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道贡乃斯林场，没有停留。掉头前往巴音布鲁克。

　　和图片上看到“九曲十八弯”的绿色大草原不同，在九月，海拔较高的巴音布鲁克就早已草地衰黄风声寂寥鲜有人烟了。正好赶上一个什么剧组在拍电影，才侥幸看到一些牛马和牧人。

　　为了寻找那个据说聚集了中国最多天鹅的天鹅湖，我们的车深入到草原内部，长达三四个小时地奔驰在中国第二大草原--巴音布鲁克草原上。她是如此浩瀚，以至于几个小时的奔波后，仍然望不到边际。视野阔大而寂寥。

　　天黑，又下起雨来，连来过几次的司机都有点心虚。派和尚、沙沙去招待所问，他们回来后说话就变成嘟噜嘟噜的了。写这篇文章时我找和尚写明原委，于是得文字如下：

　　我们走进了一排房子去问路,从一堆床上的一堆被子中钻出了一个汉子,

　　和尚: 这里能住宿吗?

　　汉子: 嗯~

　　和尚: 这里, 住宿, 的, 有?

　　汉子: 嗯~嗯~

　　和尚: 床, 睡觉, 我们, 有?

　　汉子: 这嘟噜床嘟噜没有,前嘟噜房嘟噜去,

　　和尚: 前面, 住宿, 有?

　　汉子: 前嘟噜面的不知

　　和尚: 什么?

　　汉子: 这嘟噜那嘟噜没嘟噜有

　　和尚: 天鹅湖, 保护站,多远?

　　汉子: 嗯~,天鹅

　　和尚: 保护站, 多远?

　　汉子: 嗯~,保嘟噜护站

　　和尚: 多远?

　　汉子: 嗯~, 8嘟噜公嘟噜里

　　和尚: 8公里?

　　汉子: 嗯~

　　和尚: 哪里能住吗?

　　汉子: 嗯~

　　和尚: 保护站, 住, 可以?

　　汉子: 嗯~

　　和尚: 那里, 有人?

　　汉子: 嗯~

　　和尚: 多谢!

　　汉子: 嗯~

　　和尚回来, 到了车上, 对大家说: 这嘟噜没嘟噜住, 保嘟噜护站, 8嘟噜公嘟噜里, 开嘟噜车嘟噜去!

　　接着走那所谓的“八嘟噜公里”，并没有看到我们要找的天鹅湖接待站。后来问了过路的车，才知道接待站今天刚刚撤离。这样，在心理和身体都接近崩溃极限的时候，我们决定留宿在天鹅湖村的老乡家。

　　已是北京时间的午夜，这里仍然热闹非凡。抱着热气腾腾的茶，疲惫散乱的视线慢慢聚焦，听当地的人们用他们抑扬而快速的语言谈笑风生。

　　当晚，五个人人再次各展睡袋，挤成一排睡在有鲜艳壁毯地毯和牛羊异味的维吾尔人家。

　　第二天一早他们去天鹅湖了，我继续睡。起来后发现小小的村子正被白雾笼罩。逛路边的杂货店，尝摊子上不甜的葡萄，看唯一的“现代时装店”里极其老土的汉人衣服。走累了，就去主人家的饭馆，早餐并闲坐。有温暖的炉火和不断更新的当地人。和我好奇的相互打量。

　　店主夫妇在吵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维族女人社会地位低下，那个女人一直很忍耐的样子，只是义愤地小声叨咕着，却不哭。赌气似的使劲扫地。男人几次想冲过去打人，都被别人拦住。

　　一个很酷的维族小伙子一直在看我，后来和他的同伴嘟噜嘟噜说了一堆话，那个同伴就走过来，用艰生的汉语说：咱们交个朋友吧。因为语言的关系，常常听不懂彼此的话，很累，最后他只好嘟噜着重申了一遍：我喜欢你。然后走了。

　　饭馆外面正在分解几只羊，一边卖一边剥。地上摊着大大的羊皮。看来生意很好的样子。是周末呢。资料上说九、十月是维族人比较清闲的时候，重视传统的维族人一般都在这个时候去伊犁河结婚。

　　外面拉水车的小伙子走走歇歇，是因为自己家里没有打井吧，用水竟然用拉的。悠闲的老人坐在对面的台阶上晒午后的太阳，衬着饭馆里VCD电影中的配乐，很别致。我无所用心的随遇而安着。在这千里之外的异乡。没有你的异乡。其实哪里都没有你了。其实哪里不是异乡。

　　天上有很多云，时阴时晴。很想用这段空闲的时间追记下行程中不及记述的感触，但是很多都是过去就遗忘了。感慨于时光，在不断的事过境迁里，再多的刻骨铭心也只是终于会漏下的沙。到终局，谁手中会是满把？

