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黄端　文／图

　　中国象棋今天什么样？上世纪霍英东先生鼓励外国人挑战中国棋手的50万美金悬赏，可有人冲击成功？已经起步的中国象棋甲级联赛，在媒体关注得并不多的情况下，进行得如何？中国象棋的现代化，是否注定只能是镜花水月？

　　在许银川到来之前，有太多的问题一直萦绕心头。被认为是当今中国象棋宇内第一人的许银川，5岁学棋，11岁夺取广东冠军，18岁登上棋王宝座，老早就有人称棋风沉稳的他是“少年姜太公”，事实上他今年也才28岁。

　　不久前，少有中国象棋新闻的媒体爆出了所谓的“许银川炮轰中国围棋”，据说这位年轻的“老”中国象棋棋王，公然抨击中国围棋选手不够职业，然而在网上搜索到原来的新闻，却又语焉不详，不知道究竟是记者，还是棋王自己在炒作？不过，在得知真相之前，至少这则新闻透露出一个信息，就是早早就在棋坛称雄，并且这些年来一直站在最高处的许银川，对于自己置身其中的中国象棋运动的现状和未来，肯定有着足够的关注和思考。

　　11月19日，许银川在广州番禺英东体育馆代表“广州王老吉象棋俱乐部”出战第9轮中国象棋甲级联赛。据到现场观看了比赛的记者说，在比赛前一个晚上，许银川在一起吃饭时鼓励第二天就要和自己比赛的18岁的对手申鹏，说“人只要过了一个坎就上去了”，希望申鹏在第二天比赛中能放开手脚，多多进攻，不要求和。

　　20日下午，去到位于广州二沙岛的广东省体育训练基地的棋牌运动管理中心，不想在简陋的办公室里却找不到许银川。后来才知道，他为刚装修好的新房子添置家具去了，听说他准备与相恋几年的队友文静结婚了。

　　晚7时，在二沙岛上的玫瑰园西餐厅，伴着并不觉乱耳的钢琴声，记者终于见到了身着白衬衣的许银川，期待着他能解答心中留存的疑惑。

　　“我无意评论太多”

　　“那名记者先是问了很多不同的问题。之后突然冒出一句，你觉得中国围棋为什么老是输给韩国队。我当时说，可能是有的队员不够专业吧。”对于这样一件轰动一时，而且显然有点忌讳的事情，许银川只是笑笑，叙述语气轻巧而平缓。

　　事情是8月份，当时在沈阳进行了一场比赛，赛后有当地记者采访了许银川。“我说这话比较随意，有点开玩笑，但意思也没错，就是很多运动，包括中国象棋在内，都会有一些不够专业的人。围棋自然也不例外。这当然也会导致输棋。后来，就给说成了有点耸人听闻的所谓炮轰围棋事件。”

　　虽然同在广东省棋牌运动管理中心的还有围棋队以及国际象棋队，但是许银川只下中国象棋，“毕竟这是专业，术业有专攻嘛”。事实上，许银川与围棋的关系算不上密切。像在1999年的时候，许银川曾经在广州与聂卫平下象棋，最后让9子的许银川还是赢了。此外，与围棋的联系就不多了。

　　不过，在被问到平时会做些什么的时候，韩国围棋选手曹薰铉曾经这样回答记者：我又不是中国的围棋选手，平时当然是下棋啦，我是职业棋手，不下棋还能做些什么？话语中有隐约说中国的一些围棋选手，平时把太多的时间花到一些其他事务上的意思，这倒是给许银川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许银川是广东惠来人，在家里排行第二，此外还有一个哥和两个妹。很小开始，喜爱下棋的父亲就经常带他到在粤东沿海非常出名的玄武山去和江湖棋手下象棋。许银川棋力进步很快，1987年，刚拿到全省少年冠军一年的许银川12岁，就被招入广东省队，并且观摩了当时在广州举办的第六届全运会的象棋比赛。

　　下象棋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减轻了父母的负担，并且帮助了家庭，这点许银川并不讳言。在拿到全省冠军后，他就由乡下来到了省城广州，而位处粤东的老家惠来县政府，还给当时没有正式单位的许银川父母作了安排。父亲有了更好的稳定工作，而不用再从事收入微薄的手工印刷，同时还省下了自己的伙食费，这对少年许银川来说鼓舞不小，同时也坚定了自己对象棋的选择。

