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身体

　　1700万平方公里的帝国

　　他是黑带柔道手、业余摔跤手，不及格的拳击手。

　　他不喜欢网球，他出海去钓鱼，他只有战斗机模型，没有台球桌。

　　他并不强壮，但他支撑了一个帝国。

　　■王星

　　2004年3月14日，俄罗斯总统选举日。人们都知道选举没有悬念，获胜者只会是弗拉基米尔·普京。但是，对于俄罗斯，这依然是极其漫长的一天。

　　早上8点是法定的选举开始时间，晚上20点是法定的选举结束时间。不过俄罗斯幅员辽阔，作为这个星球上最大的国家，它横跨了11个时区。所以，当白令海峡的选举站开始投票的时候，莫斯科还是3月13日晚上23点。当加里宁格勒地区投票结束的时候，莫斯科是晚上21点。12个小时的投票时间在俄罗斯跨越为22个小时。十分漫长的一天。

　　从最东边的勘察加半岛、伏拉迪沃斯托克一直延续到最西边的加里宁格勒，东边升起的旭日每经过一个时区，就有一部分俄罗斯公民走进投票的队伍。阳光逐渐铺满了这个帝国的版图。在阳光最后到达的加里宁格勒地区投票站也开门之后，普京和妻子柳德米拉走进了莫斯科市中心列宁大街32号楼的2039号投票站。32号楼是俄罗斯科学院的主楼，进出的也大都是上流社会的人物。普京和柳德米拉静静地来又静静地去了，除了那几个随身的保镖，你看不出他们和普通的俄罗斯家庭有什么不同。

　　2039号投票站，普京在这里投下自己的一票，投给自己。而全国共有近10万个投票站，有几千万选民。每张选票上都有6个候选人，其中还有俄罗斯第二大党共产党支持的哈里托诺夫。当晚选举委员会就会公布结果，而人们都已经猜到那结果会是什么。

　　离开投票站后，普京没有前往位于克里姆林宫的总统府，而是去了拳击馆。他视察了俄罗斯国家拳击队，鼓舞他们说：“我们是欧洲最强大的队伍，我觉得我们搞定雅典奥运会不在话下。”这位柔道黑带总统还和两届奥运会拳击冠军得主奥列格·塞托夫切磋了一下，塞托夫如临大敌，而普京穿了整套的训练衫，并没有如人们期待的那样只穿一个短裤，露出性感的上身。塞托夫是悉尼奥运会67公斤级的冠军，而普京刚好就是这个重量。虽然同属一个重量级，但是打起来显然就不是了，塞托夫忍不住边笑边应付着总统的直拳或者勾拳，却不敢出一个重拳。

　　在拳击场上，塞托夫无疑是可以击倒拳击手普京的。但在俄罗斯、在全世界，能够击倒总统普京的却没有几个。在这具对于俄国男人而言稍显瘦小的躯体里面，承载的是一个帝国、一个民族重新崛起的梦想。

　　拳击、摔跤、柔道，一个单薄的身躯

　　莫斯科时间3月15日凌晨，俄罗斯中央选举委员会宣布，全国共有6900多万选民参加了投票，占登记选民总数的64.39%，现任总统普京以71.31%的支持率获得连任。而4年前他的得票率是52.94%——他现在更广泛地获得了俄罗斯人民的信任和支持。

　　获胜后普京马上在自己的竞选总部发表了谈话，接受了记者采访，有记者就问他，怎么选举日这么关键的时刻他会跑去打拳击，而且是一投完票就去了？普京说：“你们知道，不久前我会见了参加这届奥运会的运动员，一些运动员就邀请我到基地去看看。刚好首先提出这一邀请的是拳击运动员。说实话，我的确很有兴趣看一看，我们取得那么优秀成绩的运动员是在什么条件下训练的。我想提醒大家注意的是，这只是替补队。在最近一次欧洲锦标赛中，一共11枚金牌，他们拿走了9枚！上次在我们国家举行的世锦赛中，一共12枚金牌，他们也是夺走了9枚。当时还以为是偶然的，现在他们证明了其中的必然——他们是欧洲最强大的。我在与他们的交流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小伙子们求胜心强，招人喜欢。”

