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夏天,在埃弗顿“比勒菲尔德”训练营那条碎石路上,总有一辆排气量1.6的蓝色小福特冲进冲出。在利物浦二手车市场上,这样的车最多只卖4000英镑。
如果车打开,你会发现一个黄毛小伙子拖着鼻涕走出来,眼神满不在乎,脸上还有雀斑,他手里甚至会夹着一盒英伦偶像歌手罗比·威廉姆斯新出的CD,或者辣妹组合的绝版唱片。他试着学成年男人一样和哥们儿打招呼,试着在俱乐部提供的午餐汉堡中加上大量的甜芥末酱,然后说一句利物浦俚语。
是的,这就是我在两年前所看到的鲁尼,当时他快满17岁。那时候,李铁、李伟锋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地位远远超过了他。
“他只是一个毛头小孩,一个典型的英格兰毛头小孩,有点‘蛊惑’,甚至幼稚得有些可爱”,这就是我们对他全部的评语。那时李伟锋、李铁还在为上场位置苦苦打拼,即使每天都可以在“比勒菲尔德”看见鲁尼,我们也不会太注意他。
只是有一天谈起他个性化的车牌号“ROONEY”时,李伟锋才说:“这小孩有股气质,今后肯定能出来。”
事实上鲁尼是个很羞涩的孩子,在“open day”(训练公开日)上,我亲眼看到他正在一个角落里背诵坎贝尔教他的话,脸涨得通红。那时,他的苦恼是学会和大人打交道。莫耶斯经常说:“我要保护他,他还是个孩子。”
有一天他突然对着我们说“谢谢”时吓了大家一跳。后来他学会了“再见”和“你好”,但总是把使用的场合搞反,并且怎么调教也改不了。不过我们会原谅他,他只是个孩子。
我们现场目睹了鲁尼英超的处子秀,对手忘了,但还记得那天他上场时,全“古迪逊公园”的球迷都在叫他的名字——情形正如两年后他在葡萄牙战胜克罗地亚后受到的欢呼。英国人早就知道这个拖着鼻涕的小毛孩会成为英雄。
曾经和鲁尼约过去利物浦中餐馆“翠园”吃中餐,他很认真地学习了“豆腐”的发音;但我们离开得很匆忙,就把这句客气话忘了。这使得精通英语的赵胖(赵震)很后悔,“靠!我们当时要是多分一点精力和鲁尼相处,现在牛逼大了。”我也很后悔。
在我离开英国后不久,听说鲁尼进球了——2002年10月19日对阿森纳,创造了英超历史上最年轻的进球纪录。
第二个英超赛季,又听说他打入19个联赛入球,又听说他谈了一个小女朋友,又听说他的周薪从几十英镑升到几百英镑升到几千英镑,而且又听说他的蓝色小福特却一直没有换。
两年前——两年后,鲁尼像从另一个世界重新出现在我们眼前,在他这个还是利物浦小屁孩们玩桌球年龄的时候,他却进了4个欧洲杯入球。两年前他还在开着小破车,两年后他却像哈利·波特一样骑着扫帚闯天下了。
一切像个传说。
传说还没有停止。阿布,就是那个阿布挥舞着4500万英镑来了。虽然埃弗顿和莫耶斯一直在说“非卖品”的事情,但人们都知道,“古迪逊公园”实在太陈旧了,俱乐部确实太缺钱了,没有人能阻挡金钱的力量,鲁尼在古迪逊公园的日子屈指可数。
这让我们有些悲凉。不是因为埃弗顿行将失去一个天才的原因,中国人和埃弗顿的感情现在仅仅维系于李铁;而是因为鲁尼会不会重蹈加斯科因、欧文的覆辙,英格兰的“青训体系”制造出一个又一个天才,但英格兰过度商业化的操作扼杀了一代又一代英雄。
加斯科因是被酒精泡坏脑子的,欧文是被无休止的广告消磨了斗志的。最后一次看到加斯科因的消息是他和甲B的甘肃天马闹工资纠纷,像个无赖;最后一次看到欧文的神采是他在飞机读物上做一款手表的广告,像个奶油小生。
鲁尼的今后呢?18岁的鲁尼有没有27岁的亨利甚至32岁的齐达内那样的远景?英格兰天才的宿命论让人们有种深深的隐忧——甚至轮不到阿布出手,这个看似保守矜持实质放浪形骸的老帝国,因为太需要偶像来提升人气,太需要人们能在浓雾中看见光明——只要出现一粒荧光,便全体闹哄哄围上去,直至捧杀。
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一切,包括阿布,包括鲁尼。
真有一种关于这颗新星的悲凉。我怕若干年后,看到他的最后一条消息,最后一幅画面,是在为某家电玩产品打广告。他那有些蛊惑的英格兰浑小子外形,实在太容易招引这类产品了。
必须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当鲁尼攻进4个球后,他永远不可能再回到两年前了。他不可能还开着那辆破车,不可能“还学着大人说话”,不可能使劲往汉堡里加甜酱,甚至不太可能还是那个山盟海誓的小女朋友。
昨天我曾说过,“年轻是鲁尼的利器,没有什么可以战胜年轻。”但今天我突然想说,“时间就能战胜年轻,像曾经战胜加查、战胜欧文一样。”
有些事情,发生了永远不会再回头。鲁尼不会回到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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