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当队长郭士强带领着自己的兄弟掩面而泣走下球场时,我们心里清楚,辽宁男篮的一个时代结束了,那个曾经在中国篮坛写下无数荣光的金身顷刻间彻底破碎了。怅然中庆幸的是我们终于可以告别那些无谓的忙碌,静静地坐下来去梳理去回味那些曾令我们心动令我们心伤的过去的日子,从黄金时代到白银时代,再到青铜时代,辽篮的大旗倒下了,可辽篮的历史却是完整的,却是值得回味的;因为我们还有明天,我们还有重塑金身的梦想,所以我们必须在对过去日子的梳理中寻找力量。
毫不夸张地说,近二十年中国男子篮球的发展史,就是八一队和辽宁队这两位“中国篮坛”巨人几近白刃般格斗的发展史。他们之间的“血腥”厮杀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中国篮球前进的“助推剂”。职业化前辽宁男篮是中国篮坛当之无愧的一号人物,视夺冠军如探囊取物,1988、1989、1991、1992两度蝉联全国联赛冠军便是力证。八一队撼动辽宁队惟一的办法就是号令“三军”人马毕其功于一役,于是就有了辽宁男篮在全运会上三连亚(包括职业化后)的遗憾。
进入职业化后,集结了全军优势兵力的八一队越发强大,而放走了多员大将的辽宁队也从此失去了撼动“巨人”的本钱。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万年“老二”光环一直罩着辽宁男篮直到上世纪末。这道光环在跨世纪后,随着辽篮的新老交替,彻底失去了光泽。在每每为保级而挖空心思的三年“困难时期”,辽篮得以裹体的仅剩一块“遮羞布”。
忍啊,扛啊,勒紧了裤腰带,终于熬过了这三年。看着一班生龙活虎的后生和历年来最好的外援,原本又可以“光宗耀祖”了,却不承想,在2004年2月17日这一天,北京队剥去了最后一丝尊严。
黄金时代 那时笑得像个孩子
建国以来,辽宁男篮就是老牌强队,一直是全国前几名的水平。但真正突飞猛进还是从上世纪80年代中前期开始的。
当时辽宁队的助教是蒋兴权,老国手沙国力在队中担纲。这支队伍1984年在沈阳举办的那届全国锦标赛中,由于年轻经验不足,预赛中赢了有所保留的江苏队30多分,而在决赛却以一分的差距负于对手。当时江苏队的领军人物就是现任中国女篮主教练宫鲁鸣。
虽然未能在家门口为自己赢得冠军,但这支年轻的辽宁军团人员之齐整仍使整个篮坛为之一振。这支队伍中的李春江、张学雷、李戈、吴庆龙以及后来的王治单、吴乃群、李晓勇几乎占据了国家男篮的半壁江山。最可贵也最令他人眼馋的是那些没有进入国家队的队员同样非常优秀,与队中的国手比实力上也并无多大差距。
去年去新疆采访,曾与蒋指导谈到他当时带的辽宁队和现在的这支队伍。蒋指导说:“当时那支队伍在国内确实应该是最好的,每个位置上的人水平都差不多,因此大伙劲头也足,打球也都有个目标,并且队员思想也比较单纯,不像现在的一些小孩,分心、分神的事都不少,带起来难度比以前大多了。”
吴庆龙是篮球职业化后担任辽篮主帅年头最长的一任主帅,记者请他谈谈对辽宁队降级的看法时,他却顾左右而言他,讲起了一段段当球员时的往事,有辛酸也有甜蜜。
