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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语 | 夏天的球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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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译者注:本文节选自 Robert Writing的《You gotta have WA》(日译为《和をもって日本となす》)一书。在该书中作者从十几个章节深入探讨了日美棒球的区别及其成因。其中各章独自成文。这里节选他第十一章“夏天的球儿们”,是专门向读者介绍日本的高中棒球。由于作者原文为英文,而译者拿到的已经是日文译本,因而恐与作者原意有少许差异,还请读者多多包涵。)

  “甲子园大会是历史的一页呢。它让所有的人们心中的一切,都熊熊燃烧起来。对我来说,没能在甲子园出场,眼看着机会熘走,实在是非常的遗憾呢。每每常想,啊……我要是能去甲子园,那该多好啊。嗯。”——长岛茂雄(东京巨人队原内野手)

  

  “高校棒球是为了对学生进行精神教育的场所,球场是纯粹的精神和道德的教室。这就是高校棒球的本质。”——飞田穗洲(原早稻田大学棒球部监督)

  

  

  (留下“一球入魂”名言的飞田穗洲)

  “我看了日本的甲子园棒球比赛。比赛结束后,队员们排列整齐,摘下帽子,教练走到他们面前,对其中的三、四人拳脚相加。用手打他们的头。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在比赛中失误了。真是独裁者啊。”——大卫·强森(东京巨人队原内野手)

  “俺啊,总是想在甲子园这‘神圣’的土地上小便啊。”——某坂神虎队原外野手

  

  川村真纪子女士既是家庭主妇,也是母亲,同时也是时尚造型师。她家住在东京郊外的高级住宅区,开着宝马车,各个方面都走在流行的最前端。并且每年的夏天,回去富士山脚下的避暑地湖畔的别墅消夏。在这里,她一天从早到晚都会守着电视,看高校棒球比赛。

  她是全国高等学校野球选手权大会的狂热痴迷者。

  她并没有特别喜欢的球员、球队之类。在日本,像她这样的高校野球迷,不知道有上百万,上千万呢。

  实际上,在8月中旬的两周里,真的是全部的日本人的眼睛和耳朵,都集中在大坂近郊,笼罩着历史和传统的光辉的高耸的建筑物——甲子园球场上了。这里,聚集着经由全国各地预选赛获得优胜的顶尖队伍,展开以争夺全日本第一为目的的高水准比赛。

  这个时期的全日本人,就说是他们集体陷入了一种奇妙的中毒症状也不为过。

  在计程车上,永远一边播放着一球、一打如此详细的实况广播一边运营着,公司里也会把每一局的详细情况在公司内bbs上贴出来。就连永远是喧闹的证券交易所,在甲子园期间也显得比平日安静了许多。

  家里的电视就不必说了,茶馆也好,工厂、公司也罢,只要按下电视开关,从早9点到晚六点就无休止地进行甲子园比赛的实况转播。再加上空调的使用,这一时期的全国用电量远远超出国家警戒线……。

  职业棒球毫无疑问是全日本人气最高的体育赛事。但在夏天的这一时期,高校棒球大赛毫无疑问取而代之,这是毫无争议的事实。这种事,换句话说,就像是倾全国人民之心去做的事一样。“高校棒球,就连讨厌棒球的人也会看的。”川村真纪子女士这样说道。这就是和美国的体育赛事比起来,同超级碗(美式足球)、世界大赛(棒球)等赛事不同之处吧。

  大会首先由来自全国的超过四千所高校参加,进行预选赛。其中会选拔出49支分区冠军队伍集中于甲子园再一次进行锦标赛。

  由朝日新闻社主办的这一活动,并非单纯是时间长罢了。在其悠长的歷史中,形成了独特的传统,倾注了日本人自身强烈而特殊的情感,真可谓是“盛夏的狂想曲”啊。

  1934年(昭和9年),日本的职业棒球队伍开始组成。日本的业余棒球却已经有了半个世纪的历史。高校(当时叫中等学校)棒球大会也已经度过了20年的岁月。对那时候的棒球非常瞭解、有着多本着书的庆应大学教授池井优教授,说了这样的话:“美国的职业棒球,是先于高校和大学棒球发展的。而日本则完全相反,大概这就是日本和美国棒球最大的差异吧。”

  我去看了简称为“甲子园”的这一赛事,感觉其声势和精彩程度,简直可以和奥运会相匹敌啊。

  大会首先是开幕式。由帽子下剃成和尚一样发型的数百名年轻人以各学校为别,分别列队入场。每个队伍最前面的人手持地区选拔赛的冠军锦旗,器宇轩昂地走在前面。等他们全体齐步走入场后,由选手代表高声宣誓:将遵循体育精神公平竞技。

  

  比赛开始后,来自全国各地的啦啦队就使出浑身解数,在看臺上全力为本校选手加油。男生们挥舞着数面大旗,女生则穿着迷你裙跳着热舞。学校的管乐队吹奏着提振士气的乐曲,同加油的喊声融为一体。管乐队吹奏的乐曲从流行歌曲到军歌无所不包,只要是能够振奋精神的曲子都会吹奏出来。(我就听到了《大力水手波普艾》的主题歌)这种演奏会一直持续到比赛结束,到了比赛结束,我都不确定我的耳朵是否还可以分辨声音了。

  

  

  球场上像蒸桑拿一样热,穿着和身体看起来不太合适的队服的选手,充满激情地全力比赛。在这种激情的鼓动下,输掉比赛的选手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流下眼泪,大声嚎哭。当然,这份激情,并非在赛后才释放出来。在比赛当中也可以看到他们的拼命表现。狂热的前扑滑垒比比皆是,而选手就算选到四坏球,也会冲刺上垒。在半局结束,攻守交换之际,队员们也会拼死全力冲刺上下场。