　　下午三点，到沙沙口中称为天堂的天鹅湖。

　　天鹅没有他夸张的那么多，一两百只的样子。很胆小，一有人走近立刻飞（游）走，以至于追踪跋涉都很没意义，只好远远观望。风过，湖中波平如镜。天鹅总是两两结伴，或白或灰，彼此都象照镜子似的，组合得相当门当户对。有回隐约看到竟有三只结伴，很惊讶，后来发现那第三只可能只是一个影子而已。

　　落霞，孤鹜，秋水，长天。

　　远远的，满湖天鹅仿若莹白的珍珠，静静洒满水面。均匀的发出持续的叫声。日暮，开都河被投了道道光影，美丽如画起来。

　　在这个晴朗安静的下午，有云有风。我亲爱的人们啊，你们都在哪里在做什么呢？一切都在缓慢地过去。我们注定渐由亲爱而陌生。在时光的间隔里。无以挽回。

　　六点半，可能是风的关系，持续的头疼忽然剧烈。吃了每个人带的各种止疼药，又开始恶心。在行走的车上看到一只狐狸，花的，象这个地区的胖胖的羊胖胖的牛胖胖的马胖胖的狗一样，它也是胖胖的。我们停下车时它才跑开，不慌不忙的优雅，甚至不断回头顾盼--这可能是我首次看到狐狸，且是自然生态下的。

　　在巴音布鲁克，一个晚霞如火的黄昏。

　　头疼，到处的，密布的，恶心呕得嗓子快破了。可以清晰地感觉心脏的疼，迟钝，却长。昏睡到可以住下的镇子，他们去吃饭了。我直接躺下，吃了安定，仍然艰苦地醒着，不能如愿的睡着。

　　因为耽误了行程，所以第二天很早上路。天还冷着，霜在初升的阳光里渐渐融化。沿途是一成不变的荒凉戈壁，我异想天开地说如果天上下雪一样地筚篥啪啦下羊多好。然后继续发挥说：其实按我所想，回去的时候车顶上应该养着小羊，车窗外挂着马肉肠，后面栓着骏马，前面飞着老鹰，后备厢里还养着只胖狐狸……

　　后来，奇迹中掉落的羊就成了典故，一到我身体不适没精打采的时候，和尚总是振奋地说：梦儿快看，前面真的掉羊了！

　　而在这个早上崎岖险峻的山路上，我们竟然真的看到掉落的羊。

　　转过那些生硬险峻的转角，我说前面的石头多象羊呀。而几乎立刻，所有人都发现，那雕塑一样的一群根本就是羊，从一个车祸翻倒的车里掉落的羊。可能是因为头羊死了，侥幸活着的羊们因为受惊而泥塑木雕一般依山壁而立。

　　因为恐惧，根本是没有看完第二眼，就立刻转过了头，但是恶劣的头疼仍然让我消耗了各种止疼药。

　　颠簸中睡到午后。路过原本不在计划之内的克孜尔千佛洞，因时间充裕，决定过去看看。

　　因为不断发生的宗教分歧与冲突，克孜尔千佛洞的壁画雕塑被破坏得相当严重，加上保护和维修开始得很晚，直到外国人开始打这里的主意并开始流失才得到重视，所以能完整留存下来的微乎其微。

　　我很讽刺的感慨说：总是这样，什么东西都要别人来偷才知道宝贝。讲解员很认同的样子。后来想起，恍然自己感慨的不仅仅是残损的石窟。

　　讲解员说自己在西北大学考古系学的山野考古，现在全荒废了。我们交换了很多历史人文的见解，他充满激情地讲起他的同事，美院毕业后自愿来这里七年的小伙子，怎样为理想做着无用功，怎样被现实磨损而渐渐灰心。

　　沙上看到很大的蜥蜴，比去年在敦煌看到的要大很多。可能由于因为这样的土质非常适合蜥蜴生存。他说村里有名维族老汉还捉了一只巨大的栓在树上做宠物，有一米来长，时常会带得树咣咣摇晃。

　　晚上住在原农一师所在地阿克苏，很大的一个城，却几乎找不到网吧，以至我对这里印象很差。

　　第二天早上出发前买了一堆磁带，一路听，齐秦唱：我该拿什么去爱你，拿我破碎了千万次的心……连拥抱也让你不能呼吸。林志炫唱：一个人走在，傍晚七点的台北CITY，等待黑夜心痛一样来临。

　　音乐流转中，听凭那些早已脱离心理因素而变得最生理的心痛与不适如期而来，嘲笑自己早已没有爱情没有拥抱，仍然会不能呼吸。

　　中午吃饭的时候在不知名的小镇打电话，看店的维吾尔族老汉多要了二十元后还不甘心，过一会儿又找过来说我打的是国际长途。只好重拨了号码证明给他们看。

　　其实在这样的南疆，听着radio里陌生的语言，习惯着周围的异族面孔，在色彩绚丽的民族饭馆吃着同样鲜艳的拌面，看着电视里维语版的《猫和老鼠》，想到北京，好象真的是另外的国度了。

　　而我，确乎已经离你很远很远了。 ——转自 三夫户外 作者：梦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