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清河和克琴在亲朋好友的簇拥下走进他俩新居时，清河一脸茫然，而克琴陌生地四处查看，如同到刚装修完毕的朋友家参观取经。这是一套２００多平方米的高级公寓，占了一层，是四室两厅两卫的房子，固有精装修豪华气派，只是没有一件家具。这哪是新房，空荡荡的套房更像样板间。 克琴小声对清河说：“我也是第一次来，是我经纪人帮着买的，家具还没来得及进呐。” “买这么大房子干嘛？”清河不解地问。 清河妈妈凑了过来，克琴有意大声说：“以后我给你生三四个孩子，到外国生去，不受限制。还怕房子大？” 妈妈脸上乐开了花，说：“生一个孤单，能多生就多生，兄弟姐妹以后好有个照应。你们看那些名人，都生两三个孩子。哪像我，我那时允许多生，可只有一儿一女，到时我们老俩口病了都没人管。” “有我这一个捣乱精就够您费心劳神了，要是再有三两的……”清河对妈妈说。 妈妈看到儿媳妇买的房子邻近婆家，满心欢喜，谁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样的媳妇不会窜动儿子不孝顺。清河看到这楼与父母家的简易楼大院只一路之隔，心里知道克琴的心计。克琴知道，她搞音乐的父母愿意女儿家离得远，省得女儿经常回家添乱；克琴也摸透公公婆婆心思，儿子家离得近可经常回家看父母。清河想，莉莉那个傻丫头决不会干出两边都讨好的事。 亲朋好友面徒四壁究竟感觉不好，连坐的椅子也没有。清河妈妈让小俩口回家住，“挤挤就行。”克琴在那一大屋礼品中拿出两件提箱式床上用品，说：“现成的。铺到地板上照样睡。” “整个儿一个塌塌米。”清河兴奋地说。 清河小妹早在厨房收拾上了，她把人家送的厨具派上用场，灶具上已烧着水呢。 亲朋好友离去已到傍晚。人走房空，只剩下他俩。俩人面面相觑，互相打量，清河好像做了一个梦，克琴觉得完成人生一大壮举，雷厉风行，皆大欢喜，正陶醉在幸福中。 清河坐在地板上，抬头看着天花板，失意地说：“房子大显得没人气。” “俱乐部给你那套小的呢，”克琴说：“平时你在那边踢球，我们住那儿。这套咱们回来时住。” 清河眼睛发直，说：“那边住不成了，我都递上转会申请了。我一走俱乐部就收房。再说我不在那儿了，要那房干啥。” “哟，你要转会？”克琴莫明其妙：“刚在那儿站住脚，又要动地儿，何必呢？非得把我勾到深山老林去。” “树挪死，人挪活。我爷爷说的。”清河老练地说：“我想转到Ｋ队来，离家近，高速路开车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多大了不能总漂在外地啊。越挪近越好啊，我爸我妈岁数大了，不能老靠小妹。” 克琴朝他点点头，说：“随你。你看着办吧，我无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你跟谁学的？”清河上前抱住她，“嫁个扁担抱着走……”他俩滚在地板上…… 第二天，清河和克琴到双方父母家，告之要去外地玩玩，两边老人都认为非常必要，现在年轻人结婚讲究旅游度蜜月，时髦。其实，清河借此到外地去联系他转会事宜。克琴当然会陪同前往。现在，对于球员来说，转会非常险恶、复杂。或上天堂，或下地狱。足协又搞摘牌制，以上年甲Ａ联赛名次按顺序摘牌，俱乐部给提出转会球员标价过高，就会吓退想要此球员的俱乐部，没人摘此球员的牌，此球员就会下岗，无球可踢，当然分文没有。所以提出转会的球员在提交转会申请前，大都联系好接收俱乐部，谈好薪金、待遇，只等摘牌大会走个形式了。但最为可怕的是摘牌会上“打黄炮”，先摘牌的俱乐部突然中途把早就跟某俱乐部谈好的球员“劫走”，而此时杀出的“程咬金”根本没跟转会球员谈好，硬要。当然此俱乐部是转会球员不愿去的球队。此次方清河外出，就是做摘牌前四位的俱乐部工作，哀求他们不要摘自己的牌，强拧的瓜不甜嘛，自己去处已定，那就是Ｋ球队，离家近，待遇也不吃亏。当然，Ｋ俱乐部是第五个摘牌。 至于方清河所在俱乐部给他定的身价——２００万，起初他向俱乐部提出异议：“我现在一不是国脚，再说我在甲Ａ球员中收入是中游，哪有这么高？”老总一板一眼地跟他说明：“我们按足协文件规定的球员身价系数给你算的，一点没错。”清河露出不解神态：“今年一年我没拿这么多钱啊？”随后老总掰着手指头说：“拿的工资、奖金、出场费数目你心里有数，可你今年拿的赢球奖、进球奖呢，再加上让你去外国旅游的二十万，你算吧。”说得方清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心想，刚转会来此时，俱乐部私下给的５０万签字费还没算进去呢，可能俱乐部认为此账上不了台面，因为足协三令五申不允许俱乐部给球员签字费。 至此，方清河无话可说，只得跟俱乐部好合好散，跟老总说：“给我几天，我把房内东西收拾一下，然后把房钥匙交给您。” “不忙，着什么急？”老总大度地说。 方清河带着妻子转了四个俱乐部，他都找球队主教练吃饭，究竟踢了十几年球，转来转去，换来换去，甲Ａ球队主教练还是往日专业足球时代的教练，彼此熟悉，来往密切。