  这份激情,并非局限于场上的选手。在啦啦队席坐着的师生,无论球队领先或落后,均全力声援,同对手的啦啦队进行着另一场较量。

  过了正午,气温继续上升,阳光射在金属球棒上,简直烫手。真是语言无法形容的炎热啊。然而,在这样热的天气下,在球场和观众席上进行着比这样天气更加火热的战斗。

  

  而这个甲子园大赛,和这样狂热的战斗共存的,却包围着和奥林匹克一样的端正的礼貌的气氛。

  既然已经对裁判鞠躬,那么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判罚,也不能提出异议。如果击球员被投手的触身球击中,投手一定要脱帽致歉。

  在甲子园,在机会出现时,大多会採用牺牲触击战术,但是全力挥棒而遭受三振出局的情况,在哪里也不少见。比赛开始和结束时,双方队员冲刺到本垒板两侧鞠躬握手。比赛结束后,连汗也来不及擦的胜者走进旁边的新闻室接受採访,那情景就像陆军学校的新生一样。学校的说法是“这对学生来说也是必须要歷练的一环”。

  对大多数日本人来说,甲子园已经不仅仅是一场体育赛事那么简单,而是有着更深层的意义。那就是,对日本的年轻人纯洁的心的赞美的仪式。有电视主播这样说道:“全身心投入比赛的选手们的身姿,实在是让人感到爽快。这个大赛,是在当前这个国际化的时代,向世界证明日本的古老传统仍然没有消失的最好的证明。”

  就世界上而言,美国的体育运动通常是娱乐至上的。但是,日本却把它当做学校教育的道德教育的部分而过分强调了。棒球成为了学校常规教育的一部分。也就是说,以此假定为人生的目标,对学生灌输正确的态度、公平竞争等。因而是禁止曾穿过职业棒球制服的人(指专业人士)就任高校棒球教练的。现在而言,倘若是从职棒退役十年以上,可以向组织申请特别许可,否则依然无法执教高校棒球。再有,无论哪所学校,其制服的颜色都是白上加白,使用这样纯粹的颜色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夏之全国高等学校野球选手权大会,是1915(大正4)年由朝日新闻社创办的。不过话说回来,就在那之前两年,朝日新闻还在宣传着“棒球有害论”,劝大家不要打棒球。随后举办第一届甲子园大赛,朝日新闻的态度变化显而易见。也就是说,高校野球和日本人的利益紧紧地联繫在一起。请看当时的朝日新闻社论:

  “攻防井然有序,对腕力、脚力都有锻炼,制定作战计画锻炼脑力,一瞬间定胜负,要求选手从始至终集中精神,并且需要全队一起努力才能胜利。如果向我们的国民推行这项运动,其好处……”

  显而易见,日本当时正是从教育的角度去考虑,才推行棒球运动。不但朝日新闻社产生了180度大转弯,同时国家的有效投资也是潮水一样涌入。

  

  

  (第一届选手权大会的宣传新闻和表彰式,首届冠军为京都二中)

  在这种情况下举行的第一届比赛,通过地区选拔赛的学校有10所,决赛场地也并非现在的甲子园,而是可以容纳15000人的丰中球场。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因为观众爆满而发生了恶性事件导致比赛中止。于是,建造可以容纳更多观众的球场就成了最迫切的问题。1922年,以不会输给美国的志气而建造的全亚洲最大的球场计划正式开工。地点选在大坂近郊的一片尚未开发的草坪,一个可以容纳50000观众的大型球场开始建设。这就是现在的甲子园球场(座位数一度增加到60000,现在是55000)。

  两侧99米,正中123米,(当时还并没有lucky zone),由于球场太过巨大,以至对外场的观众是否还能看到球产生了疑问而一度停工。后来特地找人去外场测试,证实确实可以看到球后,才继续开工。

  1924年,甲子园球场完工。最初到访的观众,完全被这个庞然大物吓坏了。正面是有50层观众席的看台,由巨大的钢铁屋顶覆盖着内场,那就连天空也可以遮盖住的大屋顶,被冠以“铁伞”之名。

  

  

  与此同年,由与朝日新闻社齐名的每日新闻社选在春季的10天左右时间独自举行选拔高校棒球大会。这个大赛,比起夏天的大赛,出场校略少,其规模也略小,但依旧人气满点。在那之后,每年必定会举行的春夏两次大赛,聚集了全日本的目光,成为日本春和夏的乡村诗一样的活动。但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禁止学生在全国各地移动,在那四年间,甲子园活动暂停了。甲子园球场也被用以训练投掷手榴弹。而且“铁伞”也被拆除用以制作零式战斗机等兵器。

  经历了那样苦难的时代,1945年8月,战争结束,倖免于空袭的甲子园,起初被用作美军驻大坂地区的总部,但依然用于举办甲子园大赛。随后,战后的日本职业棒球获得空前发展,而高校棒球——或者说夏之大赛,也以获得了更加势不可挡的人气。例如1988年甲子园大赛,聚集了82万观众,春季大赛也有夏季的一半之多。而话说回来,以甲子园球场为主场的坂神老虎队,在甲子园大赛这3周多的时间里,“为了全国的高校学生们”,转而迁去其他场地如附近的西宫球场比赛。

  由于参赛校的增多,过去曾经将夏季大赛的一部分比赛迁移至西宫球场进行以解决甲子园球场天天满员超负荷运转的问题。但一度出现了同为高校比赛,甲子园球场满员而西宫球场空无一人的情况。球迷们高唿着“要在甲子园看高校棒球”,“在甲子园看棒球最棒了”这样的话。从而之后的所有比赛统统在甲子园球场举行。“甲子园”已经成为了日本人深深为之着迷着,爱着的一个球场了。于是至今为止,将高校棒球比赛迁至其他球场举办的事情,谁也没再想过。