　　这就是普京，一个毫不掩饰热爱体育的总统。在总统选举日去打拳击，在大选后的全国致辞和答记者问时讨论金牌。其实，普京也学过拳击，在他很小的时候。

　　普京最开始学习拳击并不是作为一种体育运动，而是用来打架的。他天生好斗，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但是相对弱小的体格让他总是占不到什么便宜。多年以后，当了总统的他回忆：“我终于明白，单靠好斗的天性不足以使我在大杂院和学校里强大起来，于是我便打定主意学拳击，只是没坚持多久：我的鼻子很快就被打破了，血流不止，疼得非常厉害。虽然周围的人都一再劝我做手术，但我硬是不去看医生，说‘它终究会自动愈合的！’最后伤口果然愈合了。不过，从那之后我就不愿意再学拳击了。我先决定改学桑勃式摔跤，而后又开始学柔道。”

　　在圣彼得堡泥泞、肮脏的工厂区，有一幢陈旧不堪的建筑，那就是圣彼得堡柔道俱乐部。在练功房的一面墙上，排列着历年俱乐部柔道明星的照片，普京也在其中。总统当年的柔道教练拉克哈林如今虽然已是满头银发，但身材修长，肌肉健壮，双目炯炯有神。是拉克哈林亲手将普京培养成一位柔道冠军的，当时普京十几岁，是俱乐部里惟一出身于贫苦工人家庭的孩子。他身材刚过1米7，体重也只有61公斤，属于轻量级，但他经常挑战上一个级别乃至跨越几个级别的师兄们。体重147公斤的奥库门说：“当时，他经常和我比赛。虽然我们的体重属于不同级别，但他总能胜我。他求胜的意志特别坚强。”

　　拉克哈林说：“最优秀的角力者不靠体力，靠的是对运动的全身心投入。普京对运动做到了全身心投入，对教练也言听计从。”跟随拉克哈林训练的头四年里，因为场地无着落，俱乐部频繁搬迁，许多学员放弃了训练，但普京却一直跟随他。后来，普京进列宁格勒大学读书，1996年又荣获列宁格勒柔道冠军，仍然坚持不懈地进行训练。

　　运动也是一项哲学

　　“很快我发现，练了柔道之后我自己竟然也发生了改变。以前我与同伴发生争执时总是喜欢动拳头，可是现在却越来越习惯于讲道理。是体育改变了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教会我尊重伙伴。另一方面，体育也培养了我永不服输的执著精神，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并不完全赞同‘重在参与’的口号，对我而言，结果才是最最重要的。 ”普京这样描述柔道对于自己的意义和影响。

　　在这次大选前接受《巴黎竞赛画报》采访时，他还曾说过“柔道不仅是一项运动，而且是一种哲学。”从运动中体悟的哲学，在他的行动中也有所体现。柔道要求运动员动作敏捷、心态沉稳，无论遭遇何等痛苦和攻击，都不能示弱或吭声。而2000年后的俄罗斯正是如此。普京承受了巨大压力和许多次打击，却从未放弃。他还总是出人意料地作出决定，并坚决地执行。

　　2000年7月，普京出席日本冲绳世界首脑会议时曾访问过一所柔道学校，并同一个日本年轻女学员比赛，还输给了她。但是外交上他赢了，俄日关系在他上任后进入了几十年来最好的时期。

　　现在，柔道比网球更合适

　　在他还是代总统的时候，第二次车臣战争临近尾声，普京亲自驾驶苏-37战斗机来到车臣，震惊世界，感动俄罗斯。他的气魄和强健的身体一下子打进了人民的心底，这和老弱多病、与寡头纠缠不清的叶利钦形成鲜明对比。16岁就获得柔道黑带，现在还驾战斗机上天、乘核潜艇下海的普京顷刻间就把温吞打网球、和各势力慢慢玩推手的叶利钦直接推进了人们模糊的记忆里。

