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记者鞠靖/报道

　　2003年12月4日，法新社发表了这样一条新闻：“一年前来到乌拉圭石城留学的30名中国少年，竟然在完全没有生活保障、卫生条件极其糟糕的情况下被滞留在这个偏僻的角落里

　　长达18个月之久。他们在这里并没有学到什么东西，甚至连足球都没有看到，更不用说学习足球了，在这里，他们每天要做的就是睡觉和闲逛，然后是等待。”

　　　对于这些孩子居住的环境，法新社的记者KADRI在稿子中描述说：洗手间早就废弃了，里边臭烘烘的。而在院子里，都是生活垃圾和粪便——有人的粪便，也有牲畜的粪便。房间里更是不堪入目，光线很暗，屋子只能用乱来形容。队员已经几天没洗的衣服胡乱堆在屋子的各个地方，因为是夏天，屋子里边苍蝇乱飞。几张摇摇摆摆的床，床上是肮脏的床垫，床垫很陈旧，上边还有水印或者尿印，散成了一张张地图。一张五颜六色的木桌，一个破凳子，只有三条腿，根本不能坐人。

　　KADRI一走进这间房子，就开始呕吐起来。

　　“基地”环境不堪忍受

　　在法新社记者KADRI的帮助下，记者打通了家在成都的何星熠、也就是法新社报道中的“DIEGO”的电话。17岁的何星熠向记者介绍了他们远赴南美的经历。

　　2001年8月7日，不到16岁的何星熠和他的10名小队友一起，被海南泛美亚体育管理有限公司送往智利，开始自己憧憬已久的足球留学生活。这11名小球员是从全国近千名报名者中经过严格选拔产生的。

　　何星熠说：“我们一开始在海口泛美亚足球俱乐部训练，2001年8月先是到了智利。在智利是一个公司领导带我们，那里的情况还过得去，生活也还可以。2002年5月从智利到了乌拉圭，从5月到现在来了差不多有六七十个小孩，开始住在一个度假村里面，有一个教练帮我们训练。后来，管我们的领导换了，换成公司老总张小雷的姨，名字叫蔺慧云。她一来，就把我们公司其他领导全部开走了，她对我们这帮人就特别不好，吃也吃不好，住也住不好，吃饭连猪狗吃的都不如。”

　　据何星熠说，一共去过5批球员，最多的时候球队里住着52个人。到2002年底，有19个受不了，就闹着要回国，我们就到大使馆去闹，蔺慧云就把这些孩子送到外面找个旅馆去住着，让家里寄机票，寄来就回去，不寄就住着，最后留下10个，另外9个还是回国了。

　　这批小留学生在乌拉圭并不能真正接受系统的足球训练。他告诉记者，自己每天早上起床，就是做些力量训练，下午跑跑步，偶尔参加一些小比赛，极少受到正规训练。这显然违背了他学足球的初衷。

　　何星熠也尝试向国内求援。他告诉记者，前一段时间他们在网上给中央电视台、《足球》报、《球迷报》等媒体发求救信，也让家里人在国内汇报情况，但是至今没有结果。

　　家在天津、和何星熠同一批出国的张坤，是已经回国的孩子中惟一还在踢球的。他由于不堪忍受乌拉圭的困难生活，于7月19日回到了国内。在父亲的帮助下，他现在山东鲁能俱乐部的预备队踢球。

　　张坤说，除了他自己还在踢球之外，同一批队友中周建明在成都一个游泳池打工，徐磊在北京卖车，李貌要当兵去了，广东的陈彦榕没有回来，现在成了蔺慧云的打手之一，同一批连何星熠在内还有4个人在乌拉圭，其他的人则下落不明。

　　泛美亚公司真相

　　那么，送这些孩子去乌拉圭的究竟是什么样一个公司呢？

　　2001年7月3日的《北京青年报》一篇题为《中国足球再掀留学热11名希望少年赴智利深造》的报道说：“中国球员出国学习足球不新鲜，但是将在本月实施的中国足球希望工程暨首批青少年赴智利求学一事却必将书写新的史册。”

　　此前，中国足协和北京捷恒森体育文化交流公司等单位在京宣布，首批11名中国青少年将在7月上旬赴南美足球强国智利深造，而他们在智利将被安置在各俱乐部的各相应年龄球队，参加训练，适应生活，并作为外籍球员注册，以便参加各级联赛。

