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方清河吃完饭正和几个队员在楼后小树林散步，领队走来叫住他，说老总让他去一下。 他走进老总宽敞明亮办公室时，老总正在通电话。老总向他使一个眼色，他忙把门关好，遂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老总对着话筒不停地呃呃，然后高声地说：“赵总，算了。这次咱俩谁也不许做裁判工作，咱们来真格儿的。告诉你，要是给裁判钱，你送不过我，你那儿你说了不算，我这儿，我说了算。还是真刀真枪地拼一场吧。” 电话挂断后，老总打开铁盒“中华”烟，递给小方一支，说：“刚才你听到了。其实我们还要做裁判工作，我们是花钱买公平。不然，再输球我们球队就要掉级了。到时哭都来不及。” 小方平静地说：“不至于吧。还有三场球，只要拿四分保级没问题。” “再输一场，我们球队就掉入降级圈了。到时难免不发生让球，还不做死我们？”老总早已是“老江湖”了，难怪老板把这个摊子交给他。“还得做裁判工作。那边也可能做。你这个球星，踢了这么多年，想想，你跟哪个裁判熟？” 小方咧嘴摇头，吞吞吐吐地说：“跟裁判没打过交道。Ｘ市的汪建设还算认识，那时他老往队里跑，我们领队孩子上重点中学就是他给办的。” 老总盯着他眼睛，遂振奋起来：“好啊。你把这个汪裁判介绍给俱乐部，其他的你就别管了。” 小方忧虑地说：“汪裁判不一定执法这场比赛呵。” “这你别管，我自有办法。关键是你要把他介绍过来。你是老Ｘ队球员，他信任你。”老总走到他身边，“今晚你就跟他联系一下，听听他的口气。只要答应办事，钱数不成问题，咱们一场赢球奖还拿出百八十万呢，还在乎这十万八万？只要赢球就行。” 方清河忧心仲仲地走出办公室。他回到俱乐部分给他的商品房。两室一厅的住宅空荡荡的，除了几件必备家具外，别的什么也没有。克琴来此地，他都不让她在这儿住，跟她说怕影响不好，因为同楼也住着几个本地球员和两个助理教练。做裁判工作，这对于在足球圈混了半辈子的方清河来说，再清楚不过了。原来专业足球时期，足球裁判是最底层，他们大都来自中小学体育老师，吹一场比赛只补贴几元钱，当时专业队没有钱，队员、教练、领队全挣国家文件规定的死工资，哪有钱给裁判。足球职业化后，裁判吹一场足协补贴几百元了，飞机来飞机去的，还住五星级饭店，可跟踢球的球员挣的钱相比当然少得可怜。于是，一心想赢球的各个俱乐部便开始对裁判意思意思，送几套运动报、几斤茶叶、几条香烟……过后私下给钱，并且数目越来越大，水长船高吗，球员年薪不断攀升，裁判要价当然要长。然而，小方心知这事不是正道而是黑道。既要给老总办事，又要不让自己掺活进去。他先给跟汪建设有来往的人联系，问得其电话号码再相机行事。 临睡前，克琴来电话，让他过去。他觉得现在有必要跟克琴商量一下，免得鲁莽行事。晚上十点多了，小方开着“宝马”来到她下榻的饭店。 走进克琴房间，他看见克琴穿着性感十足吊带睡衣，头上缠着毛巾，正在摆放啤酒杯。小方一屁股坐在圆桌前，此时真想喝几杯。克琴刚倒满酒，还没等冷菜端齐，他拿起杯子一饮而进，喘了一口粗气，说：“真他妈的爽。忒累，忒累。整个儿一个机器人了。” “你慢点。边喝边说呗，我听着。”她嗔怪。 “这不是要害我吗，”他咬牙切龄地瞪着克琴的脸说。“俱乐部让我给他们搭桥，做裁判工作，多可怕。以后万一出事，我担待得起吗？” 她冷冷地说：“你不会不管这烂事。” “哎，身不由己噢。现在俱乐部每年投资几千万，最后三轮要是不赢球那球队就降级，几千万打了水漂了，他们能不急吗。咱在这儿踢球，老总非让我帮忙，我能无动于衷吗？”他又垂头丧气地说：“现在我在队里成了孤家寡人了。这三轮，光进球奖我就拿了９万，气得他们眼睛极发绿。