　　普京喜欢柔道、摔跤、拳击，还是山地滑雪的好手。而他的前任叶利钦喜欢的是排球、网球和台球。其实拳击等重竞技他也喜欢，但只是喜欢在电视里看。两位总统都喜欢钓鱼，叶利钦兴趣大些，不过一般都在湖边、河边，普京兴趣小些，但喜欢坐船出海钓鱼。亲身参加重竞技运动的普京显然比叶利钦更加强悍，虽然身高比叶利钦矮些，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普京更能够撑起这个国家的未来。

　　显然，叶利钦自己也这么想。1990年他的脊椎意外受伤，之后就常常需要服用止痛的药物，但是药效一过，他就会有特别怪异的行为。从1994年开始，叶利钦几乎每年都要进医院，接受心脏手术，甚至还有医生认为，他已经患上了综合性痴呆症，因为他常常会认错人、记错人，有的时候甚至会要求已经被他解职的人来汇报工作等等。他也热爱体育运动，但身体已然无法支持了，最后他选了精力旺盛的普京做接班人。

　　1999年12月31日，叶利钦在总统办公室把一支派克金笔、一个控制核武器的密码箱连同一个1700万平方公里领土和1.45亿人口的大国交给普京。

　　第二天，一家很有幽默感的俄罗斯报纸在报道这一头号新闻时配了幅漫画，身着网球装的叶利钦对穿着柔道服的普京说：“我留下的班子你就不用动了，只消把他们的网球装换成柔道服就行了。”

　　和叶利钦不同，体育绝不是政治手段

　　普京是体育运动爱好者和积极的支持者，上次悉尼奥运会的时候他就自任备战委员会的主席，这次雅典奥运会更是一再给运动员们打气。他多次接见各种运动项目的优秀运动员，在克里姆林宫鼓励这些代表国家的运动员们为国争光。前年他还成立了直接隶属于总统的体育委员会，并亲自担任委员会主席，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由俄罗斯最高首脑担任体育机构的主席。

　　本来利用总统的业余爱好是一个很好的接近他的机会，但是，喜欢柔道的普京让大家失去了这条路径。商人们、部长们、州长们以及其他各种有钱有势的人们，让他们去打网球或者高尔夫或许还可以，柔道？摔跤？拳击？哦，饶了他们吧！其实普京也喜欢骑马，但他绝不会和其他喜欢骑马的达官贵族共处。这和以前叶利钦时期的总统俱乐部对比鲜明。

　　叶利钦的总统俱乐部是体育、金钱、政治的完美结合体，在网球俱乐部的框架里，商人、高官、叶利钦身边的人们快乐地沟通着。那时候，网球是俄罗斯上流社会的通行证，不会打网球就意味着你是圈子外面的人。俄罗斯网协主席塔尔皮谢夫是叶利钦的私人教练，也是总统体育顾问，和叶利钦几乎每周都打球。两人组织了达官贵人们参加的总统巡回赛，并且合作拿了双打冠军。后来叶利钦以第一批参加总统巡回赛的官员们为班底，组建了总统俱乐部，接收所有热爱网球的人们来到这里。于是，想结识总统或者其他高官的人们都“热爱网球”了。

　　叶利钦显然很满意自己给政坛带来的变化，在他看来，打网球意味着带给办公室里的人们更多的运动。在后来他写的《总统日记》里，详细地记述了在自己的努力和推动下，官员们是如何迷上网球的，就像之前他做州长时让官员们去打排球。从当年大学里的排球主将、市队主力，到离任后在排球世锦赛上为俄罗斯国家对加油，叶利钦一直都是真的爱那项运动，哪怕冒着心脏病复发的危险也要现场看比赛。不过他也明白，让莫斯科的高官去打排球是不现实的，那不是贵族的运动，而网球是。

　　2003年，《共青团真理报》一位记者有幸进入位于莫斯科郊区的总统官邸，他后来写到：“我们没有看到台球桌，只看到了战斗机模型。”

　　1999年，一次叶利钦和秘密接班人普京谈话的时候，问：“你喜欢网球吗？”普京回答说：“不，我不喜欢。”叶利钦遇到了一个不会去迎合他学习网球的官员。不久后，这个官员成为俄罗斯的总统。现在，他连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