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看足球的人都晓得，“破门”一词并不是指“一扇很破的门”或者“一座很破的球门”。字典上说，“破门”或“破门而入”是一个动词，指一方在对方不情愿或不在场的情况下非法或强行闯入对方的门，有的时候也可能用暴力把对方的门弄破。在足球的语境中，“破门”通常指一方的某个队员把球射进了对方的球门——当然，对方的“门主”虽然有可能不在场，但一定也是不情愿的。

　　在通行的汉语足球文本中，“破门”或者“踢破对方球门”一般被当作形容词来用。例如“某某的球门三度被某某踢破”，又如今年三月底英超第30轮切尔西主场以5比2大胜狼队的那场比赛，报纸上这样形容替补上场的射手哈塞尔巴因克在第78分钟的那脚射门：“哈塞尔巴因克在中场接应，面对马卡莱莱的直传球突然将球一漏，随即转身高速插上。他用自己一贯‘雄纠纠气昂昂’的带球姿势一路突破，随即抡起右脚射出一记恐怖的炮弹，几乎将对方球门右上角的球网踢破。”

　　很显然，“把球门踢破”只是对“势大力沉”的修辞。老实讲，如果一记射门真的而不是“几乎”能把（球门任何角度方向的）以大麻、黄麻或尼龙等质材绞股编成的球网踢破的话，除非球网本身就破了，有漏洞（当然这种情形多见于业余比赛）。否则，场面还真的是有够恐怖的。相比之下，一脚怒射把场外的玻璃窗或对手的头给踢破的可能性倒是要高得多。

　　非修辞层面的“把球门踢破”，以我个人所见，只会发生在以下两种情境中：第一，日本动漫或者动漫风格的《少林足球》，在《哨声响起》或《足球小将》这类日本足球类动漫里面，常常可以看到个别能把球门踢破的怪力少年；第二，传说或者神话。神话的原型，盖来自于“铁腿”孙锦顺。孙锦顺就是上世纪30年代中国人自己的贝克汉姆，中国人自己的哈塞尔巴因克。“铁腿”这个吓人的外号得自于1925年他代表香港南华队与英国陆军队的一场比赛，当其时，据说他一个凌空抽射，球入门后破网而出。次日，香港媒体就封他为“铁腿”。1936年孙锦顺随中国队去棉兰老岛做筹款比赛时，再度射破对手的球网。前几天一家报纸还在煞有介事地说，孙锦顺之所以能踢破球网，与他从小踢一种特制的“油球”有关。“那时他们用机油把球浸透、晾干，使得皮球变得又沉又没有弹性。然后光着脚踢，长时间不懈地苦练，由此练就了他出色的铁腿功。”

　　在上海的一本小杂志上，也有一篇对当年上海足球“闻人”、大名鼎鼎的“东华足球会”董事的访问。问：“听说李惠堂一脚踢破球网，出了名，被称为球王？”答：“球网怎么会踢得破？除非球网本身就不牢了。上海滩还传过东华队的孙锦顺踢破球网，绰号叫‘铁腿’。这仅仅是形容罢了。”

　　尽管我深知足球乃一极端男性化的运动，参与者在施射之后若未能弄破点什么东西，心头终究不爽。不过两说相比，我宁愿相信后者。当然，这并不代表我因而就厌恶起“破门”这个词来——我的意思是，即使“破门”只是传说，然而拔腿怒射之际，心里若存了“这一脚非把丫的球网踢破”的信念，对于需要发力的射门而言，还是非常有助于射手发力的。当然，对于不需要发力劲射并且技术含量较高的射门来说，修辞上还是以“推开”或“敲开”对方的大门为佳。否则，定会同陷踢球者和观球者于“僧破月下门”的大煞风景之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