  日本的记者、作家和专栏评论员,对高校棒球,倾注着多为感伤的情感。将这一单纯的高中生参加的棒球运动阐释为“热球赞歌”、“斗争心的赞歌”,大赛是“青春的试炼”,甲子园是“纯真的心的殿堂”。溢美之词数不胜数。之前提到的早稻田大学棒球部教练飞田穗洲,当然也是将甲子园的球场视为神圣的场所的人之一了。

  狂热的甲子园迷、电影导演筱田正浩,认为高校棒球的比赛充满着宗教气氛。甲子园的球场是圣地,年轻的选手们是日本的神。

  

  

  另外,甲子园大赛的员工之一,松井一之在1987年接受了纽约时报的采访,他表示,那些溢美之词是言过其实的。但他接下来说,“确实对高校棒球的评价略有夸张啊,但是,球迷们将高校棒球视为纯真无瑕的运动这件事,我想是确实的。”

  实际上,在甲子园长长的历史中,确实充满着用勇气克服着苦难啊困境啊这样的“纯真无瑕”的英雄故事。看着这样的对高校棒球的赞歌,没法不为之动心。

  要说最被神化的甲子园明星,就是泷川高校的右投手王牌别所昭(后更名别所毅彦)了吧。1941年,也就是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而停赛的前一年,他因为在本垒上与跑垒员冲撞造成左肩骨折,只得用三角巾悬挂左臂出赛。全部的动作都只用右手完成,捕手接到他的球后,将球滚回给他。最后,泷川以1比2落败,但是,支撑着他单手比赛的,正是因为逐步激化的战争而产生的“如果被选去当兵,就连死活也不由自己说了算了吧,就算要死,我也要至死都在打棒球”这样的想法。那时候他的英姿,留下了“别哭!别所,选拔赛之花。”(泣くな别所?选抜の花)的美名而被后人传诵。

  

  (活着迎来终战,战后成为职业球员的别所投手,职业生涯通算310胜,1979年入选日本棒球名人堂)

  王贞治,也是高校棒球的英雄。1957年的春季选拔大赛,身为左投的王牌,带领早稻田实业高中走向冠军的他,握球的左手指尖磨破,忍着疼痛继续投球。比赛中见到球上的血的捕手走向投手丘,见到他指尖流出血,问他“你没事吧?”,他回答道“不要告诉教练啊,绝对要投下去。”

  

  (代表早实在甲子园浴血投球的王贞治)

  太田幸司也是一位克服困苦的英雄。他有着苏联人混血的血统给他带来的蓝色的眼睛。1969年的夏季大赛,他从第一场比赛开始4战连续完投,将默默无闻的三泽高中带到决赛。那一天日本人聚集在电视前,造成史无前例的超高收视率。他一直坚持投到18局结束,以0比0全力压制棒球名校松山商业高中。第二天重新比赛,让对工作像中了毒一样的日本人不去上班,钉在电视前面的太田,再次一人完投9局,但是最终以2比4落败。

  

  (三泽高中的太田幸司投手在甲子园比赛中)

  但是,胜败并不是问题。倒反而是因为落败,太田成为了国民英雄。因为他堂堂正正决胜负的英姿和气节,在他高中还没毕业时,就已经出现了大量以他为题材的电视专题节目和书籍。然而,和多数甲子园的名投手一样,他也是年纪轻轻就损伤了肩膀。因此,进入职棒后的他无法继续活跃,仅仅32岁就选择退役,做了电视解说。但,尽管自甲子园的活跃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每当观众在电视中见到他的面容,依然充满了钦佩和敬意,思绪回到他在甲子园球场上热情驰骋的时候。

  也就是在太田活跃之后,高校棒球大会的受关注度进一步提高,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也就是说,随着年年增长的球迷数量,将偶像运作引入到高校棒球中了。

  走到哪里都被目光追随着的长着娃娃脸的荒木大辅,在还没变声时就已经是全国的偶像。这就是偶像运作产生的效果。他从1980年到1982年这三年间持续在甲子园大赛出场。尽管他每次都与冠军无缘,但在这从15岁起的连续三年中,他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随后,他在1983年参加选秀进入养乐多燕子队。接下来很快从二队升至一队的他,尽管并未获得一胜,但是依旧在当年的全明星赛投票中聚集了大量选票,3年后的1986年,在全明星赛之前的半个赛季,他仅仅投出了3胜11败的成绩,但是依然在全明星赛的投手部门以球迷投票第一名获选。也就是说,距离高校棒球的活跃已经过去4年,但是观众依然无法忘记他在甲子园球场上活跃的身姿。

  

  

  (甲子园时代的荒木大辅,绝对的大众情人,那几年日本无数的妈妈将新生宝贝取名“大辅”,松坂大辅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

  1985年的明星是PL学园高校的清原和博。他在那一年的甲子园打了5发本垒打(其中2发是决赛击出的)。他那时候的活跃,让全日本人都忘不了他了。从那以后,就一直被狗仔队追着的他,从早上吃的早饭,到课间看的是什么漫画,举手投足都暴露在公众之下。

  

  (PL学园时代的“KK”组合,甲子园不灭的传奇搭档)

  “甲子园”对日本来说,是具有特殊的象征意义的。甲子园在“盂兰盆节”假期中举行。所谓盂兰盆,原本是指超度死者的佛教仪式。现在则是以祭拜逝者为由,实际上是作为一个让身处都市的游子返乡的假期。对在那个时期举办的高校棒球赛,文艺春秋社的编辑冈崎满义说了如下的话:“战后,日本的人口从田间向工业化的城市地带大规模移动,其结果是日本人对乡土的心逐渐变弱了。同时,因为乡土心才有的传统活动也随之变少了。在这种情况下,甲子园就成了唤醒日本人乡土心的少有的仍然健在的活动。并不是让人想起故乡,而是透过甲子园,想到还在故乡的自己。也就是说,对生活在都市的人来说,甲子园是有着故乡一样的意义的。甲子园对他们来说,是前往无法再度回去的青春时代的乡愁的钥匙。就是这么好的东西”。

