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皇马训练基地的席达德体育城位于马德里市区北部,东临加斯特亚诺大街,西望马德里二区,北边是送走佛朗哥将军的和平医院,南边是傲然矗立的“欧洲门”。老一些的皇家马德里球迷都把这里当作一种依托,每天上午,他们都会持着四位数以内的会员证走进基地,或到咖啡馆闲聊,或径直进入看台,在训练队伍中寻找迪斯蒂法诺和普斯卡什的身影。
从周一到周四,孩子们的尖叫和喝彩声从来就不会缺少。只不过,与我孩提时不同的是,现在球星的脸上多了一点麻木,毕竟买票看球的球迷已经不再是他们薪金的基础提供者。于是我有些庆幸,因为我可以自由进入“零区”。尽管遭遇球星的冷眼是常事,但是大多数时间他们都会配合采访。
说起来,我比他们的年龄略长,球星们基本上还是愿意将他们的本意向我倾诉。而我所供职的马卡报业集团的职业要求就是“你不能够只是在现场,你必须进入每一名球员的内心世界”。可以说,由于我此前在马德里竞技俱乐部的长期采访工作有目共睹,所以皇马90%的球员都是信任我的,这种信任可以一直维系到我将来抨击他们的时候。
老实说,我是一名地地道道的马德里竞技俱乐部的维护者,最近出版的《马竞情结》一书就渗透了我对俱乐部整整30年的爱。6月8日,当我在签名售书的时候,也没有忘记这篇关于皇家马德里俱乐部的记事。因为我相信,报社派我去皇马俱乐部进行采访工作就是为了使这篇文字更加公正。
很多人都看过我是如何流泪着批评我的马竞,我本不想去皇家马德里“蹲点”,因为那里有我的很多忌讳。然而四个月下来,我却忽然有了一个新的启示:诅咒对手的球员似乎很是一件没有风度的事情,特别是因为他们还是一群比我都要年轻的人们。
“无情” 劳尔
如果从一个完全自我的角度来说,劳尔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皇马球星,一见到他,我就气不顺。原因很简单,他抛弃了我们的马德里竞技。不久前,马卡电台在皇家马德里基地现场设站直播,我参加了对劳尔的采访。那时的我一个问题都没有提出,心里憋着的只有一个问题,但是我知道他不会回答,所以也就不用问了。问题很简单:“劳尔,你下一个对手是马德里竞技,还记得他们的颜色吗”?
由于正在电台直播,所以我最终忍住了,将这一问题一直憋到了电台撤离之后才说出口。劳尔知道我曾多次在报纸上的马德里竞技版块上攻击过他,因此他没有像通常那样不理会或是扬长而去,而是静静地说:“哈维尔,十多年了,足球变了许多,要求一个人不变是否有些过分呢?我知道我在哪里学的足球。请你给我数一数,当年和我一起踢球的那拨人里还有谁留在马德里竞技?”我被劳尔问傻了。是啊,其它人都没有受到指责,为什么劳尔不能受到原谅。那个时候他才15岁啊,和他一起学球的人都是在18岁以后选择转会的。虽然他们或多或少都给马德里竞技俱乐部留下了一些补偿金,但还是有7个人彻底告别了足球。
我有些自责地继续问劳尔:“你今天不拒绝我的提问,是否意味着你是在给马德里竞技的面子?”我的阴谋被劳尔一下子揭穿了,他说:“我是一名职业球员,而且是皇家马德里使我成就了这一职业。在球场外,我也许会给任何人面子,但在球场内,我只知道为自己的俱乐部效力。”看到劳尔过于警惕的神情,我干脆收起了采访机,喃喃地对他说:“知道吗?马德里竞技俱乐部的百年大庆活动原本印制了给你的请柬,但却被希尔阻止了。他说别再难为那个小伙子了,我跟他爸爸早已有个契约。除了在比赛场上,谁也不能侵犯对方。”
劳尔有些动情了,他仔细询问起了希尔不再继续担任主席的细节,然后说:“从电视上看,他老多了,那个时候他还是那么年轻。小时候,他总是让我多吃点……”听着劳尔的话,我想起了希尔曾经对几个知心朋友说过:“只有到我死的时候,劳尔才会来看我,我相信他会来的。”
所有性格刚烈的人就是这样,足球则更加搁置了他们彼此关于往日的友情。值得庆幸的是,我从劳尔的眼神和话语中感受到了,在绝情足球的背影里,关爱和关怀并没有死亡。劳尔和里卡多一样没有忘记童年时代的那个比金色还要重要的颜色。
虔诚 罗尼
在皇家马德里俱乐部,我和罗尼的交往最多,我们两人的手机时常会在晚间被对方拨通。在太多已经公布和没有公布的采访中,罗尼的支持使得我总是能够挖掘出一些新颖的论题。我们有一个约定:为采访而采访的事不做。因为罗尼从来不怕人们会忘记他,至少是现在。这里我想讲述的是罗尼那超乎平常的宗教情结。
巴西的很多球员都信仰宗教,罗纳尔多除此之外还信奉所有的神。那天,他问我大蒜在西班牙总挂在墙头,是否是为了“震”住什么。我说不是,它只是代表一种对于节气的尊崇。罗尼说:“你什么都不懂,那是用来驱邪的。挂上后,不会有疾病上身。”我能够说什么呢?第二天他告诉我,他已经买好了大蒜,准备请人钉挂在墙上的四个位置。我的脑子里实在想不出来,象莫拉雷哈那样的豪华住宅里,挂上大蒜会是什么样的景观呢?总不会让人想到简朴。
罗尼的车里一共放有7个大大小小的神像,据说每个神都有不同的“任务”。罗纳尔多最信的西班牙神是阿尔姆德纳大教堂里的忧郁之神,我真的不明白他哪里还会忧郁?因为我似乎每天都看到他在乐,连自己的律师和经纪人被捕都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沉思的表情。也许这就是投“神”的好处,一切都由“神”来料理,还需要自己来思考吗?
