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乙丁

　　游戏皆有规则，规则之外的，是道德。

　　围棋也有规则，和规则与生俱来的，是棋品。

　　棋手历来把棋品看得很重，“以棋识人”，“棋如其人”，以及“棋品如人品”，成了棋界的专用术语。

　　“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常用醉酒和迷棋，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以求孤芳自赏，来躲避和保全自己。一日，阮籍外出弈棋，有朋急来报丧：“阮伯母已呜呼！”对弈的不敢再下，阮籍心如刀割却安坐不动，非要下完不可。及至局终，阮籍“饮酒三斗”、“吐血数升”，嚎啕大哭。时人以为“放达”，居然“争慕效之”。

　　如此棋品，失之偏颇，令人不敢苟同。但在那个时代，类似的例子信手拈来，却也无独有偶。

　　东吴孙权时，丞相顾雍的儿子顾劭在外埠做太守，患了重病，每次由邮差送信回家报告病情。这日顾雍在官邸与客弈棋，邮差到了，没带书信。顾雍身在棋局，心知儿子死了，一边不动声色继续对弈，一边用指甲掐掌。待棋终局，掌血滴了一地。

　　顾雍对待儿子，比起阮籍之于高堂老母来，似乎稍稍容易被人接受，难怪《世说新语·雅量篇》，把顾雍列作第一名。但在我等后人看来，推崇棋品而过了“度”，总觉有些生硬。同样是对待死，王彧（字景文）死前争劫的故事，就要生动得多。

　　景文与客人在家下棋，皇帝遣使送药赐死。景文取函看毕，随手放在棋盘下面，继续与客打劫，神色怡然不变。等到与客争劫结束，官子落定，收拾残棋放回盒中，景文才徐徐对客人说：“奉旨见赐以死。”从棋盘下取敕示客，举盏时还抱歉地说：“此酒不可相劝。”话罢仰而饮之。

　　而棋闻趣事中品相最上乘的，当属谢安。

　　秦王苻坚百万大军压境，谢安只有八万兵力迎敌于淝水。棋艺高于谢安的侄儿谢玄，与叔叔临阵对弈，居然败下局来。谢安开导谢玄：“用兵之道，与弈棋一样，要深藏不露，临危不惧，并以静制动，方能以弱胜强。”遂运筹帷幄，“指授将师，各当其位”。

　　谢玄豁然开朗，领命而去。谢安继续与客下棋，旋得谢玄驿书，知秦兵已败，“摄书于桌上，了无喜色，围棋如故”。棋客心中忐忑，问淮上利害，谢安淡淡答曰：“小儿辈已破贼。”

　　大家风范，跃然纸上，岂是棋品两字能涵盖的！

　　棋如其人，谢安从宏观上证明了这一点，而萧晔从微观上也有新的诠释。

　　南朝齐高帝传位于长子萧颐，称武帝。高帝的第五子萧晔，常在武帝面前与竟陵王子良下棋。子良大败而退，豫章王看不过去，对萧晔说：“汝与司徒手谈，故当小相推让。”萧晔答道：“晔立身以来，未尝一日妄语。”意思是从不作假，做人处事如此，下棋同样如此。

　　下棋可以看出人的修养品性，下棋更可以培养人的道德情操，尤其那些顶尖棋坛国手，超负荷的高强度纹枰争斗，三番棋、五番棋，决定胜负的，往往不仅仅是个人棋力的高下。悉尼奥运会上，为中国夺得第一块金牌的射击运动员陶璐娜，获胜后急于想表示的是：感谢心理医生；羽毛球混双冠军张军和高凌，有专家评价他俩的技术细节还存在不少问题，在奥运赛场多次以大比分输掉小局。夺取金牌后，总教练李永波也说，两位的技术还远远不够，但精神面貌、意志品质、临战心态起到了克敌制胜的关键作用。物同此理，人同此道。功夫在棋外，心态修养和气度，重视与轻敌，准备得充分或仓促，有时会起到比棋力或技术本身更重要的作用。谢玄临阵前输于棋艺不如自己的叔叔谢安，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

　　读者朋友，学棋先从学人品开始，您认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