  之所以说甲子园和故乡有紧密的联系,只要看看各场比赛之前在球场外围绕着的数万人的啦啦队就可以明白了。老年人头上包着大大的头巾,在衣服的胸前位置别着写着学校名字的徽章。自己也无法抑制自己对自己青春时代的学校的深切思念。在观众席上,看着孩子阳光的身子和笑脸的双亲和选手的兄弟姐妹大声为孩子们加油。这样的甲子园,可以说是“日本人共有的体验”。

  

  再有,高校棒球也有所谓“不可避免的败战”,即遇到了人称含有“怪物”球员的球队。新闻机构都会对这种必然会输的比赛大加煽情,“请想一想吧,全国超过4000所学校,一场也不能输啊!”记者这样说着。“每天比赛进行之后,就有一半的学校要被淘汰了。就是带着这样壮烈的绝望感奔赴球场,光荣啊!所以选手必须要以必死的决心上场。只有以必死之心,在打出安打,接到球时,才会成为一生铭刻在心的回忆啊。”

  在晚上,电视节目的主持人会说“‘甲子园’就是这样一个苦痛和败北的象征。无论是谁,看到输掉的队伍,都会给予比胜者更热烈的掌声。那是因为,输掉的选手,他所做的一切一切的努力,在这一瞬间,都化为乌有了。对败者来说,甲子园大赛结束,就是夏天的结束。这是对身心有着二重意味的大事。再也回不来的甲子园,再也回不来的青春之夏。全都在那一瞬间,变成了永远的过去了”。所谓甲子园,就是这样一种忧郁呢……

  高校棒球选手们,是受限于一个极其严格的系统之下的。那就是所谓“武士道”的一种精神压力。

  日本高校的棒球部,除去正月的年假,其他时间无论风吹雨打都要坚持训练。无论是下课后,上课前,午休中,只有棒球部是一直在练习的。这真是非常宝贵的精神啊。在暑假和寒假要集训合宿,为了在这时锻炼队员的斗志和凝聚力,彻夜在山路上跑,进行着使他们在身心上都超越极限的刻苦练习。北海道这样的北国,则是在冰天雪地之中,将球涂成容易见到的橘黄色,亦在坚持练习着。

  

  (北海道大空町,这个人口仅几千人的北国小镇上,女満别高中棒球队员在零下20度的冰雪中坚持练习)

  一位年轻的杂志编辑回忆他曾经的棒球部生活时说:

  “我们啊,每天练习结束后的晚上,还要进行特殊练习。那就是1年级和2年级所有人围绕球场跑一圈,第一个到达终点的人可以回家。剩下的人留下重新比赛。一直到最后一个人成为‘第一名’回家”。

  经歷了这种程度的磨砺,无论是体育还是人生,都是见到了常人所未见之辛苦,能忍受他人不能忍受之困难。而且,跟别人说起来,大家并没有觉得不可置信,反而觉得非常正常。在这种情况下,监督和教练们的体罚也自然非常正常了。

  练习不光是在球场上进行,棒球部的活动室和卫生间的扫除这种事,都是大多数学校中低年级学生的义务。那被认为是对精神的有效锻炼方式。球队是不允许球员展示其个性的,头髮要剃成一样,对选手来说,展现个人个性要低于团队协作。

  高校棒球的指导者们,在强调自我修养的同时,还注重“自省心”。使用“连带责任”的方式敦促个人自我反省。如果出现了有损学校声誉的学生,那会带来非常悲惨的后果。以前庆应高校棒球部的经歷曾经出现了偷窃旁边小学校柜子里的女生内裤的事件,直接导致当年庆应高校无法参加地区选拔赛。

  体罚也是高校棒球中非常常见的事情。当然,这也是日本教育的总体特征。1983年夏天,在有实况转播的地区选拔赛上,投手被连续得了很多分,监督直接走上投手丘对投手扇耳光。“给我好好投!”,监督对投手这样说。比赛结束后,这个年轻人对着镜头冷静地感谢着教练“教练是为我好,我确实没有拿出精神来,(被扇耳光这件事)完全是我应受的。”

  1987年甲子园大赛,发生了佐贺工业高校的教练用金属球棒打了选手们的事件。在比赛前一天,球员们出去玩导致返回旅馆时间过晚,并且还大声谈笑,见到这种情况的教练,直接用铝制球棒打了球员。其中有两人头部流血而无法参加第二天的比赛,并直接导致次日比赛失利。当时45岁的钉本教练,对自己的行为作出道歉,同时,学生也就自己没能自律言行的过错进行了反省。

  对这个事件高度重视的佐贺工业高校的校长,对日本高等学校棒球联盟致歉,对钉本教练做出了一年内不许执教的处分。针对这件事,被教练打伤的选手之一,队伍的王牌投手对记者说:“教练当然要这样做了,我们如果不犯错,教练也不会打我们。我们的父母也是这么想的。对这件事我们没什么可申辩的,都是我们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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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坂南部的丘陵地带的一角,坐落着一所学校。那就是人称高校棒球王者的PL学园。PL学园在创建35年间,25次打入甲子园,6次获得冠军,保持着有史以来最多冠军纪录。要拿美国来说的话,PL学园就仿佛是美国的德州高中棒球部,不,如果从水准来说,恐怕要说是德州大学棒球部更为确切。

  

  

  PL学园于1954年创立,其母体是PL教会(the Church of perfect liberty),是战后日本诸多新兴教派中的一个。学校是男女合校,总共有学生800人。棒球部有60人,集体住在一栋距离训练场很近的3层宿舍中。旁边的练习球场大小和甲子园相同,这当然不是偶然。约60人左右的PL学园棒球队,就在这片球场上憧憬着甲子园,争取着15个参加甲子园的正选名额。