“今年有几场球输得太可惜了,现在是怎么了,一到关键时刻就缺乏勇于承担责任的勇气。1997年八运会,我们半决赛打广东宏远,离比赛结束不到三分钟,我们还落后人家11分,你说这球怎么打?豁出去拼呗,我当时脑子就一个想法,这场球我们肯定能翻盘。”大龙说,“我和乃群拼了老本,他在内线打,我在外线投,愣是把差距一点点缩小了。比赛还剩40多秒时,对方就领先我们一分了。我当时就打定主意,一定进个三分球搞定他们。就与队友商量,先耗时间,等差不多了把球给我。队友们心领神会,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迅速把球分给我,我早就作好了准备,拿球就投,进了!当时广东队还有十多秒进攻时间,正常的话够打一次进攻,可能是被我们反超后内心起了变化,广东队李群运球还没过半场就把球撇向我们篮筐,我也记不住当时是谁抓的篮板,反正是在喊一声,把球给我!我把球紧紧抱在怀里,当听到那一声锣响时,全身便一下散了架,这样的球赢得真过瘾。”讲到这时,大龙脸上满是孩子般的笑意。
如果说逆转广东是辽宁队将士心中永远的甘泉,那么全运会上的三连亚则是令他们难以下咽的一杯苦水。
据几位经历了这次大赛的老队员讲,这三届全运会,最令他们感到遗憾的就是1987年在广东举行的第六届比赛。客观地讲,当时辽宁队的实力已在八一队之上,只要正常发挥,冠军不会旁落。比赛中,一贯善打硬仗的八一队完全发挥了水平,而辽宁队由于紧张发挥稍打折扣。双方比分从始至终一直紧紧地咬住。在比赛的最后一刻,握有球权的辽宁队发动最后攻击,在比赛还不到两秒就要结束时,沙国力篮下强攻,八一队员在不得已情况下对其犯规。这个犯规动作无论是场下的,还是电视机前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无奈当值主裁却视而不见,在辽宁队球员的讨伐声中将冠军送给八一队。之后,在一个不是很正式的场合,这位还算有良心的裁判向辽宁队表示了歉意。
快乐也好,辛酸也罢,往事中的辽宁男篮是在中国篮坛的风口浪尖上打拼了快意,是在强强对决的争斗中留下了遗憾,而不是像如今,只有没落后的懊丧。蒋兴权年代留下的厚重,吴庆龙、李春江们留下的必胜信念和王者霸气,或许是被现如今的男篮弃于路边的最可宝贵的东西。
白银时代 谁制造了时空交错?
前几天在出租车上,司机是一位40多岁的中年人,当时,车上的收音机里正在播关于辽宁男篮降组的反思文章。得知记者也是专门跑篮球的,司机便打开了话匣子。
“你说辽宁队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越打越不行呢?你看咱以前的球队多好,吴乃群、吴庆龙、李晓勇那球打得多好,这几年有名的走了好几个,到哪都好使,为啥给放走了呢?你说咱原来的外线多准呐,连波兰国家队都被咱一通三分撇没电了(1986年在北京国际篮球邀请赛上,被国家队抽调几名队员的辽宁队依靠外线进攻,战胜了当时具有欧洲前八名水平的波兰国家队,此事在当时曾引起不小轰动),如今咱却一点电也没有了,这事到底怨谁,是韩召善?还是大院(辽宁省体育运动技术学院)?”
