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阿的江就发现自己迟到了。弹簧一样地从床上跳起来,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大声用维语喊妈妈,“哎呀,你看你,又忘记叫醒我了!今天又要迟到了,又要挨老师骂了!”
抓起一块饼,从妈妈手里一把扯过书包,他一路小跑冲向学校。
上学的路是那么长,他总有一种没等跑到同学们就该下课了的恐惧感。这种恐惧感把清晨的飞奔镂刻为他少年回忆的指向标。
2003年的某个早晨,36岁的他在同样的梦境中醒来,交友目的: 请选择聊友情人体验浪漫终身伴侣不确定亲密朋友
性 别: 女 男
年 龄: 从 到
选择地区: - 选择省份 -北京市天津市河北省山西省内蒙古辽宁省吉林省黑龙江省上海市江苏省浙江省安徽省福建省江西省山东省河南省湖北省湖南省广东省广西海南省重庆市四川省贵州省云南省西藏陕西省甘肃省青海省宁夏新疆台湾香港澳门亚洲其他北美洲南美洲欧洲大洋洲手机铃声大作,屏幕上跳出三个大字,“开工了!”
彼时他已是中国男篮的教练员,是联赛冠军队的主帅,但当他嘟囔着摁掉手机铃声,心里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想冲着妈妈抱怨撒娇,“哎呀,干嘛要我起这么早啊!”
“我啥都不当,就当我爸妈的孩子”
但是妈妈远在新疆和田,自打十多岁离开家乡,清晨就再也没有妈妈的声音唤他起床。
离开妈妈之后,那个瘦弱而羞涩的新疆少年跑到北京,历经周折终于站在了北京西郊红山口八一体工大队的院子里,一头乌黑的卷发引来许多好奇的眼光,他从自己的长睫毛里望出去,从别人的眼睛里读出自己,“哦,来了个打篮球的新疆小孩!”
这个打篮球的新疆小孩必须从学着说普通话开始适应新的环境,他觉得孤独,想爸爸妈妈,想吃家乡饭菜。周遭没有人回应他的孤独和思念,回家的路比当年上学的路更远,他只有把自己分成三份,一份是爸爸,一份是妈妈,一份是自己,他打算代替爸妈,自己疼爱自己。
看上去,他把自己照顾得不错。在北京慢慢交上了很多朋友,成了家,打篮球也从爱好变成了事业。但总有些时候,他会忽然感伤,觉得自己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幸福。
他知道缺憾出在哪里。但是一腔惆怅弥漫于胸,压得人心闷心痛,就是找不到出口。直到,一个叫陈星的男歌手用一首《流浪歌》让他将二十年的思念和抑郁喷涌而出。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冬天的风啊夹着雪花,把我的泪吹下。走啊走啊走啊走,走过了多少年华,春天的小草正在发芽,又是一个春夏……”
他觉得这歌就是为他而写的,几乎都不用学,听了一两遍就会唱了,走到哪儿都唱这个歌,没有任何技巧,就那么一心一意地唱,唱得朋友们心里堵得慌。
除了这歌,他最爱听的歌还有《离家的孩子》,当他扯直了嗓子喊唱着“月儿圆啊月儿圆,月儿圆圆又过了一年;离家的孩子心中无挂牵,异乡的生活实在是难!”便将这离乡二十多年来的委屈和孤单,毫无遮拦地释放在众人面前。
和父母一起生活的那十多年,有很多事情他每忆如新,他记得小时候爸爸给他买过一双42码的大号回力篮球鞋,“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爸爸想着买大点,我脚长大了还能穿,结果买得太大了,到现在我脚也没长到42码……”
他哈哈笑着,感叹着那些艰难日子里一家人一起吃苦的幸福。父母的价值观和处世之道他奉为圭臬。“我爸爸妈妈都是普通的人,过普普通通的生活,但是他们过得很踏实,很幸福。”
以父母的幸福平实为榜样,他一点不怕某一天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我什么都不当都无所谓,就当好我爸妈的孩子呗!”
“在故乡不会迷路”
“我在东单呢,你知道从哪儿能上三环吗?”阿的江的朋友们经常会接到他打来的求助电话。
在北京生活了二十年,他却一点都不认路,惟一熟悉的就是八一体工大队所在的北京西郊那一片,一进城就会迷失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
一个驾龄在十年以上的老司机经常丢在马路上,听上去有些滑稽。但他却半点不觉得丢脸,还振振有辞,“谁说我不认识路,我知道怎么从训练局开到三环,你只要告诉我现在怎么开回训练局,我就能带你上三环了!”这个“路盲”还特别得意地给朋友传授自己找路的小绝招,“如果你实在找不着了,很好办,就叫个出租车在前面领着你开就行了。” 在一个城市生活了二十年,却只记得一条路;而那个离开已经二十年的地方,地图却始终在他心底摊开,他甚至记得路边的每一棵树。他常常会冒着迷路的危险,把车开到景山后街,因为那条路窄小而幽静,像是在他的家乡和田。“我们家乡有很多这样的路,我上学走的也是这样的路。在家,我从来不会迷路!”