  这里的选手过着和僧侣一样的生活,早上四点半起床,在祈祷之后进行简单的练习,随后上课。下午下课后,要进行4小时的训练。在这之后还不完,晚上选手还要做抽毛巾、挥棒等练习。晚上11点熄灯,过几个小时后,继续第二天同样的生活。从3月底到11月,他们要进行约200场练习比赛(从12月到次年3月,高校棒球联合协会禁止学校间进行练习赛)。生着一副严肃面孔的中村顺司教练,从金边眼镜中透出犀利的目光:“我们的球员,可不用催着他们练习,都是自觉地努力练习的。”一边说着,其自豪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支撑着整个日本学生运动体系的,是一个所谓“前辈”、“后辈”的系统。作为低年级的“后辈”,要伺候高年级的“前辈”。与之相应的,前辈则要对后辈在各个方面予以辅导帮助。这并非宗教的作用,而是日本人与生俱来的独特精神。他们认为这是磨练一个人的必经之路。就PL学园而言,后辈要帮前辈洗衣服等。

  这样的训练系统,对球员来说,就是躲过最恐怖的“考试地狱”的一个方法。在日本的教育当中,高中生要经歷一次一周七天,一天都不休息的连续考试,以获得升往大学的资格。进了一流大学,才能进一流企业,才能有一流人生,成为所谓的精英阶层。这是大多数人的共识。

  但是,甲子园,是另一条通往“精英”之路。如果能在甲子园出场,那么成为全国知名的选手也不是不可能,况且,日本的职业棒球选手中,有一半都是通过甲子园被球探看中,从而晋级职业。就算加入职棒获得高额契约金的梦想没有实现,各大企业也有自己的下属棒球队,透过棒球进入一流企业也是一条路。如果有参加过甲子园的经验,很可能意味着一生的道路从此平步青云。如果打入了8强,那么有些着名的私立大学甚至不会在意这些学生的考试成绩而破格录取。进了知名大学,自然也就有了进入知名企业的可能。

  “一旦进了甲子园,孩子的人生道路就会跨上一个台阶,热切期盼孩子可以进入甲子园的母亲也很常见”,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棒球记者说:“但是,所有的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甲子园有所表现,因此,为了让孩子获得正选名单,有些母亲不惜和教练一起睡觉,尽管这是一些极个别的情况,但也确实是事实。”

  从PL学园棒球部毕业的学生,在企业中也广受好评。那是因为经歷了严酷的棒球训练,他们比起同年龄的其他学生,有着更强的责任心,团队精神和毅力。一位PL学园棒球部3年级学生的父亲说,“我的孩子进入PL学园2年半了,但是我们做父母的这两年多和他相聚的日子,加起来都不够一个月。但是我想这对孩子来说是有好处的,这是他将来能够走入社会的保障啊。”

  PL学园棒球部的预算,一年约为1000万日元,是一般学校的10倍。但是,作为甲子园的常胜校,其回报远远高于其产出。也就是说,在甲子园出场后,PL学园全国知名,报考学生也多了很多,刚刚那位记者说“PL学园在棒球部投入的经费,就像日立、松下这种大企业投入的宣传费用一样。无论棒球还是教学,对他们来说都是一大单生意啊。”

  广岛鲤鱼队的强打者小早川毅彦,就是一位PL学园出身的职业明星。生于广岛的他,在初中时被PL学园的球探看中,从广岛的中学转学至大坂的PL学园初中部,从15岁起就过上了单身寄宿的生活。当然,这几年的全部费用,都是由PL学园方面来承担的。自然而然,他随后就升入了PL学园高中部。

  小早川对其PL学园时期的生活评价道:“所谓上课,就是睡觉时间。”一项对东京地区的棒球名校调查显示,在棒球部成员中有三分之二的人根本无力单独完成作业。(不要说中学生了,就连大学毕业再进入职棒的原辰德(前东京巨人队球员,现东京巨人队监督),在被记者问道“你大学学的是什么专业呢?”原辰德答道:“‘砖叶’是什么?”,留下这样的笑话)

  小早川在PL学园毕业后,凭藉棒球进入了日本一流大学法政大学。在日本东京地区大学棒球联赛活跃的他,在选秀中加入了广岛鲤鱼队。以高额契约金加入了职业棒球界。(上文提到的从东海大学加入东京巨人队的原辰德,则获得了比小早川更高的薪金)

  

  在日本,像PL学园这样的“棒球学校”是很多的,但是,也有不少和他们不同类型的学校。

  例如,横滨商业高中,就是一所并未有冠军经验,但也是甲子园常客的学校。其教练并不像是一般所谓的“教练”,他并不单单注重对学生棒球水准的训练。这位古屋文雄教练,生有一副温和可亲的面容,他同时也是学校的授课教师。他注重学生的自主性,并不强制学生理发,也不会殴打学生。就连需要一起训练,也是每天2小时的程度而已。

  

  

  (昵称Y校,蓝色队服是横滨商业高中的特征)

  

  (8次将Y校带到甲子园,最佳成绩亚军的古屋监督)

  在被人昵称为“Y高中”的这里,球场上只会听到“你小子走神了吧?”“一起加油吧!”这样的话,并没有前辈对后辈的呵斥。一年也只会举行大约70场左右的练习比赛。同时横滨商业高中也非常注意学生的学业,如果有科目不及格,是不能参加训练的,必须要参加补习班,补考合格后,才能回来继续练习。

  另有一所并非“棒球高中”的特殊高中,就是洛星高中了。洛星高校位于日本的古都,城市中有河水静静流淌着的京都西北,是一座有800人左右的男校。作为一所高中,其学生的学习成绩优秀,每年向一流大学输送着大量人才。

  洛星高校的棒球部预算少得可怜,22名球员只能在和足球部等社团共用的狭小操场上训练,使用的球也是缝缝补补的旧球。训练最多不超过2小时,并且在考试前后的各一周禁止学生训练,以供复习和休息。