是啊!这事到底能怨谁呢?怨韩召善吗?一年来,800多万的投入,运动员收入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甚至就连输球都有2万元奖金并且从不拖欠工资和奖金,韩召善此举的目的难道就是想看看从未掉过级的辽宁男篮掉一回找乐儿吗?当然不是。
怨辽宁省体育运动技术学院吗?当然也是无稽之谈。从赛季前与各方广泛沟通,到封闭时院长带队嘘寒问暖,再到赛季中每每有关键比赛,几位当家人悉数到场,无不体现了他们对这支队伍的深厚感情。
究竟错在哪里?我想,问题还是出现在双方的结合上。辽宁省体育运动技术学院正像他们挂在院子里的横幅写的那样,是不折不扣的金牌工厂、冠军摇篮;韩召善因他的招牌防盗门成了富甲一方的开明绅士。他们间的结合是不折不扣的强强联合。辽宁省体院不缺冠军,也不缺优秀的团队,他们的女排曾经以2:3输给当时的世界劲旅古巴队,并且在总得分上甚至超过对手;他们的男足曾为中国拿下第一个洲际冠军;他们的男篮也同样出色,把欧洲强队波兰队打得丢盔卸甲。同样韩召善不缺钱,他投资索取的回报有一部分就是想将尘封于人们记忆中已很久远的美好东西再次变成现实。
没钱的时候能办成的事,到了有钱时却变成了登天之幻。错就错在双方都不能放下架子,与对方真正地交心沟通。虽然表面上一团和气,私下里却在打着小算盘。双方这种近乎暧昧的关系同样也影响着队员,进而影响球队的战斗力。
由于从小就在大院长大,人事关系等一系列事情也需大院负责,因此队员自然会跟大院更亲近一些。在球队遇到困难或出现问题时,队员们更看重的是大院的意思。如果此时大院不能与投资方达成一致,必定会对队员们的思想造成影响,同时也会令投资者热情大减。我想,韩召善所说的如果各方面关系理顺了,再干十年八年没问题,就是这个道理。
否极泰来,辽宁男篮已到了触底反弹之时。引领辽篮踏上复兴路的应当还是省体院和韩召善。如果说双方在前期的“婚姻”不是很美满,而现在还有继续过下去的想法,那么双方一定要做到“心心相印”,共同照看好辽宁男篮这个目前仍体弱多病的孩子。
青铜时代 痛悔万千催生希望
客观地讲,辽宁男篮走到这一步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后备力量无以为继是一方面原因,人为的内耗也是不可饶恕的罪魁祸首。
看看现在的广东宏远队,辽宁当老二,他只有认老三的命,而且两支球队几乎是同时进入新老交替阶段,也同样克服这一段困难时期。如今再看我们还在念叨着队员年轻起伏不定的时候,人家却用比我们还要年轻的人强占了CBA的制高点,个中缘由难道不值得辽宁男篮去认真反思吗?
在辽宁队第四次输给北京队后,董事长韩召善慨叹道:“为什么我们放出去的人个个厉害,而我们自己的人却不行!”是啊,放出去的人为什么厉害,因为他们出去后把主要精力都用在了打球上,而不是相互间的明争暗斗。自认在二中锋位置上力量不足,却在前脚放走吴乃群后,又两次放走王守强。说没有在关键时刻能稳定军心的人物,却将李晓勇“支援”了大西北。这种荒唐的大度背后,是否存在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利益争斗,我们不得而知。但如此种种不正常现象,好似附在辽宁男篮身体上的毒瘤,不除之必有后患。
1995年,当辽宁男足降入甲B那一刹那,看着泪流满面的姜峰和于明,所有关爱它的人在扼腕痛惜之时,想得最多的则是它十连冠的辉煌。同样,在辽宁男篮降级的这一刻,我们同样在感念着它曾经的尊严。
我们不是鲁迅笔下的阿Q,念念不忘祖上也曾风光过。回顾曾经的辉煌,是为了找准重生之路,丢掉了那些本不该丢的东西是非常必要的。
辽宁在三大球上,为国家作出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只有男篮在提到此事时需在前面加上“曾经”二字,只有郭士强一人在苦苦支撑门面的情形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但在辽宁这块沃土上是从来不缺好苗子的,只要有足以适合他们生长的条件,辽宁男篮一定能够带给中国篮坛更多的惊喜。
从黄金时代,降到白银时代,再落魄到如今的青铜时代,其中变故的确让人寒心。不过,凡事都有高潮,结局,直到重生。
花落自有花开日,储芳待来年。辽宁男篮也一样,相信在经历淬火洗礼后,人们依然能看到那支富有战斗力,富有激情的队伍。我们等着他们的回来!
转自搜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