪技术与滑雪装备相结合的三元理论所吸引，遂自费出国学习，只3次后其滑雪水平由此前同伴中的“最差”升级到“最好”。

　　在现在的陈开文看来，滑雪非常简单，只是一种行走方式，8-85岁人群都可以学习。初次滑雪者首先要做的是适应雪板，在板上保持平衡，踝关节、膝关节和髋关节均匀弯曲，上体微前倾；其次通过控制自身体重压迫鞋舌对一侧雪板施加或减少压力，雪板就会按照自身轨迹转弯，一旦转弯，雪板阻力加大，速度自然降下来。转弯是滑雪精华所在，也是滑雪乐趣所在。

　　*本文作者：洪丽萍（WeChat：hongliping719），执惠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