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是木匠打的，受惠的却是白蚁。

　　革命最终挡不住无休止的搞笑。

　　十年前的革命家王俊生无限悲壮地吟出一句“相看两不厌，唯有足球场”时，除了笑死李白外，还笑死了那些口袋渐丰的哥们。

　　理想、作为、成就，这些宛如贞操的词最终只留在革命开始的一九九四年，此后的九年则只能用这样一段话来概括：兄弟，你付出的时候，交换就开始了；你占有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

　　江湖，就是扒掉我们内裤的那个玩意儿，它像死亡一样唯一和不可摆脱。

　　我们不知道是对青史留名的期待，还是对江湖骂声的恐惧，最终刺激了“新一代革命家”阎世铎的内心。总之在我们已经习惯这个江湖，习惯这些规则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叫“中超”的新名字———有些像削发，有些像到派出所改户口。我们从“最规范”、“WTO模式”这些闪光的词上面看到了重新打造乌托邦的决心。

　　那会是一种跟【中国初级甲A联赛】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吗？

　　我们对【超级甲A】的期待其实很简单，甚至压根就没期待过。由于【初级甲A】所制造的笑话和败笔至今仍在圈子里流传，所以我们仅仅希望这位意气风发的正局级专副，在他的工作里能够有一点针对性。这就是我们，被迫怀旧的人，所要出的作业。

　　作业一

　　怎样消解推迟出场时间的“不可抗拒的因素”？

　　【初级甲A】最令人瞠目结舌的笑话，发生在1999年12月5日，足协规定7场比赛统一在14：35开球，但渝沈之战开球时间是14：40。濒临降级的沈阳海狮在最后时刻实现大逆转，确保当年保级成功。而且令人遗憾的是，那个终场结束前10秒搞进的球速度犹如慢动作。

　　这件事的不了了之最终使我们明白，有两种审判是永远没有证据的：一个是处男与否，一个是假球与否。在新版《中国足协纪律处罚条例》里，我们看到了退而结网，该《条例》第11条明确规定：除不可抗拒的因素外，参赛球队未按规定时间（指中国足协规定的开赛时间）或人数参加比赛的，视为延误比赛；超过规定时间（指超过裁判员认定的计时开始时间5分钟）的，视为弃赛；参赛球队中断比赛超过规定时间（指超过裁判员认定的计时开始时间5分钟）的，视为罢赛。

　　但是细想下来，当年渝沈之战的推迟发生似乎也是因为某队员受伤之类的“不可抗拒的因素”，当事人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主观上有故意。关于怎样轻易地制造“不可抗拒的因素”，欧·亨利有相关教导：肥皂商儿子就要因为爱恋对象上火车而将丢失表白机会，这个时候肥皂商花钱买了一场交通阻塞，最终，在小姐的马车里，肥皂公子用滔滔雄辩搞定婚姻。

　　作业二

　　何时把秋香扶正为唐夫人？

　　【初级甲A】在叙事方法上类似于便秘的说书老人，在你刚听到味道的时候，他说“下回分解”，他要回家办事了。国字号队员几乎要制造吉尼斯世界纪录的集训时间充分说明了联赛地位的低下———你挑战不了“三从一大”的传统，你必须让路。

　　现在看【超级甲A】的所谓革命，其实也就是画面色彩的革命而已。当【超级甲A】的赛程被分为四截，需要照顾无休止的亚洲杯比赛、世界杯预选赛和国家队集训时，我们看到的还是一部跟随正式电影发行的副片，我们甚至认为这顶多是用拍国字号大片遗留下来的胶片制作的玩意儿。

　　【国字号集训】是《东邪西毒》，【超级甲A】是《东成西就》。如此而已。

　　作业三

　　如何不让“剿黑”成为“黑社会”滋生的理由？

　　江湖开始的时候喜欢单挑，后来因为安全感的需要，出现了群殴。又因为群殴抢占别人地盘、谋取大局利益的可能性更高，出现了集团。【初级甲A】经过十年发展，已经拒绝了小混混的青葱梦想，投靠或者依附一个阿布拉莫维奇一样的帮主，至少意味着既得利益的维持。

　　曾经在【初级甲A】初期让很多人悲壮一回的“保卫四川”四个字，在【初级甲A】的后期成为了三两个人的牌桌游戏。尽管有司对“关联”问题进行了长时间的恐吓，但最终因为没有“分拆”的实质行动，恐吓本身反而成为了鼓励。就像我在没人看守的大厅里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突然看到墙上有“严禁吸烟”的警示，我拿出烟，抽了。