我看过罗尼的皮夹子,里面的钱随便叠放,但是儿子的照片和圣母像的放置却很在意。对于罗尼来说,儿子是神带来的,米莲妮也不过是神的使者,所以儿子也成了神。罗尼有时可能不会接听米莲妮的电话,但是儿子的声音却是不可抗拒的,由此完全说明这一点。
有一次,我和罗尼闲聊,十分惊讶他在前一个假日去了古城艾斯戈雷亚,并且认真鉴赏了那些枯燥无味的古油画,上面大多数是神话描写。看来不仅仅是高尔夫球和女人对罗尼有魔力,传说的故事一样诱人。事实上,罗尼自己本身就是一个现代足球世界的神话。
饥渴 齐达内
皇家马德里基地里每天供应成吨的水,特别是在燥热的夏季。马德里的湿度低造成了球员大量出汗,脱水现象是很为顾忌的,所以博斯克非常重视这一点。经过我的长期蹲点发现,齐达内是全队中耗水最严重的人,球员们都知道这一点,所以给了他一个外号——“水耗子”。
祖籍阿尔及利亚的齐达内向我承认了这一点,他说他特别爱口渴。在法国,虽然他生长在距离马赛港口很近的地方,但并不意味着不缺水。在海边踢球时,齐达内习惯了喝非瓶装水,因此当真正喝到矿泉水时,他会感到特别解渴。不过在马德里,法国人换了口味,他开始爱上了自来水。由于马德里提供的是从山上下来的纯净水,特别清凉,所以训练师应齐达内的要求,每天都会灌上一瓶自来水,专供齐达内饮用。
除了是喝水大户外,齐达内还是玩水专业户。看到那张照片,人们肯定会认为是卡洛斯在侵犯法国人,但实际上这是齐达内首先发动的水战。他将水从卡洛斯的领口灌入,因此遭到了巴西人的奋起反抗。除了卡洛斯之外,皇家马德里队受到过法国人水袭的大有人在,分析原因可能是由于齐达内太好水了。不可能理解的是他为什么选择了足球,而不是水球。更不能理解的是,一家西班牙运河公司知道齐达内热爱城市用水,希望他作广告,但却遭到了法国人的拒绝。仔细了解,广告内容是讲有关节约用水的,这自然遭到了齐达内回绝。
6月初的马德里,各国国脚相继奔赴世界各地参加比赛去了,训练基地只剩下了齐达内和几个队友自行训练。法国人要求开启浇灌草皮的水龙降温,那时只见细水四溅,齐达内在水线中慢跑。我看见他很投入,一道彩虹在他身边也很美,很容易让人想到齐达内那秀丽的脚法。
绅士 麦克马纳曼
英国人给西班牙带来了足球是铁的事实,那么作为英国人的麦克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呢?是硬朗球风后面的绅士风采和骑士风度。我清楚地记得在皇家马德里第7、8座冠军杯上都应该有麦克的印记,可惜今天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像一个真正的君子,麦克永远不回头。
对着利物浦不曾有的蓝天,戴着墨镜的麦克在训练场边接受了我的专访。他对于替补的概念是如此的不沉重:“我所效力的是一家我梦寐以求的俱乐部,而能够让我梦寐以求的俱乐部自然充满了实力。充满了实力的地方就需要耐心等待。当等待没有回应的时候,就是告诉你需要进一步等待。”
与斯拉夫人不同,英国人学习西班牙语需要更大的耐力,但麦克目前已经基本掌握,特别是足球用语。他告诉我,从来都没有感觉到来皇家马德里是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因为在这个大家庭里,他看到了更多技术足球的经典,认识了许多超一流的球星,特别是懂得了如何才是一名足球人真正应该具备的心态。英国人说:“我的未来志向是明确的,做一名足球教练是我早已确认的目标,皇家马德里为我在这方面做好感性认识提供了最好的基础。有的人坐在替补席上着急、郁闷,而我已经开始实习做教练了。”
英国人的幽默传染着我,是啊,在逆境里每个人的感知是不同的。现在我才明白,麦克为什么不叫博斯克“先生”,而是“Maestro(师父)”。
绅士麦克除了要当教练外,同样作好了失败的准备。在皇马队中,他是最有心的收藏者,每一名从这里走过,或者与他交过手的人都会给麦克那座150平方米的收藏室留下一点什么。有的人喜欢留下他们的记忆或者仇恨,麦克则留下了未来商业开发的底子。他向我承认,一旦他的所有理想都失败之后,他就去当一个商人,和足球有关的商人。