私下都说我‘忒独’，我能不独吗，踢进一个球奖３万，够我爸两年挣的。到了门前我当然不传球，踢进算我的，踢不进是我运气不好。活该。”克琴歪着头，讥讽地说：“有一场我在上海时看电视直播了，你边路突破，门前有两个你队球员，你传一下，他们谁都能进球，可你偏不传，在那角度就射。你太过了吧。” 小方振振有词地说：“我要踢进了呢？不传给他们是由于我有自信心。再说，由我罚点球是队里定的，又不是我争的。” “方，悠着点，别一心为钱。” 小方不愿意跟她讨论这个问题，只盘算怎么既为俱乐部促成此事，又别让自己沾包儿。他无奈地说：“为了在队里站住脚，还得给老总办。” 于是，俩人商议，如何运作此事。但克琴嘱咐他，只管联系，不当“中间人”，交接钱时千万别在场。小方言听计从，还知情地说，有的裁判光收钱不办事，坑人，到时俱乐部该怀疑“中间人”从中扣钱了。 第二天早上，老总亲自找小方，把他从宿舍叫到楼外。小方把汪裁判的手机号码交给老总。老总说，他来时，你得带咱们人员跟他接头。小方点头答应。 周日这场球是小方所在球队的主场。周六晚上，小方跟俱乐部老总一个心腹来到裁判下榻饭店。让小方臆意不到的是，小方和那个心腹竟然在饭店总经理室与汪裁判见面。真是颇有“克勒勃”味道。 当汪建设走进来时，他一眼就认出方清河，并露出亲热劲，满脸充满憨态，微笑地说：“清河，见面不易。身体怎样？” 小方也很有外面，搭讪：“汪老师好。这是我们赵总秘书。” 落坐后，汪裁判只跟小方闲聊，却对老总秘书不说一句。秘书有时插话，可汪裁判只听但沉默不语。然后，汪裁判跟小方打听俱乐部现在有没有变化，意思是其机制是否改变，还是国有或有其它企业入股变成民营。秘书遂一一做了回答。 汪裁判随便地问秘书：“赵总现在是正处级？” “我们赵总今年升了一级，相当于副司局吧。”秘书答道。“听说，现在企业不跟行政级别套了。” “说是不再套用政府官员级别了，”汪裁判颇有主见地说：“其实，国有企业怎么也得套行政级别。像宝钢、鞍钢的老总哪有不是副部级的？赵总也是副司局级了，是高级干部了。” 秘书说：“赵总级别越高，工作压力越大啊。” 汪裁判点点头，又是不语。紧接着，他对小方说起Ｘ市最近新变化，市体委某某有了调动，谁谁的孩子出国，某某教练又要带国青队……小方心想，职业足球钱一多就使众多人精聚集在这儿，球员、教练挣大钱，而关系到比赛输赢的裁判自然要挤进来分一杯羹。汪裁判真油，再三问俱乐部所有制，如果此俱乐部变成私营或民营，他决不敢拿钱，否则将来俱乐部吃亏必要咬出收黑钱当值裁判，因为汪裁判深谙此交易的危险性，他要万无一失地拿钱。真是狡猾透顶，到时哪个国企俱乐部老总敢揭发？真要揭发，赵总首先得承认自己贿赂裁判，那他这个司局级国有企业干部也得被撤职，当然打死也不说。汪裁判与那些贼大胆儿裁判不同，那些裁判谁的钱都敢要，国企俱乐部、私企民营俱乐部花钱买球，全答应，早晚会出事，可汪裁判永远高枕无忧。 小方见秘书跟汪裁判认识了，就起身跟他说：“汪老师，我明天还得上场，我得回去了。裴秘书陪您聊会儿。代问嫂子好。”说完他就离去了。 周日比赛，小方球队在主场以２比１获胜，全取三分。全场比赛，汪裁判执法“公平合理”，当然由于裁判所站位置不同，掌握规则程度有限，难免有误判漏判，主队在自己禁区有一次可判可不判的点球的犯规，汪裁判没判；在对方禁区有一次可判可不判点球，汪裁判当机立断，手指点球处，判罚点球，由方清河一脚踢进。打到下半时，场上火药味甚浓，汪裁判当即罚下主队一个球员，紧接着又罚下客队一个球员，临近比赛结束时，他又把轻微犯规的主队一个球员出示红牌罚出场，整个场面汪裁判好像对主队稍严。但主队获得胜利。老总脸上露出笑容。可小方在此场比赛又伤了左膝，老伤出新伤，雪上加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