  教练西野文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温和大叔,并不会搞诸如夜间特训这种事,投手每次最多练投200球,练习4天要让肩膀休息1天,练习比赛一年也大致只有40场,这所学校的球员,总是因为态度端正而受到嘉奖。在遇到有人来访时,他们会暂停训练,摘下帽子说着“您好。”“欢迎光临”这样的话。(一般的高中的体育生,乃至大学和职棒,都不会讲寒暄话,而是以一句“喔!!!”带过,像他们这样有礼貌的球队,从来没见过啊。)

  但是尽管选手们的德育出色,但是却从来没有在甲子园出场过。

  1987年的地区选拔赛,洛星高校一度打入四强,这已经是学校最好成绩了。当年球队有可以灵活运用曲球和伸卡球的王牌投手,平均每9局才丢1分,尽管投手如此活跃,但球队仍然以0比1遗憾地落败了。

  “那个时候,球员们都哭了。”西野教练说,“我也哭了。果然,对我们来说,在甲子园出场实在是太遥远的梦想了啊。但即便如此,仍然心怀嚮往。甲子园那样宏伟的地方,没有我们这种小棒球队的容身之处啊……”

  但是,他们并没有被埋没。就是刚刚提到的东京巨人队的球探,看中了这个球队的王牌投手,然而那个投手却给出了没有意愿加入职棒的答覆。在问及那个学生志向之时,西野教练很少见地满脸自豪地对记者说:“那个孩子啊,他的志向是东大啊!”(译者注:东大=东京大学,日本最高学府)

  西野追逐着甲子园的梦想,并作为洛星的一员而骄傲地坚持下去。

  

  

  (西野监督,2006年正式退休,但文武两道的洛星棒球队,还继续在高校野球赛场上活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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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再回来看甲子园吧。

  1987年的夏季大赛。PL学园第一场比赛的对手是在高中棒球界很不知名的群马县代表队中央高中。

  球场外,在淡淡的雾笼罩着的天空之下的,是37度的盛夏。在旁边,PL的啦啦队正在做最后的准备。数百人的学生加上没能进入球员休息区的队员,在比赛之前为一会儿的声源进行着热身。在球员们进行热身的15分钟,啦啦队们也用这15分钟进行发声练习。身着黑色制服的啦啦队员,头上缠着写有必胜的头巾,给人以不输给选手的争夺必胜的决心。其实,啦啦队的队员和选手们一样,都在接受者同样辛苦的练习。要在数小时内不休息地大声喊叫,不经过特殊训练可是做不到的。

  这些啦啦队,就算在球场外,也是进行着全力拼杀。那些从夏天也很凉快的北海道来到大坂的啦啦队,在此之前要在38度高温的桑拿房进行练习以应付甲子园的酷热。

  在甲子园,最重要的就是“毅力”,“毅力”的体现无处不在。

  在进入球场的大门前,销售着写有“毅力”字样的纪念品,还有诸如“热血”字样的毛巾、写有飞田穗洲名言“一球入魂”字样的旗帜等等。

  进入球场后,则有人卖着烧烤,在这种炎热天气下再加上烧烤的热气,什么都不做也热得全身冒汗。抬头望去,是阳光射在白云上,更加衬出天空的蔚蓝。

  比赛开始后,PL学园表现失常。和大多数人的预测相反,PL苦战5局之后,仍然是中央高校2比1领先PL的局面。PL的啦啦队席,管乐队吹奏着音乐,似乎士气也有所下降了。这时候就可以见到啦啦队队长的威力:“声音太小了啊!”一位指挥沖着乐队大吼,“喂!最后一排从右边数第三个,给我拿出点精神来啊!”

  “声音再大,再大些!”,队长大吼着,“再大啊!”

  在啦啦队旁搜集素材的记者,不得不用手捂上了耳朵。

  只见那位队长高举双手,全力挥舞双臂。在他的旁边过道,是身着迷你裙的女子啦啦队跳着热舞。有好事者特地选取从下向上的角度,拍女生们的裙底风光。有些杂志会为这种照片支付上万日元的稿费。可以说,在日本的男性中,对这种青春期的女生有独特爱好的人着实很多。或者说,对他们而言,这才是甲子园的魅力所在。

  高校棒球联盟,对于这种照片也是苦不堪言。“谁都希望甲子园大赛是纯粹的棒球比赛啊。”经常发表言论,30岁左右的体育作家玉木正之说道。“高校棒球原本是和女生无关的,大家来参加比赛,都住在一栋旅馆的一间大房间,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但随着女性人员的出现,房间要分开住,甚至有些学校租下酒店,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啊。”

  在啦啦队席的最前排,是低年级的女学生为高年级学生倒茶。“这也是教育的一环呢。”玉木笑道,“这是她们日后进入公司所必备的技能啊。”

  在啦啦队席的最后排,是学校的旗手。他举着超过10公斤以上的旗帜,要在比赛中一直保持一动不动,他可真可谓有“毅力”啊!

  啦啦队们一分钟也不能休息。在进攻时,一齐高喊“打出去啊!”,防守时,则是“全力加油啊!”,那份精力真让人钦佩。在6局下半是PL学园的进攻,这份精力更加释放出来。学生们的头上的血管都绷紧,全力吼叫。脸从纯红转为紫色,流下汗来。这时是下午2点半。气温超过37度,真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啊。不仅如此,大坂周边工厂密集,空气污染很重。在甲子园球场外,到处可以见到“注意光化学烟雾”的警示牌。在这种情况下,负责声援的学生们不时有人倒下,他们很快被抬出球场,送往主席台下的医务室。每天这样中暑的学生不知道有多少人呢。而记者们则大多进入了有空调的球场内的休息室,从电视中观看比赛情况。