在麦克的收藏品中,有米贾托维奇在冠军杯决赛中“谋杀”尤文图斯的当场球衣,有劳尔上演“帽子戏法”的战靴,有齐达内在上届冠军杯决赛中左脚凌空抽射破门时的那只左脚靴,也有迪斯蒂法诺的烟斗。谁会相信商人麦克没有生意呢?他精明的律师妻子为这些宝贝都上了不低的保险,被保险的物品中还有一幅来自利物浦的名画,麦克告诉我它出自于一位6岁的儿童,画中是麦克和英国女王在一起。6岁的儿童在麦克离开英国的时候还不懂事,但依然记得这位右路飞人。说到这里,麦克的眼睛凝视天空,他显然不希望有什么东西掉下来。
想成为足球勇士的孩子们,多看看麦克吧!他的身上有另外一种足球的韵味。
仁慈 博斯克
谁说博斯克只是球员的父兄,他也是我们记者的父兄。写这篇稿子的前两天,我和他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他对我说了很多很多。第二天,我引用他的一句话作标题:“我没有觉得我在皇马的使命就此结束了”。
第二天,我问博斯克看报纸了吗?我的文章说明白了吗?感觉如何?父兄博斯克淡淡地回答:“我既然这么说了,就敢于负责任。”这句话等于没有回答什么,但却反映了他的想法:他不在乎俱乐部如何看待。
很多人都说博斯克在与尤文图斯的冠军杯半决赛第二回合比赛中用人和布阵失误,现在他告诉球迷,队医告诫他罗尼只能踢30分钟。很多人说皇家社会联赛夺冠当之无愧,博斯克则反驳道要看具体的竞技成绩,皇马才是当之无愧。很多人都说博斯克的战术太随机随意,博斯克说他不反对一切固定,但球迷更喜爱移动式足球。很多人说旺热是一个奇人,能够将皇家马德里带到巅峰,但博斯克说足球不是诗,主帅能够做的都差不多。很多人说俱乐部已经冷落了他,博斯克不信,他说:“联赛冠军不应该是一个尺度,因为我赢得了其它冠军也没有上天。”
看得出博斯克的疑惑。过去他只是回答技术问题,眼下也有了谈场外的兴趣。不过有一点很明确,他说:“如果俱乐部觉得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一句话我就走人,没有半点问题。不过,就因为我觉得自己还没有完成,所以在目前的情况下,我没有作出任何相应的回复,没有宣布是留还是走。”
没有人会怀疑博斯克对皇家马德里的爱,也没有人相信弗洛伦蒂诺会不爱皇马。但一样的爱分解出两种爱的方法也不足为怪,怪的是弗洛伦蒂诺太不相信一个人的职业姿态和职业品格。早一点发出换帅通告影响不了俱乐部夺冠或者失利,盖着不说只能瓦解球队的意志。在我的眼里,博斯克深受球员的喜爱和尊重,无论是主力还是替补都很听他的,没有人哪怕一次将失败的原因推给主帅。
训练的时候,博斯克总是以身作则,他的球技依然和当年一样出色,与年轻人比起颠球也毫不逊色。齐达内私下说:“我没有看过博斯克踢球,但是可以想象他当年的脚法一定非常优秀。”我将这句话传给博斯克,他笑着说:“这些孩子们肯定不会说我的坏话。”
“孩子们”,一个多么亲切的称呼。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博斯克有自己的孩子,但其中一个儿子是脑部残疾,博斯克为此费尽了心血,可孩子依然无法提高智力。就这样,一个父亲的耐性诞生了。当孩子砸碎所有餐具的时候,博斯克有一百个理由原谅球场上孩子们的失误。记忆中他只有一次发火,就是有人指责麦克拿钱不干事。那时的博斯克就像有人在说他的儿子是寄生虫一样回击,坚毅地护着麦克马纳曼。
我敢说,博斯克是全世界最不严厉的主帅之一。但是在他柔和的目光中,每一名球员都会找到自觉的意识,毕竟为一个慈父献身的人比为一名暴君要多。可这回是博斯克不服了,有人希望他见好就收,拾梯而下,但被我们的父兄拒绝了。博斯克有一百个理由留下,三年来的每一个辉煌都属于弗洛伦蒂诺?我不这样认为,很多人也不这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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