　　由入省队，到登上棋王宝座，再到恋爱买房，这些年来天天泡在象棋中的许银川说，象棋在他的心目中，也已经不纯粹是改变生活的一种途径，同时成为一种事业，也化作了他生命的一部分。而他这些年的心态，也由前些年非常看重胜负，变成没那么看重，因为生活中除了楚河汉界以外，还有着更多更真实的东西。打算在近期结婚的许银川说，自己只是一名普通象棋运动员，根本无意于评论太多的东西。

　　最普及的东西最受忽略

　　不过，对于中国象棋在今天的位置，许银川倒是看得清楚。相较其他带有侥幸成分的扑克、麻将，更具益智功能的中国象棋却要求人们时时都要保持清醒，更多强调思考的严密性，在今天，依然是民间普及得最为广泛的一项运动。不过却过了黄金时期。

　　中国象棋在1956年开始举办全国比赛，专业队也在那时候成立。黄金时代大约在上个世纪70年代末以及80年代初，当时人们刚从“文革”阴影走出，精彩的体育赛事不多，娱乐方式单一，加上影视、传媒也不如今天的发达，这就为投入基本上可以忽略，但群众基础又极其广泛的象棋赢得了发展空间。像当时霍英东先生赞助创立的五羊

　　杯象棋赛，就引起了相当大的关注。许银川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学棋的。加入省队后，当时还不太为世人所知的许银川，有一次随队到浙江的一个小地方参加比赛，就非常强烈地感受到那时人们对象棋的热爱，连续几天，设在当地一个戏院的比赛场地，每天都挤满了前来观看比赛的观众。

　　然而这个时期很快就过去。1987年的六运会后实施的奥运战略，对中国象棋的发展影响非常大。为了保证奥运项目出成绩，一些省市以经费为由，甚至解散了专业棋队，而没有了运动队的供养，许多有实力的选手不得不转而从事其他行业。今天，保有专业棋队的省市只有十来个，加上一些行业体协，水平相当的棋队数目已经不多。

　　保存下来的专业棋队，也不见得好到哪去，政策不仅没有向中国象棋倾斜，反而是变相缩水。这一点许银川深有感触。最明显的，就是即便拿到了全国比赛的冠军，奖金也只能拿其他奥运项目同等奖金的八成左右。另外，平时集训吃饭，许银川他们都是和其他运动队的集训队员坐一桌，而那些正式队员则坐另一桌。

　　在体育局，棋队依然实施的是运动队管理模式，就是棋手平时训练吃住都在一起。许银川他们所在的办公室非常简陋，只有在上楼的地方挂有新成立的俱乐部牌子，其他的，比如摆在走廊里的黑板，还有钉在黑板上写有轮值名单的纸片，以及门窗、桌椅，看起来都有一定年头了，包括吕钦在内的几名中国象棋大师，每天就挤在这样的空间里，打谱练棋。

　　从1956年的全国大赛以来，中国总共诞生了11位棋王，许银川是第9个，继他之后，从1993年后到今天，也才多了陶汉明和于幼华。而今天，在棋手积分榜上依然位列第一的许银川和另一名队友住在训练基地的一个小房间里，本来他睡的是上铺，因为队友已经结婚，有了老婆孩子，平时都回家，前两年才开始睡下铺。

　　在棋类运动中，中国象棋的地位也不突出。仅以影响力以及奖金数来看，国际影响力更大的国际象棋，以及有韩国、日本强势对抗的围棋，无论是在传媒影响力，还是比赛的奖金数量上都要强于中国象棋。国际象棋奖金可以高达几十万美金，而围棋中最高的应氏杯，冠军可以拿到40万。至于中国象棋，在国内影响力比较大的，像五羊杯象棋赛，冠军奖金也才几万块钱。2001年，一家专门从事推广智力活动的英国公司，专门创立了BGN世界象棋赛，夺得冠军的许银川拿走了10万美金，这是迄今为止中国象棋比赛最高的奖金数。但是这个比赛也只搞了一次。