　　【初级甲A】向【超级甲A】移交时，“××系”也参与了进来，本来只有一个系的，现在有了两个。

　　作业四

　　如何在裁判房间里安装摄像头？

　　第092号，这是一个按摩女的工作号码。【初级甲A】给我们贡献了一段秦淮佳话：一位裁判到达任务执行地后接受了东道主的高等级宴请，酒过三巡，宾主借着酒性又到豪华洗浴中心共浴。一个耗时巨大的澡洗过还不算完，最后这家洗浴中心编号为092的按摩小姐在有关人的授意安排下，为这位在联赛里“涉世”并不深的裁判服务到了凌晨两点。

　　尹天仇问洪爷，现在外边坐台的价码是多少？答案是一百到一千远不等；尹天仇又问，我敢说她是极品。洪爷继续答，一百万到一千万不等啦。可见某些行为的发生意味着财政的巨大消耗。在【初级甲A】的最后一年，主裁一场的报酬是一千元，边裁则是七百。这个报酬标准一度被认为是“穷则思变”的前提，它似乎是某些裁判上下其手谋私利的主因。

　　和龚建平坐牢一样有意义的是足协提升了【超级甲A】裁判的工酬，主裁标准是一场三千，边裁则为一千。但在这个美好的“高薪养廉”行动后边，一些人的不放心仍然存在———如果俱乐部因为形势严峻一定要天知地知拿大钱KISSME，你又有什么能耐KILLME？正因为被人疏忽惯了，所以阎王激动之余话不择言，建议在裁判房间里安装摄像头。

　　有这句好像是被逼急了的话，我们相信，诸如“莫名哨”之类的问题仍然骄傲的存在。

　　作业五

　　如何减少间歇性革命浪漫？

　　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姑娘，联赛也是。

　　【超级甲A】前进行的体能测试有如开卷考试，既然人人过了，考试本身就是荒诞的。但在【初级甲A】，李红军、蔡晟、冯志刚眼中所看到的体能测试却是一条疯狂发作的阑尾。当时有人问，要是罗马里奥来踢怎么办？所幸罗马里奥压根就没想来，所以足协振兴中国足球体能的宏大计划也就没受到什么逻辑挑战。

　　只是当年的雄心壮志，现在沦为一声叹息：要是有彭伟国这样类型的就好了。

　　目前【超级甲A】恢复了完整的升降级制度，但也是很有意思的“升二降一”。在【初级甲A】期间，有好几年是用绕口令的方式进行下去的：不升不降、只升不降、只降不升。和这个游戏相类似的是限制外籍守门员、球员买卖倒摘牌等制度。这些带刀文件的出台，没有一次不是跟随高大主题，没有一次不沦落为笑柄，没有一次不让人无所适从。

　　在一个打着革命旗号的改户口过程完成后，我很担心，会有更多的神来之笔要对着这个“新面孔”涂鸦。上苍保佑吃饱了饭的人们，你要保佑他不让人用输球去保级。

　　作业六

　　如何不让一部分人暴富起来？

　　关于中国足球运动员该拿多少的问题，每到国字号成绩出不来的时候就会被社会舆论和有关部门重视。现在的问题可能是：这笔名为奖励的资金并不是为了奖励而去，而可能是为了防止来自内部的破坏。我总是熟悉这样的新闻标题：某老总提巨款赶到现场。

　　保险箱提到现场了，是不是昭示了一个游戏规则的完整性———咱也就不能出工不出力了？当然这只是极端的揣测，就像我们听说某些队员要“做”掉教练一样后所产生的思维一样。我们有时候把人想坏了。

　　在开始的时候，可能只是俱乐部的奖励，经过发展以后，奖励就有可能成为队员理所当然的勒索。价码一经抬升，“本工本酬、适当奖励”就在恶性竞争的环境里迅速成为弱势，俱乐部再吝啬，似乎也阻挡不了踢球的同志成长为资本家。这个时候，淘汰的可能不是打工的，而是老板。

　　【超级甲A】开幕前，辽足队员和俱乐部围绕薪水标准发生了一场争执。而异域经常会传来一些相反的消息：某个球星或某群球员自请降薪，愿意和俱乐部共渡难关。这样的事在罗纳尔多、维埃里和雷科巴身上发生过，在齐达内身上也发生过。（阿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