酒桌上推心置腹地交谈，当然好商量。再说，方清河也知现在甲Ａ“行规”，该花点就得花点，该送点就得送点，跑了四个地方，除飞机票、住宿费，也得破费十几万。 最后一站他俩来到说好的Ｋ俱乐部。来到此地，方清河就摇身一变，成为爷了。俱乐部从上到下高接远送，盛情款待。 俱乐部老总、主教练宴请方清河和他妻子。酒桌上，Ｋ俱乐部老总说：“小方，你这是回到家乡了，还不顺心？” 克琴感到莫明其妙，说：“他跟我是Ｘ市人。您想改他籍贯呀？” “哎，他上了高速路，一脚油门就到家，一个小时，都不耽误吃晚饭。”老总故作生气地说。“我们球队搞走训，你们小俩口天天见面，还不知足？” 听后，方清河笑起，说：“您让我改一级方程式赛车了，那么快？” 办完事，方清河跟克琴说，回原俱乐部一趟，把屋内东西收拾一下，再跟人家告别一下，算是最后交待了。克琴无所谓地说，算了，那些破烂不要了，省得见面挺尴尬。但清河认为还得去，要亲手把那套房子钥匙交给俱乐部。克琴说，我回家等你吧。 当方清河提着行李箱，走进即将离开的俱乐部老总办公室时，老板也在。方清河很有外面，热情地跟老板、老总问好，随后从兜里掏出房门钥匙搁在老总办公桌上，说：“我把房子收拾好了，谁要住，我那装修的就算送给谁了。完璧归赵。谢谢了。” 老板站起来，伸手拿起房钥匙，一抬手扔到方清河怀里，随后又拿出一个红本本，放在他身旁的小茶几上，说：“房子是你的。原来俱乐部就给你买下了，你现在走了，房子是你的。如果将来你要回来，你也有地方住。” 方清河感动不已，说：“我不要，您的情我领了。” 老板说：“权当留个念性。不回来，你来此地也好住啊。来去自由。回来欢迎。咱们俱乐部还有支甲Ｂ球队，你愿回来交给你带。不愿意，我们合作过一把，想着好。回去问你妻子好，我小孩爱听她的歌。” 最后，方清河是兜里揣着那房子钥匙、房产证回家的。克琴说，那房怎么住啊，还欠人家人情，你以后怎么还啊？你退役后还要当甲Ｂ教练，跟足球干上了，哪年有个头？清河咧嘴苦笑，说：“除了踢球、教球，别的我不会啊。” 清河和克琴暂时住到克琴父母家，等着摘牌会后就搬到Ｋ市去，Ｋ俱乐部说不给签字费了，给他一套商品房。克琴说，那才是咱们永久的家，装修买家具，我给你做饭吃。 摘牌会那天上午，清河在屋内看动物世界，克琴说，今天摘牌，电视直播，你还不看着点。清河说，都定了的事，还能变？依然我行我素歪在沙发上。 他陶醉在非洲大草原的野生动物的争斗中。忽然，他手机响起，是记者小东来电话。 小东小声神秘兮兮地说：“方哥，情况可能有变，你现在最好赶紧跟你们俱乐部联系，撒回转会申请，不然……”小东显然在摘牌会现场，电话里出现会场上糟杂声。清河大吃一惊，慌忙转到央视体育频道，画面出现摘牌会现场。主席台上挂着大屏幕，上面写有行行转会球员名单……台下坐着几十位甲Ａ俱乐部老总、领队、主教练、助理教练，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清河脸上渗出了汗，忙跟克琴说，你给我盯着点，看看Ｋ俱乐部老总、主教练坐在哪儿？克琴睁大了眼睛，手指荧光屏，说：他们坐在那儿了，那不是麻指导吗？ 方清河想，不会变吧，如果Ｋ俱乐部不摘我，他们摘谁，能蒙我一头？何必呢？再说他们队确实需要一个前卫呀……那四个队，我都打招呼了，Ａ队是冠军，我打不上，人家干嘛要我，Ｂ队，前卫就有五个，我去了位置重叠呀，也不要我啊……这小东小子整天削尖脑袋去钻营，挖新闻，都把自己搞糊涂了吧，听风就是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都是下午四五点钟的太阳了，我能成香饽饽？没事吧？ 方清河手中烟卷都来不及抽一口，眼睛凝视着荧光屏，忐忑不安，克琴站在他身旁，焦虑烦躁。他俩盼望快轮到摘“方清河”，等待，等待。 忽然摘牌会上大屏幕亮出“方清河”名字，方清河盯着，屏着呼吸，翘首以待。第一个摘牌俱乐部弃权；第二个，连叫三声不举手，算放弃；第三个，主持人还没点名就弃权了；清河松了一口气，该第四个俱乐部摘牌，主持人刚叫，清河想，他们肯定不会摘我，早说好了，其主教练跟我拍肩膀说，你放心，我们决不摘你。然而，主持人话音一落，第四个俱乐部一位不认识的人就举手，大声说：“方清河。”他左右坐着领队和助理教练，那个向方清河保证不摘他的主教练跑哪去了？到这关键时刻，向他打保票不摘他的主教练不在，以后见面，推脱责任不在他，这不是玩我方清河一把？ 方清河脸色惨白，前额冒汗，晕菜了。过一会儿，他对着电视骂：“打横炮，打横炮，说好了还变卦，什么人啊？” “他们干嘛偏摘你？明知你不愿意去，还……”克琴迷惑不解。 “临了，我折在这儿了，栽了，栽了。”清河自言自语。 克琴担忧地问：“怎么办？咱不转会了。” 清河垂着头，低语道：“算我倒霉。我不服那边水土，上那儿打比赛几天，我还浑身起大包呢。” 克琴气愤地说：“咱不踢了，退役。” 清河陷入思考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