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转水转。俱乐部领导、领队、教练，在小方苦苦哀求下，"我都这大岁数了，给球队踢了十年了，现在正好有这么个机会，放我一码吧"，当然他们顺理成章地说"你是个有贡献的球员，我们不能缺你呵"，再说"本市球迷该骂我们留不住球星了，我们如何解释呀"。然而，他们正求之不得，这个不好管理的"大腕儿"主动提出走更好，省得队内那帮小的学他。在恳求、挽留的互相客套中，俱乐部确实没从中作梗，最终敲定其转会身价为１２０万。并速让那俱乐部来人带支票领人。 回到家，空无一人。莉莉到外地拍电影去了。小方独自一人陷入沉思。把我卖个１２０万，对得起他们了，进专业队两年后就给市队打主力，给他们踢了整十年，培养我两年我给他们玩命踢十年，拿的是国家最低一级干部工资，对得起他们了；而惟独对不住培养我八年的体校，虽家里管吃管穿，但咱没花一分钱，体校就是教你培养你，尤其是从小带我们的张教练，老爷子图个啥。 "他们"指的是谁？是专业队领队、教练。他们整日鸡鸭鱼肉、水果酸奶"运动灶"吃着，率队出访西服革履地穿着，在那老百姓买一块瑞士表要攒一辈子钱时代，而他们屡屡出国靠发些许外汇，却如同带烧饼似的带回块块瑞士表；报上老见他们大名，还颐指气使地理所当然。而张教练这些终身在业余体校和基层执教的教练们，工资三四十块钱，没有"运动灶"，张教练为养家糊口，每天在食堂吃八分钱的熬白菜，穿洗得发白的自己花钱买的线衣线裤（昔日业余体校教练不发运动服），惟有他那件印有Ｘ市队的专业队队服，跟龙袍似的珍藏，只在少儿队参加全国、市级比赛他才穿上，他是要"脸面儿"的人，不能让身居社会下层的家长看到孩子教练太土，丧失信心。穿完后都不敢水洗，只往上喷烧酒，"马连良对师傅传下的戏装爱护有加，就是这招儿"（张教练说的），一件五六十年代的专业队运动上衣，事过近三十年还和新的似的，他舍不得呵，要让他所带的小野孩儿清楚，教你们的教练别看穷可决不是笨蛋，让我们好好跟他学艺。一茬又一茬，一代又一代，张教练他们培养出来的尘子队员纷纷走进省市专业队，而张教练这些教练仍然在基层执教，把我们这些小孩儿教出来的业余体校教练靠边站了，代之张教练他们的是省市、国家队教练，拿了全国、世界冠军，金牌有这些著名教练一半，领导人接见，欢迎会……惟独没有业余体校教练身影。全国能出几个胡鸿飞（从小带朱健华训练的教练）、马俊仁？我们张教练一生默默无闻，生活贫困……想到这儿，小方野性大发，脸上青筋爆跳，蹿到窗前，挥起手臂一拳击破自家玻璃窗，哗啦一声，小方醒了。还好，手上只扎破一个大口，一股鲜血汩汩地流淌，小方此时反而痛快了，"还是放点血好"。 "淑女"天黑才开锁进门。小方正在煮方便面。"淑女"见状忙走上前，说："我给你做个菜，你别管了，我再多煮点，咱俩一块吃。"忽然她发现小方右手有血迹，问："又跟人掐架了，多大了还惹事生非。"说完赶紧回屋给他拿"创可贴"。"淑女"拿起他伤手，小心翼翼地贴上并加缠纱布。小方心里生出异样感觉，但他没有显露出来。 饭后，两个人各奔各屋，平安无事。临回屋时，"淑女"说，明天她要送小方。小方客气地回绝了。 三天后，下午五时许，小方走下飞机，眼戴墨镜，手提一个黑皮箱，迈着足球运动员"自然晃"（球员带球过人前要做假动作，久而久之，走路自然成型）脚步，快速向出口走去。在出口处，小方左顾右盼，显得鬼鬼祟祟，神情不定。他是怕记者发现，尤其在这敏感的转会期。而出口处警察却发觉此人可疑，好像是个携带"禁物"的毒品贩子。顷刻间，几名便衣围堵上来，以检查为名夺下他手中黑皮箱，并死死拽住他双臂。当了十几年运动员的小方哪受过这个，遂跟拽他的两个警察挣甭，踢球的带球闯进禁区时，连拉带拽都能摆脱，别说面对一般警察了，他一甩就挣脱出来。如此一来，干警肯定此人案情重大，便一拥而上，抱住他并把他扑倒在地。瞬间，机场大厅围上人群。小方边跟他们嚷嚷，边被押送到里面去了。在一个房间内，三名警察摁住小方，当众打开黑皮箱，随着咔叭一声开启响，里面露出一摞摞大面值钞票。个个警察瞠目，哪来的这么多钱。铁证如山。可小方也不愿暴露其"签字费"的来历，脸上显出慌乱。一个便衣使了一个眼色，一个警察蹿上去，一副冰冷手拷拷在小方手腕上。小方这才如梦初醒。 "钱多就是犯罪？有钱的有的是啊，勤劳致富呗……"踢球的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了。 "交待吧，甭硬扛了。"警察不信。 "这钱来路正大光明，我是方清河，踢足球的。"小方撂底儿了，说实话。 那数钱的警察忙碌地清点，十几分钟后才报告，"８０万人民币"。正在这时，进来一个年轻海关干部，是今年大学毕业刚分配来的，在大学即是球迷，看到小方，遂叫道，这是球星方清河，怎么扣在这儿了？ 警察这才对他缓和下来，给他解拷，倒水，问这钱来历。在查完他身份证后，又跟那方俱乐部联系核实，才向他露出笑容。那个球迷海关年轻人赶紧让小方给他签字留念，乐不可支。但这些执行公务人员面对如此巨款，左思右想也猜测不到踢球的"签字费"的来龙去脉，何以这么多？真他妈的世道变了。一个歌星一挣就是几百万，连个球星签字的钱就足让我们挣几辈子。真是"一招儿鲜吃遍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