  6局下半,PL的首位打者选到四坏球上垒了。接下来的击球员毫无疑问选择了牺牲触击。然而中央高校的防守出现失误,导致变成了一、二垒有人,无人出局这样对PL来说大好的进攻机会。啦啦队席瞬间欢声四起。下一名打者入场时,啦啦队员们全体双手结成十字,这是PL教团的“祈祷”的姿势。在这种诚心祈祷之下,击球员击出了左外场方向的安打送回二垒跑者得分。啦啦队席再一次沸腾了。

  “噢噢,看得我也全身绷紧肌肉了啊。”玉木这样说着。

  但是,得分仅限于追平而已。接下来直到第八局仍然是2比2平手。

  这一局,PL的第一位击球员走向击球箱,对着投手大吼道:“喝啊!”。啦啦队席也对他的嚎叫予以热烈的回应。在这种气势下,这位击球员成功打出安打上垒。接下来的打者靠着触击又成功上垒。接下来就是安打连着安打,再连着安打……球一次次飞向外场,跑垒员一个个沖回本垒。比赛瞬间变成了一边倒的局面。

  而另一边的观众席,中央高校的啦啦队们在刚刚一瞬间仍然和PL学园一样在拼尽全力地声援,但就在这一瞬间,在选手们的父母亲的注目下,比赛变成了2比7的大败,啦啦队席也毫无声息了。这场比赛,最终以2比7结束,和之前媒体预料的一样,是PL学园大胜。

  

  (如今PL已不复昔日荣光,不但成绩完全被同区的大坂桐荫盖住,更多次因“不详事”而遭禁赛处分,但曾经的王者气质依旧,这身球衣依然是豪门的象征)

  能够在甲子园出赛,对学校来说是最大的荣誉,这和学生考入东大是一样的。不,或者可以说更胜一筹。中央高校的观众们,就见证了学校沖入甲子园的一瞬间。在甲子园比赛期间,就连日本国铁也会增加车次,他们坐着夜车摇摇晃晃8小时,在比赛前夜来到甲子园,准备迎接接下来2周的比赛。但是,遭遇了暴风骤雨一般的大逆转,他们的梦结束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再摇摇晃晃地坐8个小时的车,回到故乡。

  

  (群马県立中央高等学校,2009年正式闭校,学校的历史和棒球队唯一一次进军甲子园的记录也就此永久封存)

  对中央高校这样,在甲子园遭遇败战的情况,通常被称作“悲剧”,他们在输球后,不管周围观众是否尚未退去,就大哭起来。这时候,NHK电视台的镜头就会拼命对焦在他们身上。观众们最喜欢看这样的“悲剧”故事。“悲剧”是甲子园的收视率的重要保障。

  球场上,两方队员在本垒板前排成两列,互相脱帽致意。接下来PL学园的选手们向一直支持自己的啦啦队表示感谢,球场上则播放着PL学园校歌,在记分牌的上面,校旗也高高飘扬起来。最后,拿出塑胶袋,收集一小撮“甲子园的土”,作为自己一生的纪念。这样的情景,在甲子园一年又一年地上演着。

  

  在最后的最后,选手们脱帽向球场致敬,这是将甲子园视为特殊的精神归宿的仪式。就仿佛是大教堂一样。这么说或许有点过分,但甲子园确实接纳着来自全国的最高敬意。

  接下来进行的就是针对胜者和败者的记者群,在这之中,PL学园的王牌投手自然成了关注的焦点。在比赛后,面对媒体的礼仪和比赛时的发挥一样重要,尽管他已经很累,肩膀上尚未包着冰袋(投完整场比赛的投手,在手臂要立刻用冰敷,这是美国体育医学的常识)。

  对王牌投手的採访完成后,接下来摄像机对准了中村教练。他年收入接近一千万日元,真是高额的薪金啊。但是这样的收入,对顶级棒球高中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原辰德的父亲原贡,曾经也是高中棒球的教练,后来从九州进入了薪金更高的东海大学相模高中执教)

  在房间的一角,是对中央高中的採访。对这些喉咙哽咽、泣不成声的选手们来说,得以让他们获得人生最高荣誉的机会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已经熘走了。

  “要是看到这种情境,飞田穗洲一定会非常高兴吧。”一位元年长的记者这样说道。

  “飞田穗洲是谁啊?”旁边一位年轻的记者,一边喝着罐装的麒麟啤酒一边扭头问道。

  那位元老记者带着困惑和愤怒的表情说着“你刚才说什么?”随后一拳打过去“你怎么敢在这种地方喝啤酒?!”

  对高校棒球联盟来说,举办甲子园大赛,是有着他们的终极目的的。那就是通过棒球这一运动,来实现对少年人格的塑造,以使他们变成优秀的社会人。但是,对这个大赛抱着冷眼态度的人们却提出了质疑的声音。例如透过选手进行体育用品的推销、选手明星化、偶像化、甲子园俨然变成一单大生意。一个记者说感慨道:“甲子园已经变成牵扯到全社会的一个事件,再也不是一个单纯的体育比赛了。”

  毫无疑问,日本的高中棒球选手,在这个年龄段全世界范围内都是最强的。美国的高中生的练习时间比日本要短,但他们更能享受棒球作为一种游戏所带来的乐趣。

  但是,对甲子园的批判还不仅于此。对其最大的批评则是,甲子园只是在不断生产像机器一样的人,人们对这一现象表示担忧。这就是机械的体罚、发型、教条的校规和学生的盲从。也就是说,人们对日本教育体制的非难全都转嫁到甲子园头上了。

  话说回来,有这么一个例子。以严格训练出名的四国的“棒球学校”的一个投手就读早稻田大学。一次他对队友悄悄表示今天肚子不舒服,于是教练出于关切,问这位投手,“你哪里不舒服啊?”,然而,这位年轻人听后,立刻立正,只是说“是!”。无论教练问他什么,他都只是说“是!”。教练没办法只能叫他的同学送他去医务室。这位学生无论教练问什么都立正回答“是!”,这就是所谓的“教育”啊。

  “这种妨碍个性和创新的教育体制,也是日本和美国棒球区别的原因之一呢。”前朝日新闻社记者、体育专栏作家中条一雄这样说。“严格的练习自然会有一定的成效,但是这种效果是无法持久的。那就是让选手只懂得接受命令,而不会发展自己的个性和才能。这种只会被动地接受教练的指导的选手,是永远无法成为超一流球员的。但是大多数日本人对此都漠不关心。究竟什么时候棒球才能从教育的领域解脱出来,变成纯粹的游戏让大家享受呢?”