因为远离了家乡,他把对家人的思念全都寄托在朋友身上,他在八一男篮的宿舍很快成了在京新疆老乡的踞点。“那个时候常常在周末的时候,叫朋友到我这里来聚会。”宿舍虽然简陋,但他待客的心意是真诚热烈的。“也没钱上外面吃,就拿着饭盆到食堂打饭,从早上就开始忙活顿都多打一点,到了晚上,也满满摆了一大桌子呢。”
他的朋友不少人来自中央歌舞团,在当时的八一队,这群红男绿女自然显得很扎眼。新疆人一聚会,少了不唱歌跳舞,这一闹腾,还有谁记得时间呢!
“有一天晚上我们正玩得高兴呢,啪,我屋灯不知道被谁给拉了。”他气呼呼地走到门外,一看是教练,“我那时候也不懂事啊,心想,你当教练也不能这么不给我面子啊,心一横,把灯又给拉亮了。”
教练正色道,“到熄灯时间了!”把灯又给拽灭了。他也不客气,立马又给扯亮。就这样僵持不下,最后把教练气得拂袖而去。
因为类似种种“劣迹”,他在八一队没少受批评,“我从小就不是那种听话的好孩子,就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儿。”
每次休假回新疆,他都玩得特别“野”,他喜欢新疆的一切,包括大雪和风暴。有一年回新疆,赶上刮风沙,他和一个好朋友并肩走在马路上,忽然刮来一阵狂风,“那风劲儿真大,立马把我俩吹开了,晚上,天又黑,根本看不见他在哪里。”他哈哈大乐,“太好玩了,说着说着话,身边的人不见了!”
儿子和女儿也把他的“新疆情结”完全继承了。儿子阿尔斯兰今年7岁,从小玩篮球,常常跟小伙伴扮酷,“我爸爸打球的时候眼睛可从来不看皮球,瞧,就这样!”女儿阿的娜是个4岁的小美人。两个小家伙从小在北京长大,但是会说流利的维语。在他们小的时候,如果不听话,阿的江就会“恐吓”他们,“把你们送到新疆去。”等到兄妹两个去了一趟新疆之后,发现原来“新疆是个好地方”,天天嚷嚷着,“爸爸,请你把我们送回新疆去吧!”
“没有八一,我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呢”
在他自己当了教练之后,他就像刚上爸爸时一样,感慨良多。“那时候自己怎么就那么顽皮呢,亏了是在八一队,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因为自己不是乖孩子出身,带队之后,他也丝毫不怕碰上刺儿头,鼓励队员张扬个性。“我也像他们一样莽撞过,他们所经历的,我都体验过,都能理解。” 他常从队员身上看到自己,和他们一块开心或伤悲。莫克没能入选男篮亚锦赛的12人名单,在国家队最后一堂身体训练课上,一个人颓然坐在力量房的板凳上,把背心撩起来盖着脸,一动不动。
那一刹那,阿的江忽然看到八年前的自己,“我觉得那时国家队里已经不需要我了,想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一早自己开车离开了训练局,那感觉就跟他那天一样。”
他让张劲松转告莫克,“再难受,今天上午也要把所有的练习好好练完,要像个男人。”可是当莫克发狠一般地举着杠铃时,他却一眼都看不下去,冲到外面掉了眼泪。
他对八一的感情和对故乡的感情一样,不容半点戏谑。很熟的朋友,如果拿八一男篮乃至解放军开了过火的玩笑,他的脸马上就拉长了。
他最不爱听“八一男篮老了”、“军队篮球不行了”这样的话,在他心里,八一永远是第一,“即使我们拿不了第一,八一也还是霸气最足的一支队伍!况且,到现在为止,八一也还是一支强队!”
在他的战友中,他最钦佩的是刘玉栋。“我从内心里尊重他,还有范斌、张劲松、李楠他们,我们都是从运动员出身,他们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是相当的不容易了。他们用自己的行动在证明他们对这个工作的热忱,他们的责任心、对球队荣誉的爱护,对我是一个非常大的鼓励。”
当年在联赛开赛前四天接手八一队的时候,他心里想的是,“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干不好,我打背包回新疆去!”但是现在他不敢这样“潇洒”,“我自己还是无所谓,当不当这个主教练都是我。但是我不能有一点松懈,一定要想办法把队伍带好,不能因为我的不足给他们带来遗憾。”
当教练第一年,他得到的礼物是失眠,那一年八一丢掉了联赛冠军,却依然赢得了尊重。第二年,他开始咀嚼当教练的滋味,“解决一些问题,想一些办法,挺有意思的。”重新夺回联赛冠军之后,他发现自己特别平静,也特别困。关上房门,他整整睡了一天。
11月17日,CBA联赛将重开大幕,他和他的战友们又将上路。战场在这头,故乡在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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