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淑女”走进病房,这是一个单间。方清河平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在她进屋时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然后又坐起。脚伤第二天,他正在当地医院准备做手术,远在X市的“淑女”从体育新闻中得知他在比赛受伤而且伤势不轻,当天下午就打通他的手机。此时他正要洗澡换衣,领队、主教练正在手术室外等候。听到“淑女”的声音他很激动,在电话中自己流露出怕手术失败再也踢不了球,说话中夹杂着哽咽。“淑女”听了突然心血来潮,让他不要手术,她马上跟爸爸商量,最好让他回X市做手术,因为这里有全国最权威的治疗体育创伤专家。经过“淑女”斡旋,他得以回到X市,并住进体育创伤三院。“淑女”又跑前跑后,帮助他找专家,托关系,不但住进小单间,而且由专家诊治、手术。现在正是全面检查期,老伤新伤全要治。此时,她没多说什么话,用手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静静地站在他的床前。 “淑女”提着一兜水果,轻声说:“躺下吧,也不是外人。” 小方向她苦笑着,说:“我这一伤把你折腾得够呛。替我向你爸爸道谢。” 她把水果娴熟地放进床头柜里,平静地说:“别多想,好好治疗。听你妹说,你爸妈还不知道,莉莉刚知道,昨晚给我打电话,她今天下午到。” “干嘛啊,她也挺忙的,”小方喘了口粗气,“踢球的受伤还不是家常便饭。” “你腿折了谁听了不着急?”她埋怨地说。 此时,他想起在受伤当晚,克琴在上海给他打电话过问伤情,他只得实话实说,克琴安慰他,如果不行就别踢了。她还说后天出席新唱片发布会,过几天才能飞过去。她让他现在退役。“我不退。”想到这儿,他心中一阵酸楚。 “我就是得踢球,离开足球我什么也不是。”小方直视着“淑女”眼睛,突然说。 “淑女”沉默一下,站起来给他倒水,随后就走出病房。她直接找他主治医生去了。 黄昏时分,莉莉风风火火地赶来,见面还没开口竟哭泣起来。“淑女”在旁直劝,说没事。 莉莉俯下身子,撩开小方被子,轻轻抚摸他的伤脚,眼泪不停地流。小方愣了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没关系。我是穷人家出来的,皮实,不至于就此废了吧。那么大老远,你还过来了。”他内疚地说。 啪的一声,莉莉突然抬手向他身上打了一巴掌,恼怒地说:“都伤成这样了,我能不来吗?”说完她又哭泣起来。莉莉心中清楚,腿折对方清河意味着什么,他不能不踢球。赶上职业足球了,刚拼死拼活踢了几年,刚挣几年大钱,他不甘心啊。这下如果废了,他还不疯了?莉莉了解清河,知夫莫如妻啊,尽管是前妻。 此刻,小方还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微笑着说:“你这个练体操的知道,骨折不值得大惊小怪,治好了照样踢。对不对?” 莉莉连忙向他点头,但眼睛还是汪着泪花。 莉莉问淑娴:“实在不行,能不能请中医保守治疗?” “刚才我问主治医生了,他们晚上会诊,结果出来再说。”“淑女”为回避清河有意说话声降低。“如不行就转到中医医院试试。” 说话间,清河起身蹭到床边,他抱歉地说,要方便一下,他伸出那个好脚找拖鞋,手拿过拐仗,莉莉一步迈上去,双手扶着他肩,把他摁在床上,说:“什么时候了,还逞能。”说着她拿起床下小便壶来,“淑女”见状忙离开。 过了一会儿,清河的妹妹来了,她俩自然离开病房间,站在楼道等着。忽然,病房里传来清河发愤声:“你甭管,我不是为谁踢球,我为我踢呢。”接着又伴随小妹哽咽声。当小妹双眼红胖出来时,莉莉迎上去,劝慰她。 “你劝你哥别踢了吧?”莉莉问。 “他都这样了,我能不说吗?”妹妹点头委屈地说。 “你心疼哥哥他知道,你哪能让他不踢球呵,又在这时候。”“淑女”轻声责怪她。 莉莉拉着小妹手,告诉她先别让父母知道,等到手术后再告诉老人家。随后莉莉把她送走。 晚饭前,主治医生陪同几个年龄大的骨科专家走进病房,莉莉和“淑女”忙退到一旁。主治医跟他们介绍方清河的伤情,专家们也时不时地凑到床前检查他的伤腿。从主治医生介绍中,她俩得知,清河左踝骨折很严重,可最麻烦的是他的左踝韧带撕裂,如果手术不成功他就要告别绿茵场了。 几个医生离开病房,她俩赶紧追出去。 “大夫,他手术后能恢复吗?”莉莉拦住主治医生问。 医生停下脚步,说:“恢复是肯定的。但不影响走路也是恢复,不影响比赛也是恢复。” “我指的当然是还能打比赛了。”莉莉不置可否地说。 “很难。他踝骨接上问题不大,可韧带修复非常困难,那就看术后效果了。”医生冷冷地说。 莉莉皱着眉头,问:“能不能保守治疗,风险少点。” 医生有些气恼:“骨折,韧带断裂,怎么保守治疗?你懂不懂?” “我要懂还问你干嘛?”莉莉发起火来,“我就是要他治好,上场踢球!” 主治医生不解地问:“你是他什么人?” 莉莉大声说:“我是他妻子。” 医生直视她一眼,但转身就向前走去,把她甩在身后。“淑女”靠过来拽她手一下,示意不要跟医生起急。 方清河独自一人。他坐起身来,眼睛盯着脚踝。那只伤脚没穿袜子,脚丫子惨白,脚腕纹丝不能动,整夜疼痛难忍,有时挪动身子触到伤脚,疼得他呲牙咧嘴,实在忍不住了,就嗯嗯两声。“淑女”找主治医生去了,莉莉便回到病房,一进门就听到清河呻吟声。 “球队来人了吗?”莉莉问。 “俱乐部老总打过一个电话,”清河无所谓地说:“来人也没用。人家忙。昨天俱乐部来了个干事,送来现金支票,只带过领导一句话,怎么治疗最好听医生的。” 莉莉气愤地说:“人都这样了,领导也不在场。白给他们卖命了。” 清河低沉地说:“老总、主教练知道我的伤情,可能认为以后用不上我了吧。” “人走茶凉,一看伤了以后打不了了,就翻脸。咱们干体育的都是这个结局。” 说话间,“淑女”进来,她向莉莉使个眼色,二人趁清河喝水时出了屋。 “明天下午手术。”“淑女”忐忑不安地说:“得有人签字。” “我来签字。”莉莉说。 “那可得跟清河商量好,医生说手术有危险。” “什么危险?”莉莉紧张起来。 “脚踝部分全打开,既做踝骨也做韧带,”“淑女”停顿一下,“出问题,不但踢不了球连走路也会瘸。” 莉莉听了脸上发白,眼睛直视着“淑女”,一言不发。过了会儿,她说:“他的脾气你知道,他不甘心啊。” “医生说,如果只做踝骨,以后再做韧带修复,可能踢不了了,但不会落下残疾。”“淑女”跟莉莉交了底。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