　　最普及的中国象棋却最受忽略，就连甲级联赛，也是在围棋联赛进行几年后，才在今年下半年匆匆上马。

　　出路由越南开始？

　　同样脱胎于运动队，三大球早就创立了职业联赛，而围棋的甲级联赛也进行得风风火火。在觅得赞助之后，中国象棋也开始了自己的蹒跚学步，至少在形式上迈出了现代化的一大步。出资150万元赞助首届中国象棋甲级联赛的，还是广西银荔集团，事实上，十几年来，这家企业每年都要斥资几十万元人民币，赞助全国象棋男女冠军赛，其中仅男子冠军奖金就高达12万元。

　　今年参加象棋甲级联赛的队伍数目和末代甲A一样，都是14支，然而在投入上，当然不能和动辄需要上千万投入的足球俱乐部相比。像许银川所在的广州王老吉象棋俱乐部，羊城药业每年只需投入40万元就可以了。就是说，养一支足球队，粗粗算来，至少可以养近百家象棋俱乐部。

　　联赛吸引了有实力棋手的参加，每参加一场他们都能拿到出场费，这对于收入本来就比其他运动员要少的棋手们来说，无疑增添了很大的吸引力，对于增加高水平棋手之间的交流，拉动中国象棋的人气，也有着重要的意义。一直没有编制的“快刀手”苗永鹏，五十出头的他以前一直靠给人讲棋谋生，联赛开始后，现在就代表沈阳参加比赛。

　　国际象棋，还有围棋联赛都在炒作“美女棋手”，并且吸引了不少媒体的眼光。许银川说在这些方面，中国象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就以联赛来说，可开发包装的地方还很多。许银川提到，明年的中国象棋联赛，就有可能引进水平比较高的越南或者是台湾地区的棋手，想以此来吸引更多的眼球。有些事，还是需要通过外界的刺激，才能推动内部的发展。至于更深层，更具体的，许银川说自己还没有进行思考。

　　中国象棋要想在国际上扩大影响，会员遍及欧美以及世界各地的国际象棋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

　　在华人比较集中的东南亚，象棋水平比较高的数越南。但是限于自身的经济实力，即便越南棋手的水平与中国棋手相当，与他们之间的对抗，也注定不会有围棋中日韩三国鼎立的盛况。

　　在上个世纪70年代，为了扩大中国象棋在世界上的影响，霍英东先生曾经作出承诺，表示只要是在有胡荣华参加的比赛中，有非华裔的外国人夺取冠军，那么就可以获得50万美金。然而许多年过去了，这事还不见有什么回响。许银川说太渺茫了，因为只有我们国家才有专业棋手，就在中国象棋流行的东南亚，也都是业余棋手。

　　还是发展好自己的联赛最切合实际。回到联赛上，许银川认为最关键的还是进行人才交流，尤其是在实力并不均衡的情况下，只有实现了人才流动，联赛才有可能更精彩，也才能发挥出每个人身上的最大价值。目前14家俱乐部，实际上仍然隶属于各地棋牌运动管理中心，还是按照因循了几十年的运动队管理模式进行管理，要想在短期内实现管理模式的变革，可能性非常之小。

　　11位当代棋王中，杨官瞞基本上退出，而40多岁的河北李来群，在十多年前就基本上淡出棋坛，自己做生意，听说现在在石家庄搞房地产，做得还不错。参加联赛的河北象棋队，也是他赞助的。他们曾经在一起交流过，李来群说不如出来做生意吧，许银川说自己还是适合下棋。

　　同为棋王的江苏的徐天红曾经说，最遗憾的是，这么多位棋王中，只有许银川的学历最高，许银川是中山大学1995级中文系学生。据说，教育部很早就下文，要在学校开展中国象棋教育普及的活动。许银川说，中国象棋是一门艺术，不仅可以磨炼意志，陶冶情操，还可以培养一个人的逻辑思维，这些对每个人都有好处。

　　今年7月，他和徐天红应邀去到广西大明山，在海拔近两千米的山上，在一块据说是石达开练兵坪的空地上，他们下了一盘有真人演示的象棋赛。这是他自小在粤东名山玄武山下棋后，第二次在山上下棋，比赛进行的时候，还下了一场大雨，但是他们都觉得很过瘾。徐天红还面朝着瀑布，与几位当地棋手下盲棋，许银川说下了那么多年棋，只有在那一刻他有了一种感觉，就是下棋就应该在那样的地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