  抱有这样想法的并非中条先生一人。人们对此通称为“甲子园现象”。作家村松友视也是其中一人。他曾在朝日新闻上发表评论,“我看了甲子园的入场式,感觉这简直是纳粹党突击队的阅兵式”。确实,从那些年轻人中很少见到笑脸,而只有脚步整齐的队伍和坚毅的表情。这不是军队是什么?

  另外也有人将甲子园棒球部的铁一般的规章视为日本军国主义復活的前兆。在当前日美贸易摩擦增多的大环境下,一份对日本高中生的调查问卷显示:如果发生战争,你认为最有可能是和哪个国家开战?——答案的第一名是美国。

  还有,甲子园的主角终究是高中生,《周刊现代》杂志社的年轻编辑铃木章一说道:“这真是一个深刻的问题啊。说起来,甲子园对现在的年轻人有多大影响还真不好说。甲子园精神对年级更大一些的人,比如30岁,40岁的人来说,自然是有着无可替代的重要意义。但是现在的年轻人的意见是多样化的。并不把甲子园当成人生的全部的年轻人的人数也不少。那么甲子园的意义还真的有那么大吗?”

  再有,文艺春秋社的编辑,32岁的今村淳做了更加明确的断言:“那些甲子园的球员,只不过是街头的少年罢了,他们只是在练球,根本和这个时代脱轨。他们无法代表现代的日本。”

  各种各样的说法数不胜数,但是不管观点如何,甲子园对日本社会强大的影响力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例如,家住千叶的一位名为“二郎(化名)”的11岁少年的父母,就对甲子园的影响深深地痛恨着。

  二郎是一位深深热爱着垒球的少年。就读于东京近郊的学校的他,在1986年7月的一天,参加学校的垒球队的练习比赛。

  少年们在比赛前进行练习,那已经对体力是很大的消耗了。150米跑20次,3公里跑、接下来教练还会抛出时左时右的球让选手们冲刺去接,最后还要接100次教练棒。在这期间,二郎和其他的少年不许喝一滴水。

  因这一日引起的“事件”而作出报导的《朝日junior》说,这种练习量可以说是标准量,哪里的小学棒球队也要在比赛前接受同等程度的练习。

  但是,就在这一日,二郎的队伍输掉了比赛。因此,教练要求他们在比赛后继续练习。其内容是30米冲刺10次,50米冲刺10次,300米跑10次,爬球场看台台阶10次,再进行50米跑3次。少年们这一天被命令做出总计16公里以上的跑步。但是让《朝日junior》取材的关键并不在这里。

  在所有的练习结束后,二郎的身体呈现异常,没了精神。随后,突然晕倒。他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

  二郎所在的学校,对父母补偿了四千万日元作为慰问金支付给二郎的双亲。但,双亲依然将到学校诉诸法庭。针对棒球教练和学校,他们有太多的疑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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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有着这样残酷的一面同时又像诗一般美丽的称为棒球的运动,这个国家男性所痴迷的最顶级体育,有着深刻感触的就是玉木正之先生。

  他感到这份痛感,对杂志陈述希望针对甲子园“野蛮”的一面进行改革,写了类似的文章。他提议将赛制由炎热的八月改在凉爽的九月,或转移至凉爽的北海道。还有,王牌投手在最后几场比赛需要连续投球,对身体造成极大损害,针对这一情况,提出自八强赛之后的所有比赛均隔日进行。

  然而,回应他的,依然是日本人对于甲子园失去理智地、狂热的痴迷。主流声音依然希望甲子园保持现在的状况,假如对此做出改善,尽管可能会使棒球变得更“好玩”,但是甲子园对现代日本人来说,是像“成人礼”一样重要的存在,这是不可或缺的。也就是说,在酷暑之中,年轻人奋勇拼搏,接受“逆境”的“洗礼”。这种针对年轻人的“仪式”,才是甲子园之所以长盛不衰的根源理由。

  “也就是说,甲子园并不是一个体育比赛。它可以说纯粹是一次‘祭祀’。”玉木说道。“就跟元旦祭祀、盂兰盆节祭祀是一样的。和他们唯一不同的就是,甲子园祭祀的是祭拜名为‘精神力’和‘毅力’的神罢了。”

  

  

  

  译名:

  内野手=内场手

  高校=高中

  监督=总教练

  后记:

  《夏天的球儿们》一文致此全部翻译完毕了。最后,请容在下感谢几位朋友。

  感谢马桑将《和をもって日本となす》一书借给我达一年之久,才容我在一年前读完这章,而在考完研究所之后的最近才得以翻译出来。

  感谢一平兄在我翻译这篇文章期间在背景知识上给予我的帮助,以及在细节文法上的指正。不然我这篇文章无法翻译得通顺合理。

  感谢王大满同学,你是我这篇文章的第一个读者,多谢你指出了我文章中多处错别字,我这篇文章译得很一般,经你帮忙化妆后,才显得好看些。

  感谢党克兄帮忙捉虫,辛苦了!

  最后,再次感谢盯着屏幕这么久看完这篇文章的各位读者。谢谢大家!

翻译:翁昕

配图:板凳崽

原作者:Robert Writing

  

sports.sohu.com true BATSMAN棒球网 https://sports.sohu.com/20170803/n505305219.shtml report 30063 (译者注:本文节选自RobertWriting的《YougottahaveWA》(日译为《和をもって日本となす》)一书。在该书中作者从十几个章节深入探讨了日美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