　　这个项目由北京捷恒森公司、智利西班牙联盟足球俱乐部、泛美亚体育管理有限公司和中国足协运作，首批被选中的11名球员的来源是“国内足球发达地区参加训练的青少年”。

　　何星熠正是这11名球员中的一员。互联网上至今还有这11名球员的名字。

　　当时，捷恒森公司负责人张小雷表示，做这个项目是“对中国足球的热爱和商人对利润的最原始的渴望”，每位青少年每年的费用约为一万美元，全部由中国的两家公司支付。

　　事实上，捷恒森和泛美亚是同一家公司。

　　招生时的泛美亚公司的确是容易让人信任的。何星熠的父亲说：“当时这个公司在《足球》报上登了广告，我们大家都相信《足球》报。”

　　张坤说，走的时候泛美亚公司说得特别好，“你想有多好，他就说得有多好。我开始在泰达踢球，他的宣传太动听了。在海南有个基地，桂林也有个基地，涛音基地里场地特别好。教练也不错，那个智利教练莫雷诺回国的时候，我们也在智利，我们还去他家里玩。张小雷认识全国的教练，通过教练招学员，《足球》报也登了广告。我们11个真是挑出来的，后来几批交了钱就可以去。”

　　何星熠的父亲说，一开始是说跟捷恒森签合同，后来改成跟泛美亚签。第一批11个，每人交了13万元人民币，包括保证金、管理费、零花钱、机票。其他费用则是由公司负担。

　　2001年7月，张小雷接受《中国足球报》记者采访，他自豪地说：“我的理想是那些到智利去的有所成就的球员将来回来后要吻我的脚——因为是我把他们造就的！”

　　张小雷对当年的健力宝足球队颇为不屑，“我的队员和健力宝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健力宝没有完全融到巴西足球世界里去，而我要让我的队员融到智利足球生活里去。”

　　张小雷还信誓旦旦地说：“在商言商，我是投资的，是投资就要有风险，何况这件事。但是我认为这个风险我们可以承受，而且我可以控制。我很在乎信誉，今后在这个圈里信誉代表一切。”

　　孩子家长无可奈何

　　那么，这些孩子的父母知道自己孩子的处境吗？按照何星熠提供的电话，12月6日上午，本报记者找到了何星熠的父母。

　　何星熠的父亲说，何星熠跟我们讲了那边的情况，我们叫他在那里好好听话，没有办法，既然出去了，就只有这样。“我们是想叫他早点回来，他说，既然出去了，就应该在那里好好练一下，总有出头的时候。”

　　何星熠的妈妈说：“这个孩子就是特别喜欢足球。送他出去后情况很不好，他在外面吃了很多苦，也不跟我们讲。不给他饭吃，打他，这都是其他回来的孩子告诉我的。孩子没有跟我们讲，只是说很好。后来我们叫孩子回来，但是孩子觉得回来没有面子，还是一个人在那里练。”

　　何星熠的父亲告诉记者，“刚开始出事，我们就找公司工作人员，后来情况越来越不好，我们就找老板，他就说这个事情他不知道。再后来他就跑掉了，打官司找不到人。”

　　日前，这些孩子回来以后，有不少打工去了，我问他们打官司的情况，他们都说官司没法打，法院没有受理。

　　中国大使馆已经介入

　　北京时间12月5日深夜，本报记者找到了中国驻乌拉圭大使馆的政务参赞陈曦(音译，Chen xi)。

　　陈曦说：“根据管理方介绍，组织这些孩子来乌拉圭的，是一家名叫泛美亚的海南公司。这是海南一家私人公司，从去年开始陆续组织一些孩子到乌拉圭来进行一些商业的足球训练。这是一个商业公司的一次商业行为，对具体的合作情况我们不太了解，他们也没有过多介绍。对于这些小孩的处境，使馆非常关注。在得知纠纷后，使馆马上指派我和其他官员到小孩住的地方去了解有关情况。据了解这些小孩和家长一直保持着联系，可能家长对此有所了解。据说他们已经在另外的地方租了房子，近期会把孩子搬到新的地方去。”

　　陈曦告诉记者，大使馆和海南省也联系过，知道是私人公司组织孩子来进行的商业训练，而关于这家公司的具体情况、联系方式和招生情况，大使馆并不掌握，管理方也没有提供。“大使馆从去年就知道这回事，他们来了以后，我们跟他们有过联系。他们以前有过的纠纷，我们也及时给予关注和调解。这次出现新的纠纷，我们希望能够尽快解决掉。”

　　陈曦含蓄地说，小孩的生活环境不是太好，但法新社记者的描述措辞有些问题。管理方表示会尽快让他们搬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