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张玉宁和曲乐恒都在北京,但他俩没有见面。曲乐恒说:“如果要发财,我就不会只要574万!我索赔的金额只是今后基本的生活费用!”张玉宁说:“我没有别的本事赚钱。如果按照他说的这个数字给,那我现在天天在为他打工……”
张玉宁:按此数额那我天天在为他打工
申花SVA输给北京国安的第二天傍晚,是周日。在康桥基地的会议室里,张玉宁接受本报记者专访。他一身便装,笑容可掬,难得看到他以这么友善的状态面对记者。我有点习惯了困扰尽管看上去他的心情不错,还是不敢贸然询问他与曲乐恒官司一事。因为不是没有看到过这位“玉面杀手”的冷脸。我们小心翼翼地问,所有问题,他都回答得简练。随着谈话气氛的越加融洽,记者开始提起那场官司。“上周六你在北京打比赛,据说曲乐恒也刚从沈阳到北京继续治病———带着你们付给的那10万元先行款。”“……还要谈这件事情吗?”他单手托腮,微笑仍然没有消失,只是停顿了片刻。“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还是面对比较好……”“3年过去了,说实话,我已经有点习惯被这件事困扰着。头两年,心里更难受,感受更复杂———内疚、悔恨、不解……现在的心情,已经不能再用‘难过’来形容了……认命吧!我想说,抛开出车祸的原因不去说———当然我是有责任的,因为车是我开的———他的伤害比我重,我很同情他。” 车祸后见过一面“车祸之后,你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大约是2000年他在北京住院时,我去看过他。但是没敢一个人去,叫了一个队友陪着去的,场面有点尴尬,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再到后来,他就说我是‘黑社会’了……叫我还怎么去看他?”“为什么不能当面去说清?”“他既然说我是‘黑社会’,已经不把我当朋友,我不知道自己以什么身份去看望他好。万一他以为我继续去害他呢?”张玉宁露出有点不解的表情。
给钱多少才够?
“车祸之后,你总共拿出多少钱给曲乐恒治病用?”“不太多。出事之后,我们家就拿了3万元给他们送去,是家里的现金。后来准备继续给,就听说这事肯定要闹到法庭上,想想还是等判下来再说吧,否则给了,口说无凭的,万一他们又不承认我们给钱了……”“现在曲乐恒索要574万元,这个数,你怎么看?”“我现在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不知道他是怎么算出来的。”告诉他,曲乐恒是如何计算出这笔钱的,(如果活50年,一年10万元计算,算出了574万元的数字)张玉宁听了,不以为然。“球员的职业生涯很短,我最多也就踢到30岁出头,怎么可以按照50年算呢?再说,我也没念过书,除了踢球,我没有别的本事赚钱。如果按照他说的这个数字给,那我现在天天在为他打工……”
我一定当面道歉!
“曲乐恒不接受你的代理律师的道歉,要你当面道歉……”“如果有机会见面,我不会逃避。我一定会当面向他道歉。”“如果你的确不是‘黑社会’,如果他的确是诽谤你,你会不会也向他要个道歉呢?”“他确实在诽谤我。但我不会要他道歉。因为他受的伤害是肉体与精神双重的,相比我受到的精神伤害而言更严重……”“能不能描述一下,你的这种精神伤害的感受?”“当那么多的人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是‘黑社会’时———若我当时在球场上踢球,还可以做到不理会,如果坐在替补席上,或者在场外做准备活动时,这种骂声听得很清楚……我无法形容那种感受。”“你和父母现在还会花时间谈论这件事吗?”“我爸爸和曲乐恒父亲在一家工厂工作,我这件事也给他惹了大麻烦,他已经离开那家工厂。他们责备我。”有时做梦梦到他……
说话时,过长的头发总是垂到眼前,张玉宁经常习惯性地瘪起嘴角吹走它,说到最后,他的笑容消失了,口气依然淡淡的。他说某种状态下,他自己也是受害者。整个事件,改变了他的命运。他和他的父母也在悄悄地关注着曲乐恒的病情进展,张玉宁的妈妈,也经常去曲乐恒的主治医师那里询问曲乐恒重新行走的可能。在内心,张玉宁说自己也悄悄为他祈祷。
“有时,会做梦梦到他,醒了,就忘记了梦的内容。反正不是一起踢球时的情景,也不是他现在的情景……小时候的样子多些吧。”那天,张玉宁没有自己开车,说车子坏了送去修了。他从宿舍门口走到康桥基地的大门口,叫车回家。坐上出租车,他一个路口一个路口指挥着司机开车。这条回家的路上,几个红绿灯怎么变化,哪个路口的红灯时间短,哪个路口的绿灯坏了,他都很清楚。
曲乐恒:索赔574万只是我今后生活费用
坐在曲乐恒面前,记者的眼眶有点湿润。电话铃不时响起,都是朋友来问官司的进展的。曲乐恒会望一眼记者,然后小声告诉朋友,等会儿再打过来。
想发财不会只要574万!
3周前的上午,他和家人刚去过法院,拿到了法院判定的10万元首笔赔偿金。挂上电话,曲乐恒看着记者,很认真地说:“我只希望官司能早点解决。我不求什么,只要讲理就行。”“有人说,你索赔574万是因为现在挣不了钱了,想靠这个发财?”这句话让曲乐恒极为反感。他瞪了瞪我,愤怒地反驳:“发财?如果要发财,我就不会只要574万!我索赔的金额只是今后基本的生活费用!”574万元,如果活50年,一年10万元计算,算出了500万元的数字!也许是意识到有点失态,他缓了缓语气,但仍相当激动:“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你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我只能每天这样坐在沙发上,坐累了躺一会儿,夏天还长湿疹。你说我要钱(除了治疗)有什么用?给你500万,让你变成我这样,你愿意吗!我3年来的痛苦谁能体会?只有张海迪、桑兰这样有同样感受的人知道。这种日子好过吗?”
老曲放下手中的活,过来插话:“这3年,不只乐恒痛苦,你看看我和他妈妈都成什么样子了?累出一身的病,这是钱能够换回来的吗?说实话,我没想到他在法庭上会哭出来,闹心啊!”老曲边说边摇着头,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有钱买房没钱治病?“可有人说你们有钱买房,没钱治病……”“瞎说!这是我们单位的福利房,照顾职工的。原来的房子才40多平方米,现在为了照顾乐恒,他姑爷也得住在这里,还不是车祸闹的!”老曲放下手中的家务活,干脆站在了一边。“房子早就定下来要买的,只是一直没有交付,那时候我完全买得起。”曲乐恒开始平静下来,“2000年出了车祸,房子是买了,可一直没钱装修。搬进来才一年多时间,我只住了半年多。”记者起身打量了一下。房子很宽敞,据老曲说,有160平方米。但装修极简单,白色和棕色的基调,让房间看起来有点空旷。买的时候,价格比较优惠,1700元/平方米。尽管曲乐恒自己说当年也没挣多少钱,这也不算是个大负担。突然,曲乐恒问,“这样一套房子,在上海要卖多少钱?”“张玉宁在上海一年能挣两三百万,可我连站起来都不容易。现在一年的治疗费要10万,我爸妈退休了,一个月加起来收入不超过1000元……我只希望过正常人的生活,”曲乐恒眼里有些血丝,忙低下头,手里不停地拨弄着沙发上的毛毯。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掩饰着自己的局促与不安。
老照片里没有玉宁……
曲乐恒说,他算不上是个球星。提起足球,他的表情多少有些淡漠。虽然他自己说现在已经不怎么看球了,可老曲后来悄悄告诉我,其实曲乐恒有时还是会看看比赛。甚至他身上穿的,仍是当年辽宁队的运动裤,和一双耐克的拖鞋。“我没有后悔过踢球,我现在的情况不是踢球造成的。如果真是踢球造成的,我也认了!”曲乐恒的语气里,多少有些壮志未酬的不甘。足球对曲家来说,是那么的残酷。曲乐恒父母都是工人,家境不好。从曲乐恒选择踢球起,老曲就每天陪着他。从小学到俱乐部,风里来,雨里去,曲乐恒渐渐让家人看到了过上好日子的希望。但幸福总是那么的突然———才刚出现,就戛然而止了。“真的是从天上一下子掉到地上啊!”老曲扶了扶眼镜,指着窗外的一片空地告诉我,那里曾是曲乐恒小时候踢球的地方。“那时候,他们几个就是在那里踢球的。”翻开老照片,曲乐恒、李铁、李金羽等人一目了然,只是不知巧合还是别的,唯独没有张玉宁。老曲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到头来会这样?他一个劲地叨唠着:“这个理到哪里去了?难道都让狗吃了吗?” 文/本报记者王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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